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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张统制怨毒《大江报》;彭楚藩遇合(2)

  湖广总督瑞澂看过诉状后不动声色,说道:“你把近日汉口各报纸拿来我看。”文案便把年后各报拿来,瑞澂依次翻阅,面色骤变。原来汉口各报把督署正月演戏的戏目《玉堂春》、《四郎探母》、《 游龙戏凤》当做新闻刊登,把总督对戏班行赏事大加渲染。与此同时,又刊登英租界血案尸亲访问记。租界报纸更把洋人、官府无遮拦地骂个狗血淋头。瑞澂暗暗叫苦不迭,心想:事情闹大,如被中枢 知道,岂不见责?深觉正月演戏大为失慎。考虑再三,不得不用丢车保帅之法,写批文如下:

  “状悉。如所呈属实,肖国斌殊属胆大妄为。着督练公所总办铁忠严加告诫,倘有不法情事,定即严惩不贷。”之后,把《大江报》

  编辑、记者同人诉状及批文,一并悬于督署辕门告示牌。

  人们看到告示牌上批文,都为肖国斌捏把冷汗。宪兵彭楚藩正从督署辕门路过,不免也围上来观看,看后不禁哑然失笑,急去汉阳门渡江到《大江报》馆报信。

  詹大悲正在斗室中执笔著文。彭楚藩进门便道:“大悲,督署辕门告示牌挂出你们的状子,并有瑞澂的批语。”詹大悲问:“瑞澂怎样写的批语。”彭楚藩把批语大意说过,詹大悲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彭楚藩却冷笑不已。詹大悲诧异道:“你笑什么?”彭楚藩道:“难道你还不知铁忠和肖国斌的关系?”詹大悲道:“什么关系,那官官相护是不消说的。”彭楚藩道:“肖国斌的妹妹嫁给铁忠为妻 。铁忠任督练公所总办,哪有妹夫严惩大舅子的呢?”詹大悲立即转喜为忧,说道:“裙带关系,盘根错节。瑞澂如此批示,真是掩耳盗铃。”彭楚藩道:“我原以为是那首打油诗惹出乱子,心中很是 焦虑。”詹大悲道:“倒是多亏你那首打油诗,把督署办堂会最先披露出来,引得各报记者纷纷出动,把督署请戏班和盘托出。对肖国斌挟兵砸报馆之事,瑞澂不得不做此批语,掩护自己过关。也够煞 费苦心呢!”两人又议论一番。

  下午,彭楚藩乘轮渡返回武昌。渡船拥挤,彭楚藩只好面对机器房倚栏杆而立,见对面一满脸络腮胡须的人正紧贴机器房取暖,闭目养神。待那人睁开眼来,四目相对,彭楚藩忽觉有些面善,便趋前微 笑道:“孙学兄别来无恙乎?忘记四年前的学友吗?”络腮胡子恍然似曾相识,抱歉说道:“我眼拙,一时未能认出故友,您是潭藩兄吧!”于是,两人拱手行礼。

  这络腮胡须者,就是共进会的孙武。孙武原曾受过通缉,对侦探、宪兵深惧戒心。虽然认出这宪兵是四年前武昌革命机关日知会会友;日知会解体后,他为何反而当上宪兵?他是敌?是友?是否可为我 用,孙武也想探个究竟。二人在汉阳门登岸后,便并肩拾级走上黄鹤楼来,在茶馆雅座内坐下,饮茶攀谈。孙武抢先问道:

  “丙午年,你受牵连没有?”彭楚藩低声道:“怎会不受牵连,我是日知会评议员,有刘静庵弟子之嫌,被炮队开除,穿便衣回鄂城老家教私塾。隔一年,听说武昌宪兵学校招考,我和家人商量再次投 军。我改了名字,将潭藩改为楚藩。取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意。效法吾兄把‘尧卿’改成‘摇清’,摇动清朝一般。我现任宪兵正目,颇得上司信任。听济民说兄从海外回来,正欲拜访请教, 今日乘船相逢,真是幸会。”孙武叼着纸烟听罢彭楚藩一席话,心中暗喜。十分狐疑消去七分,但仍存三分戒心。故意长叹一声道:“我已年过三十,依然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无颜再见故友啊!”

  彭楚藩道:“摇清兄差矣!自古不以成败论英┬邸…”接着就劝慰了半天。这时,茶客也多起来了,孙武留下黄土坡住址,彭楚藩答应前往拜访。

  孙武和彭楚藩分手后,便回到黄土坡五号旧屋。

  孙武原名孙葆仁,字尧卿,汉口柏泉乡人。少有大志,因仰慕革命先行者、同盟会领袖孙文大名,改名孙武,将尧卿改成摇清,决心摇动清朝。佯称是孙文之弟,刚从日本东京回来,孙文派他来武汉领 导革命云云。建立共进会组织,也竟然有许多人因慕名而入会的。

  孙武幼年使枪弄棒,练得一身武艺。十八岁考入武备学堂。与吴录贞、傅慈祥同班同学,三人痛论国事,盟誓牺牲性命以推翻满清统治。毕业后,吴录贞派往日本留学,孙武赴岳州,任武威营队官。 1906年,吴录贞由日本潜回国内,函邀孙武在汉口与唐才常、傅慈祥密谋举事,不慎机败,唐、傅被张之洞杀害。孙武被免职,回武汉参加日知会活动。未几,黄兴在长沙组织暴动失败,又牵连湖北日 知会,刘静庵、胡瑛等九人下狱。孙武两次亡命日本,曾入大森军事学校,学制炸弹。1909年春孙武回到武汉,刚要着手活动,忽接广西共进会来电相邀协助举事。孙武赶赴广州,广西事已失败。孙武 转赴香港,在《中国日报》经冯自由、胡汉民介绍正式加入同盟会。1910年返回武汉,整顿共进会组织,恢复活动。孙武因无固定职业,常常一文不名,依靠亲朋、同志接济衣食,饿一两餐,也是常事 。多亏妻子贤惠,给他人作女红或洗衣,维持生计。元宵节到,孙武便回家中过节,不想轮渡上遇到彭楚藩,茶馆内谈话未能尽意。次日上午,彭楚藩提着两斤元宵如约找上门来,两人围火盆坐下攀谈 。

  彭楚藩请孙武介绍海外革命形势。孙武叹道:“在日本东京有两万留学生,参加革命者不下两三千人。那里人人谈革命,人人不革命。高谈阔论时慷慨激昂,实地干事则百无一二。空谈哪能推翻满清? 所以我相约志同道合的同志,整装回国,决计脚踏实地从事革命活动。湖北革命人才颇多,志士有的是,就是缺个陶朱公,钱难!我所有家产全耗光了,现在寄希望于刘公。他去年秋末由东京回来,因 病回乡休养。刘家虽号称百万,但有老父掌管,能否挖出银两尚是未知数。”彭楚藩道:“听说云梦吴录贞现在北方任第六镇统制,摇清兄与他有旧谊,既是同学,又是同志,何不请他接济点经费?” 孙武则连连摇头,感慨万分道:“当年,我和吴录贞在武备学堂是同窗好友,誓以热血报效革命。”孙武异常激动,转身去屋里墙缝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这是他庚子年给我的信,我誓死践约,落 得今天这般地步。”

  彭楚藩接过信,只见上面写道:

  尧卿学兄足下:湘水关山,时切相思,惟祝别来无恙是幸。

  自弄沙儿窃居宝位,同胞宛转暴虐之下者久矣!今兹联军(指八国联军)入京,帝后西奔,国本动摇,万机废理,正吾人收拾之日……弟特在东京组织富有票会,分布会员多人,回国联络义士,溉植同 志,期图大┚佟…兄素切痛国仇,誓为祖宗雪耻,际兹机会……希即至汉口与唐才常、傅慈祥二君,商量大计,速兴义师,殄彼丑虏。时机不再,稍纵即逝,大仇棘心,前盟在耳,幸勿犹疑……不胜企 望之至!临楮泣下,祇叩雄安!同学弟吴录贞百拜

  纸质已经陈旧发黄,字里行间,充满革命志士爱国救民的宏大抱负。彭楚藩读后感动不已,说道:“吴录贞不会官运亨通就忘怀革命了吧!”孙武道:“人事无常啊!吴录贞出任吉林边防大臣,我变卖 家产专程去东北延吉拜谒,他竟拒不见面。吴录贞去年又升任第六镇统制,我怎敢再有所求?回忆当年在日本留学所见所闻,哪人不以革命志士自命?曾几何时,一变即为他人奴仆。满人端方曾说:‘ 汉人中无真正的革命者,大革命家每月给百金,小革命家给数十金,就可全部收买效忠朝廷。’金钱魔力如此之大,所谓英雄志士者见钱眼开,这怎能成革命大业?所以,我立志不敛财,不当差,宁困 不屈。可惜我数万家私,已为革命荡尽。革命不是为钱,但无钱无资又如何活动?如何革命呢?……”二人谈得投机时,孙武去里屋从墙缝中取出两张铅印材料送给彭楚藩,说道:“这是共进会的东京 宣言,请兄一阅。”

  《共进会宣言》文言、白话各一份。文言宣言约五百字,白话宣言一千余字。彭楚藩一目十行地看过,孙武便道:“发起人中有江西人、四川人、湖南人;刘公、居正和我是湖北人。湖北公推刘公担任 会长。”彭楚藩问;“为何宣言写成文言、白话两种文字?”孙武道:“文言给知识分子看,白话专门给会党、士兵看。用共进会名义,是合各党派共同进行革命的意思。百川归海,万水朝宗,可使革 命潜伏力量扩大,可使革命风潮更加汹涌澎湃。楚藩兄原是日知会会友,该是共进会当然会员。蔡济民兄也是共进会员。今日肝胆相照,谅兄不会推辞吧!”彭楚藩慨然答道:“大丈夫既已身许革命, 哪有推辞之理。”孙武大喜,说道:“兄是日知会老同志,不必再履行入会手续。身为宪兵,即做秘密会员,有事直接和我联系。”

  又谈些其他闲话,彭楚藩才告别离去。

  孙武把彭楚藩拉入共进会后,心中很是得意。只是点金无术,经费问题无法解决。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忽一日,汉口《楚风报》杨玉如派人送一短笺来,上写:觉生兄抵汉,希见字速来敝处会面。

  孙武看信后先是纳闷。这觉生就是居正,是共进会发起人之一。后曾去南洋办报,现忽来汉口,莫非带来海外款项?那就太好了。孙武大喜,迅即动身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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