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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精彩傀儡戏(5)

  ……顷接孙中山先生来电,他已经起程回国,不久可到上海。孙先生是同盟会的总理,他未回国时我可代表同盟会。现在他已在回国途中,我若不等待他到沪,抢先一步到南京就职,将使他感到不快,并使党内同志发生猜疑。太平天国起初节节胜利,发展很快,但因几个领袖互争权利,终至失败。我们要引为鉴戒。肯自我牺牲的人才能从事革命。革命同志最要紧的是团结一致,才有力量打击敌人。要团结一致,就必须不计较个人的权利,互相推让……

  这段话,是黄兴拒赴南京出任副元帅时,对他的中学同学李书城所讲的话,并由李书城记载于此。

  这段话,透露出三个非常之明确的意思:

  第一,黄兴知道革命大领袖、光复会会首陶成章是何人所杀。当然他未必有精确的信息,未必知道这事是留日学生仔蒋志清干的。但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这种简捷明快的杀人方式,只有革命党干得出来,只有同盟会才会干。

  第二,黄兴知道,如果他再在政治舞台上抢孙中山的风头,那么他就危险了。尽管黄兴是同盟会中的二号人物,但无论是以对当时中国政治环境的影响而论,亦或是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而言,他黄兴都无法与陶成章相比——单只是陶成章栽培出来的徐锡麟、秋瑾,就已经奠定了陶成章在革命党中无可动摇的地位。可即使如此,政治对手仍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公然杀害了陶成章。相比之下,一头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再杀一个黄兴,幕后主凶的心里,未必会有丝毫的心理障碍。

  第三,黄兴是为了革命不计名利之人,他肯定不会因为内部的争斗就会杀人。但即使是他不杀人,也仍然要面临着自相残杀,那只能是,有人会杀他。即使是,他亮节高风,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成就别人的大领袖地位,引颈就戮,束手待毙,却终究奈不得,对方斩草除草,对他昔日追随者的可持续性追杀——这就是黄兴所言,自相残杀的本意。

  可以想象,百战未死,侥幸残存,革命未就,大业待成,就在这时候突然面临着身后射来的子弹,黄兴的心中,必然是三冬般的酷寒。

  辛亥年12月25日,距中国革命献最大者陶成章,被刺整整一个月后,革命大领袖孙中山抵沪。

  (17)同室才操戈

  孙中山此次归来,带回来两个人:

  孔韦虎,黄大伟。

  这两人又是谁?

  孔韦虎和黄大伟,是朝廷第一批考送到比利时学军事的留学生,那一批留比学生,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住同一间宿舍,吃同样的饭菜,读同样的书,走同样的路,同一时间睡觉,同一时间起床,作息规律与生活习惯完全相同。长达八年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环境与内在的趋同,使得这两人身材体重,相貌表情,都一般无二,甚至比孪生兄弟还要相像,都留着德皇威廉式的镰刀胡须,就连说话的口气、语气、停顿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的差别——几乎没有人能够分出他们谁是谁,谁又不是谁。

  同样毫无区别的,还有他们的思维特点与思想方式——他们两人,在同一时间追随了孙中山,从此奉革命为生命的最高原则。

  如此说来,这二人应该是情同手足,相互扶持的了?

  错!

  这二人,势同水火,彼此不容,是一双憎恨对方入骨的冤家对头。若然是孔韦虎赞同某事,黄大伟必然反对。同样的,若然是黄大伟赞同某事,则孔韦虎必然会极力反对——但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他们双方所使用的政治术语与政治逻辑,却毫无二致。

  这二人缘何结仇,又缘何彼此仇恨不休?

  没有答案,只有孙中山先生的贴身卫士郭汉章,记录了一次孔韦虎因事外出,向孙中山辞行时,孙中山等人对此的评论:

  ……(孙中山)问他:韦虎,你还有什么事向我建议?孔韦虎说:别的事没有,只有一件事先生要注意,黄大伟不可重用,他是三国志上的魏延,脑后有反骨。中山先生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和你谈过多少次,同志之间要建立革命友谊,搞好内部团结,你为什么总是忘不掉黄大伟呢?接着又说:你和他同在比国留学,同住一间宿舍,相处八年之久,如果都不能精诚合作,那别人还能团结在一起吗?孔韦虎说:正因为我和他同学同住相处了八年之久,我才深切知道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告辞,不得不再向先生着重地再提一下。

  当时在座的还有胡汉民,孔韦虎走后,中山先生摇摇头,叹口气,对胡汉民说:展堂,你看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宿恨,为什么如此相互水火?胡汉民笑着说:两人不但是同学,同住八年之久,并且面貌也长得像亲兄弟一样,面型相同,高矮相同,两人又留着同样的威廉式胡子,居然彼此连话都不讲一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胡汉民又问孙中山先生:那么他们两人在欧洲参加革命时期开会和联络怎么办?中山先生笑着说:那也是用条子写通知。中山先生又说:他们两人在留学时期成了生冤家死对头,经我多次劝解,都毫无效果。所幸两人对于革命事业还不闹意见,都很忠诚可靠……

  孔韦虎和黄大伟,他们之间的合作与冲突,隐寓着此后民国的政治生态与走向。又或者说,这两人的出现是一个讯号清晰的预言,折射出孙中山对外部世界的秩序定位与渴望。很快,孙氏就会打造出如孔韦虎、黄大伟这般完全类同却又彼此不容的两个政治军事集团,他们操同样的政治理念,使用着同样的政治术语,有着共同的政治目标,却因为过于类同而无法相互认同,并将在更广阔的地域、和更为纵深的历史范畴,再现孔、黄之争端。

  同室才操戈,相煎何太急,唯有一个极端性政治阵营中的人,才会因为性格的极端而彼此难容。只有被拴在一个槽子上的叫驴,才会相互踢咬,只有扎堆在一个食盆上喝泔水的猪,才会相互争夺食物。水至清则无鱼,过于纯洁的政治理念,带来的必然是个性上的不相容。

  创世纪的伟人孙中山,终将要把他政治上的痛楚与矛盾,推广给整个中国,以达成他个人意志对这个世界的决定性影响。

  ——但如果,孙中山若是将这种凌厉而强横的风格加之于各省代表们身上的话,那么他和他的同盟会必然是一无所获。然而我们知道的历史事实上,他举重若轻,弹指青烟,转瞬间征服了那些骑墙派风格的咨议局议长,抢滩成功,取黎元洪而代之,成为了领导中国革命的真正领袖,这是如黎元洪那般憨瓜汉子,再修练八百辈子也难以企及的。

  孙中山,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18)百姓蒙在鼓里边

  武昌,中华民国,肥仔黎元洪,召集三军誓师。并发布《陆海军大元帅黎誓师北伐文》:

  盖闻汉满不两立,夷裔不乱华,是以高宗伐鬼方之罪,期以三年。襄公复杞人之仇,推诸九世。大汉受命,亿兆一心。声教所暨,十有七州。而蠢兹鞑虏,犹稽天讨。迹其腥闻秽德,久播寰区,乃敢痛毒汉东,浣血江北,玉帛炬为焦土,妇稚执为俘徒:言之痛心,闻者鼻酸,矧乃包藏祸心,诡持和议,波谲云幻,变诈万端。而各省函电交驰,莫不欲剪此朝食。本大元帅知天命不可违,人心不可失,匹夫不可不讨,士气不可不伸,用特陈鞠旅师,誓征不庭。春旗扬鄂渚之辉,剑气递燕云之魄,挽枪扫于叱咤,风云起于指挥,誓夷胡虏,勿滋蔓草。昔祖豫州,忘清中原,慷慨击辑,岳鄂王抚巡豪杰,踊跃用兵,壮怀伟略,迥乎尚矣。是以骈戮防风,夏禹有涂山之会:驱逐严狁,周宣有歧阳之狞。矧尔多士,或抱同仇,或束发而从戎,或应募而入伍,或怀才而间关投效,或奉命而远道来援:异苔同芹,殊车共轨,执干戈以卫社稷,宁勿负匹夫有责之心。闻鼙鼓而赴疆,当怀壮士不还之念。尚务专一养气,活泼以畅机,沉毅果决以奋威,发扬蹈厉以制敌。迅若脱兔,捷若猱升,坚若泰山之安,浩若江河之决。有却无前,履险如夷。必也,匕(比)不惊,桑麻如故。奠安民社,收拾河山。六千君子,共入胥城,八百诸候,同盟汜水,上雪祖宗九泉之报,下还子孙离世之安。然后大功告成,天职已尽,扫穴犁庭,痛饮黄龙之南,涤瑕荡秽,载清黑水之氛。凡植殊勋,必膺懋赏。帅行有序,军纪有常。不用命者,戮勿赦。唯尔多士,勖哉。

  这篇文章,是当时风行大江南北的雄文,几乎所有识字的年轻人,莫不是以能够背诵这篇雄文为荣。伴随着这篇文章的激励,黎元洪驱动革命军,出武昌,下汉口,强攻段祺瑞、冯国璋之北洋军,段、冯明显力拙,被迫后退。

  段祺瑞,冯国璋二人大怒,也召三军誓师,请了枪手写超华丽的文章,打谱要跟肥仔黎元洪比个高低。

  誓师中,冯国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曰:我冯国璋,原本是一介布衣,无才无德无能,于国无益,于民无利,只不过是为圣上征讨了叛逆,竟尔被朝廷恩赐为男爵。圣上洪恩,可沛日月,怎么能不叫我冯国璋,誓死相报呢?

  北洋军大举反攻,汉口战场,枪炮声惊动天地。

  就在这震动人心的血战中,南方中央军政府外交代表伍廷芳,和北方代表邮传中大臣唐绍仪,清国第一批送到海外的留美幼童,他们终于见面了。

  时在辛亥年12月18日。

  地点位于上海英租界南京路市政厅。

  议和终于开始了。

  时任南方团秘书的余芷江,回忆当时的场景说:

  ……这次议和是一个大烟幕,有关会议情况的电报,白天打出去的,和晚上打出去的,完全不同,是两回事。我当时管会议的电报,明码,密码都管。白天开会是在做文章,谈停战问题,规定你让出多少里,我让出多少里。白天打出去的电报是互斥对方违反协定,等等。重要的问题在夜里谈:清帝退位问题,退位后的优待问题,退位后谁来的问题,要外国承认问题,等等。所以夜里打出去的电报才是会议真正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在会议进行时并不公开……

  明白了。难怪大肥仔黎元洪气势汹汹,发布那么凶的檄文,亲自上阵指挥,原来都是演戏给人看的。北洋军和革命军,早就在上海谈定了地盘的划分,看似热闹的你进我退,不过是掩人耳目。

  演这出戏,给谁看呢?

  表面上是给朝廷,实际上是演给老百姓看。

  表面上演给朝廷看,是因为袁世凯同时展开两次谈判:袁世凯与革命军之间,将试图在以下三个底线相互接触:(1)清廷退位。(2)改建民国。(3)袁世凯出任民国大总统。而在另一方面,袁世凯还与朝廷秘密达成如下协议:(1)清帝让位。(2)汪精卫释放。(3)在革命军这边尽最大努力,为退位的清廷争取优惠待遇。

  也就是说,武昌上演的枪炮隆隆之武戏,是由袁世凯、黎元洪、并君宪派等联手策划,朝廷也因为大势所趋,也是参与这起谈判的当事人之一。

  唯有中国的老百姓蒙在鼓里。

  为啥要把老百姓蒙到鼓里去呢?把百姓们弄到鼓外行不行?

  这个事……老百姓是被蒙在鼓里,还是钻出鼓外,不取决于袁世凯,也不取决于肥仔黎元洪,而是取决于民众自己。盖因民智开放是民众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法越俎代庖。民智拒绝放开的国民,铁定是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你想把他揪出来也难。而民智一旦大开,百姓拥有智慧与思想,自然而然就在鼓外了,这时候你再想把他推进鼓里,那可不是桩容易的事情。

  总而言之,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武昌双方的兵力,按照上海谈判桌上的配置,你进我退,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热闹非凡。再这样表演一段时间,差不多就可以谢幕了。

  可就在这时,南京方面突然传来一个意料不到的消息:

  中华民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孙中山,在南京以绝对多数的选票,抢在袁世凯前面,摘下了中华民国大总统的桂冠。虽然这个大总统只是临时的,可对于那些还蒙在鼓里的老百姓们来说,却不啻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改朝换代了。

  霎时间武昌上海北京三地,一片死寂。袁世凯傻眼,黎元洪错愕,唐绍仪目瞪,伍廷芳口呆。

  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的,袁世凯出任大总统吗?那么这个谈判,岂不是玩袁世凯?

  (19)不要再玩我啦

  正在北京和清廷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的袁世凯,听到孙中山已经当选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消息。他哭了,说:有没有搞错?原来你们南方军在玩我,我袁世凯,就那么好玩吗?

  不要再玩我啦!

  袁世凯从心里发出了悲愤的呼吁。

  撤回以唐绍仪为首的和谈小组。

  命令段祺瑞、冯国璋之北洋军,即日推进,克日拿下武昌,将黎大胖子捉来严刑拷打,问清楚他为什么要玩我!

  北洋军人以姜桂题为首,总计四十七人联名上书:誓死反对共和制,强烈要求君主立宪。

  北洋发怒了,若是一击而下,天下必成齑粉。

  但比袁世凯更为吃惊的,当属武昌的黎元洪,他是实在搞不懂,明摆着的事,北洋军盛,革命军远不成气候,徜如果能够争取到袁世凯站到共和阵营,让中国免去战乱之虞,则如此贡献,给袁世凯一个大总统,并不为过。但孙中山突然抢入临时大总统的宝座,却让一切都回归于原点。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孙中山,你一十七省的代表投票推举,孙中山如何好意思拒绝?徜孙中山拒绝坐到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上,岂不是冷了众位代表的心?

  然而那一十七省的代表,脑壳里又是如何想的,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突然票选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呢?

  众望所归?

  可是历史课本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当时的各省代表,均是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们每天就琢磨一件事:篡夺革命胜利的成果。可如今这果子就在眼前,他们却突然脑壳进水,神经短路,放着果实不篡夺,却非要放进孙中山的饭碗里,这岂不是怪异到了极点?

  再说众望所归,要知道,孙中山虽是中国革命的大领袖,可是他遭受到清廷的野蛮封杀,活动范围仅限于海外,海内诸人,对他的了解只能是源自于清廷的丑化宣传,再缺心眼的人也会知道,一个惨遭封杀,惨遭丑化的人,短时间内是很难获得众望的,更甭提所归了。

  还是来看看那些非要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代表们,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时任奉天咨议局议长,东三省代表吴景濂,在解释他为什么投票给孙中山时,这样解释的:

  ……孙中山先生在美国闻中国革命,义军已攻下南京,返国到沪。乃与党人协商,并自谓伊在美募有美金千万元,兵船十只。如在宁组织临时政府,举伊为临时大总统,可将钱及船献出为政府用。此时各方为组织临时政府事,正无办法,孙中山为中国革命领袖,如能担任危局,各方实所赞同,商之代表团,亦认可。于是召集驻鄂各省之代表返宁,共同组织政府,并由驻鄂代表就近与黎协商,举孙为大总统,黎为临时副总统,黎亦赞成……

  什么什么?吴景濂在这里说,他之所以把票投给孙中山,是因为孙中山自己说,他在美国搞到了千万美金,兵船十只,只要大家投票给他,他就把美金和兵船全部拿出来,贡献给中国革命,所以吴景濂就把票投给了孙中山。

  哦,要是这样的话,孙中山能够获得美国的支持,搞到千万美金,兵船十只,当然可以再和袁世凯打上一段时间,所以大家选他做临时大总统,也无不可。

  可是,孙中山到底有没有带美钞兵船回来呢?

  (20)选票投给千万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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