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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乱天下(下)(4)

  查不到相关资料,我们不能乱说,反正他是真的逃脱了,不逃脱,也就没有以后的蒋介石了。所以我们不必理会这个细节,但有一桩事,恐怕是青涩年华的蒋志清同学所没有料到的。

  行将在上海爆发的战争,将是一场全方位、多角度、立体多维的国际性战争,甚至在中国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可是运交华盖,霉运当头,陷入绝顶孤立的陈其美,却没心思考虑这些鸡毛蒜皮。他只知道一件事,眼下的事,此命非革不可,制造局非得攻打不可。

  那就打吧!

  陈其美一声令下,二次革命中的国际性立体战争,于7月22日夜间,应时爆发。

  伴随着这一声作战命令,上海的所有武装力量,全部进入了运行阶段。首先是租界发表了联合声明,声明以下八人:黄兴、孙文、陈其美、岑春煊、李平书、沈缦云、王一亭及杨信之,为不受欢迎之人,将此八人逐出租界,要打外边打去。

  与此同时,租界洋兵出动,环车壁垒,深挖战壕,沿边界构筑路障,派强兵驻守。倘讨袁军敢将战火引入租界,莫怪洋鬼子不客气。

  而在讨袁军的布置中,原驻上海六十一团、三十七团负责攻击制造局西栅,福字营刘福彪率敢死队助攻。松军和骗来的镇军,负责攻击制造局正门,还有花高价买来的浙军,负责攻打制造局后门。陈其美的三弟蒋志清同学,混入六十一团,寻找尝试人体炸弹的机会。

  开始了,攻方先是排枪齐射,然后是敢死队员冒死冲上去,往制造局里丢炸弹,然后攻方端起枪来,猫着腰,蜂拥着向制造局涌来。内中的守军架起机关枪,割草一般将进攻人群撂倒在地。进攻者也急调机关枪对扫,却无法对守方形成足够的威慑。

  战事不利,攻方大怒,调来沪军的大炮,不由分说只管向制造局轰击。霎时间制造局里火烟四起,一片混乱。

  眼见得攻方就要扭转颓势,不料此时江面上飘来一艘战舰,曰海筹号,对守方进行了强力炮火支持,先是轰散了骗来的镇军,接着又轰跑了花钱买来的浙军。由是攻方大溃,攻势受挫。虽说是受挫,这时候福字营的刘福彪、六一团的蒋志清却已经率敢死队冲上去,和守军展开了肉搏战。

  看到外边的敢死队掐成一团,守将郑汝成大乐,遂修书一封,派人给南市商团送去。信中称:如果商团不采取措施,敦促陈其美取消其司令部的话,那么,制造局的守军就要向南市发起攻击了。

  商团接信大恐,组团来抗议陈其美为上海引来战火,陈其美万般无奈,将司令部迁往闸北会馆。

  24日晚,丧失希望的陈其美做最后一搏,再次向制造局发起攻击。是夜,枪声四起,流弹乱飞,成群结队的士兵借着黑夜的掩护,纷纷掉头逃走。所谓进攻云云,实际上并不存在。

  眼见得讨袁军已经无法取胜,遂有万家生佛出世,要劝说两边止息干戈,却无意中引出一支外国军队,导致战局再次陷入混乱。

  15请爷叔助战

  话说早在庚子年间,因为闹起了义和团,慈禧太后神经错乱,竟然向世界上11个最强大的国家宣战,并下令进攻列强驻华使馆和教堂,结果引来了八国联军,将慈禧太后撵得向山西疯逃。

  正当八国联军尾随不放,务必要将慈禧老太太捉到之时,前方忽见一顶小轿,轿旁一人,西装礼帽,手拿羽扇,口含雪茄,中西合璧,气骨不凡,大呼曰:慢来慢来,兀那洋鬼子,老夫在此,不得无礼。

  追击的联军被这个怪人弄糊涂了,就派了翻译来问: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阻住我们的去路?

  那怪人笑道:本官乃大清山西道员沈敦和是也,闻知你八国联军要入山西,本官不得不来,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

  啥肺腑之言呢?八国联军问道。

  这肺腑之言就是……那怪人沈敦和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山西人民不欢迎你们。

  八国洋鬼子怒道:你凭什么让我们回去?又凭什么说山西人民不欢迎我们?

  那怪人笑道:须知山西从未曾闹过拳匪,人民安居乐业,如果你们八国鬼子真要进来,先不要说山西地形复杂,极易迷路,走丢了事小,单只是一个国际上的影响,怕你们就承受不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是一个应该永远让我们记住的人物。沈敦和,浙江四明人氏,留洋英国,庚子年间以国际公法相责,制止了八国联军进入山西境内,保住了晋地一方平安,未遭兵火。山西人民感激不尽,从此称呼沈敦和为朔方生佛。再此后,沈敦和于上海创立了中国红十字会,终生付诸于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事业。

  此时,沈敦和正任由他亲创的红十字会会长,眼见得制造局前,讨袁军伏尸累累,伤员哀号于路。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来闸北找陈其美:老陈在不在?有点儿小事跟你说一下,你看你们这个命……嗯,是不是先别革了?

  陈其美却是窝火又困惑:老沈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问你,这现成的命,为什么大家都不肯革呢?

  沈敦和问:为什么你要革命呢?

  陈其美反问:为什么我不革命呢?

  沈敦和:为什么……算了,跟你拎不清,一句话,你快点儿走人吧,你在这里多耽搁一时片刻,就多死不知多少人,老陈你这孽可作大了,快走吧。

  陈其美:走也不是不可以……话未说完,忽然有人冲了进来:报告总司令,江阴讨袁军刚刚开到,请总司令下达作战命令。

  陈其美大喜:来得好,马上向制造局发起进攻,对了老沈,你也别闲着了,马上回去发动群众,叫各家的爷叔们都拿锅勺瓢盆出来,协助作战。

  沈敦和:爷叔……瓢盆,老陈你想气死我啊!

  16日本兵来了

  接下来的战事,突然变得空前之惨烈,惨烈到了连陈其美都目瞪口呆的程度。

  是役爆发于7月28日,虽然上海各家的爷叔没有出来,但青洪帮兄弟,能来的全都来了,最奇怪的是讨袁军这边军火充足到了可怕的程度,重炮轰击个不停,直打得制造局摇摇晃晃。制造局倒还罢了,猛烈的炮火狂轰江面上的战舰,竟将海筹号巡洋舰炸出来个大洞。

  海筹号惊呆了,制造局里的郑汝成,更是惊骇到了极点。

  郑汝成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抬头看着空中密集如雨的炮弹,听着那刺耳的破空之声,他恍然大悟:

  日本兵!

  丢你老母陈其美,你把日本兵引来了!

  而且还是日本炮兵!

  他猜对了。

  据刘秉荣先生撰《护国大战》一书披露,这支日本炮兵是红了眼睛的钮永键弄来的,来了多少人?是哪支联队?这个事,你就算打死革命党,他们也不会招供的。但日本人来了就是来了,这事却是无法隐瞒。

  ……双方自25日夜半始,战至天明,然讨袁军大败,陈其美遂急将总司令部机关迁至闸北,只有钮永键倔犟未服,尚欲誓死一战。到了28日,组织人马并聘请了日本炮兵,这场战斗相当激烈……

  讨袁军鱼死网破,竟请来日本炮兵助战,终于激怒了北洋军:传令,调80磅的攻城重炮上来!

  重炮80磅,有违国际公法的杀人之凶兵。一般时候只是用来攻城,巨大的炮弹,一炮就能够在坚固的城墙上开出一个洞门来。用来杀人,实在是可怕。

  前者虽然两军血战,但忌惮于公义,这种重炮是不敢用的,都是一国同胞,所争不过是政治理念不同,动用凶兵者必遭天谴。但你日本炮兵来了,那就不用客气了,中国人再缺心眼,也不能由着你们日本人随便轰吧?

  巨大的炮弹破空而来,整座上海城都感受到了那强烈的灼烧和震撼。

  轰的一声巨响,尘烟遮天,火光遍地。眼见得讨袁军并日本炮兵被炸得肢残体烂,满天乱飞。革命领袖黄兴悲从心生,赋诗曰:

  东南半壁锁吴中,顿失咽喉罪在躬。

  不道兵粮资敌国,直将斧钻假奸雄。

  党人此后无完卵,民贼从此益恣凶。

  正义未伸输一死,江流石转恨无穷。

  诗成,下令停止进攻。

  17蒋介石的秘密

  有一个秘密,蒋介石一辈子也没告诉过别人。

  他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呢?

  因为这件事太丢人了,换了任何人,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的。

  话说1913年7月27日夜,当时讨袁军请来的日本炮兵已经悄悄溜入阵地,各路人马正在休整,准备于次日和北洋军血拼。当时的蒋志清同学,率了他那区区207名手下,趴在闸北会馆门外那冰冷的地上,正自呼呼大睡。

  太累了,等睡醒了,跟日本人合伙去搞北洋,不死不休!

  正睡得深沉,一只多毛的怪手摇醒了他:哈罗,窝特油耐母?

  卖奶母……蒋志清睁开惺忪睡眼,就看到了一个人高马大、遍体怪毛的洋人,竟是租界的总巡捕卜罗斯。当时蒋志清大吃一惊:卜罗斯,窝特阿油堵硬?

  卜罗斯用僵硬的中国话说:窝们不腰干什么,窝们是来缴你们械的,请把你的武器交出来。

  我缴……蒋志清迷迷糊糊把短枪递了过去,却突然醒悟:不对,卜罗斯,你无权缴我的械!

  闹!窝有权。卜罗斯温和地道。

  你有个娘希匹权!蒋志清气急败坏,上前去抢夺他的短枪:我们又没有在你们的租界里打,用你来多管闲事?

  没错,你们是没有在我们的租界里打。卜罗斯将短枪举得高高的,让蒋志清蹦高也摸不到——蒋志清同学的身材比较短小,只有168公分,卜罗斯身高223公分,这场景难免就要尴尬了——就听卜罗斯继续说道:我们是闸北的商团请来的。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离开这里,战火会毁掉居民平静的生活,当地居民有权让你们离开。

  蒋志清力辩:胡说,这是我们中国的地方,我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卜罗斯:乱讲,这里是别人的家园,你无权扰乱别人的安宁。

  说着话,卜罗斯展开一页纸,让蒋志清同学看个清楚。这页纸,便是由闸北的商民联合署名,央求租界当局派出外国的商团,进驻闸北。

  所以这卜罗斯率了30名洋兵商团赶到,上来先缴了蒋志清的械,然后开始驱逐讨袁军。尽管卜罗斯带领的武装商团才不过30个人,可是革命党不敢惹他们,都是外国人,哪怕你碰他们一根手指头,所有的欧洲国家都会来找你麻烦。

  惹不起,就只能认瘪缴械。

  卜罗斯的介入,成为了压垮讨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值此,战事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剩下来的事,就是大家琢磨着如何保住性命,速速逃离。

  被区区30个人的洋商团解除了武装,这对后来的蒋介石来说,是丢尽了颜面的事情,所以他一辈子咬紧了牙关,始终未曾吐露半个字。

  然而若想不曝光,除非没这事。事隔多年,史学家吃惊地发现闸北有一支讨袁军被洋兵缴了械,于是多事的史学家就上天入地地搜集资料,还原当年上海战事全景,确定当时每支部队所在的位置,惊讶地发现正是蒋志清同学所率的207人,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和总巡捕卜罗斯发生了交集。这段久已湮没的历史隐私,最终还是被人给挖出来了。

  18记者都是大神探

  上海总巡捕房的洋人开始访拿乱党,排第一名的就是黄兴。同时,江苏都督程德全奉了袁世凯之令,贴出告示,悬赏缉拿乱党,黄兴开价十万元,陈其美开价五万元。

  制造局的郑汝城也跑了出来,满大街张贴告示,同样是黄兴开价十万,陈其美开价五万,后面还有黄郛开价两万,李书城开价两万,不论生死,一体给赏。

  国民党北京本部发表声明,将黄兴等人开除出国民党。

  此时,黄兴已经登船而走,但日本拍来电报,绝不允许黄兴登陆日本。不登陆日本还能去哪儿?所以这个日本是一定要登陆的,黄兴先生乘坐在一只大箱之内,箱子放在一条运煤船上,船号第四海运丸,乃日本三井物产公司的产业。

  箱子到了神户,不好往岸上搬运,于是黄兴被转移到了一只装信件的储物箱里,成功登陆日本。

  孙文先生和胡汉民,是易容之后,乘坐一艘银白色的小汽艇,在神户的诹访山附近一个僻静的小港湾,悄悄登陆。可是万万没料到,孙先生抵达神户,还没找好地方藏起来,当地报纸就已经报道了此事。

  神户警察出动,将孙文先生乘坐的信侬号扣押搜查。扣押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家媒体何以消息如此灵通?

  事后才查清楚,原来日本人超级喜爱侦探小说,媒体记者个个以神探福尔摩斯自居。中国二次革命,日本的记者就推理出孙文先生必然要登陆日本,再一看海船资料,发现有条信侬号,此船在神户靠岸之后,却不卸下货物,也不允许水手上岸,于是记者立即断定,孙文先生铁定是乘坐这艘船来了,遂报道之,结果是一报一个准。

  通缉令上还有一个李书城,他却是不晓得革命已经失败了,仍然坐着电车去看朋友,忽见电车上有张贴纸,近前一看,原来是在通缉自己。李书城郁闷,遂逃到日本,到日本后,他见警察就问:知道黄兴吗?知道黄兴住哪儿吗?看他这问题问的,哪个警察敢说知道?

  正问之际,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有机密事件相告,李书城按信中的指示,到达一个奇怪的地方,就见到一个日本浪人。那浪人请李书城到他家里喝清酒,吃寿司,说自己愿意为中国政府效劳,愿意为中国政府刺杀黄兴,只要李书城从中国驻日使馆给他弄一支枪来,他现在就去干。

  原来这是一个缺心眼的日本人,一门心思琢磨着弄支枪,却把李书城误认为是袁世凯的人了。

  李书城回来,立即向警察报案,警察听了哈哈大笑,却不捉那个缺心眼的家伙。捉他干什么?他缺心眼你还缺心眼啊?

  借这个机会,李书城再次询问黄兴的地址,警察终于告诉了他。

  李书城终于和黄兴会师,并在日本继续坚持革命。

  看看还有谁没逃……对了,老熊熊秉坤。前者,老熊在武昌发动第六次革命,被肥仔黎元洪摆平之后,跑到了江西,然后来到了上海。这一次上海打得如此激烈,各国军队都搅和进来了,怎么又没见老熊露面呢?

  老熊没露面,那是因为,当黄兴回到上海的时候,老熊却又去了南京。

  老熊去了南京,那是因为黄兴及军队将领纷纷逃走,南京的讨袁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况,正所谓人心惶惶,一夕数惊。于是便向上海的革命党苦苦求救:拜托,哪位大哥有空,过来一下,过来帮个忙,求你们了。

  听到南京讨袁军的呼救声,老熊心肠一下子软了。老熊说:南京人民的声声呼唤,牵动着我的一颗熊心。就和一些革命党组团去了南京。于是,老熊的辉煌人生,就和黑锅将军张宗昌发生了美妙的交集。

  19生错了国度的骑士

  当熊秉坤率一众党人,奔赴南京死地之时,张宗昌正爬在床上,摸着屁股上的伤口呜呜地哭。

  现在,我们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张宗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如何评价他?

  只有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够理解他所做的事情。同样的,要评价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必须看他做了什么事。

  说起这张宗昌,他是民国年代最操蛋人物的典型代表,是有名的三不知将军,不知手下人有多少,不知道老婆有多少,不知道自己的钱有多少。无论是民间的口碑还是官方的定论,此人都是不堪提起,是用来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

  张宗昌还有一桩私事,说起来实是骇人听闻:

  张宗昌的原配妻子,叫袁书娥,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夫妻二人情感融洽。可是忽然有一天,袁书娥的妹妹袁中娥跑了来,也不知是小姨子爱上了姐夫,还是姐夫打小姨子的主意,总之两人就有点儿不清不白。袁书娥大怒,抄起擀面杖暴打张宗昌,打得张宗昌逃出家门,不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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