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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很喜欢我受皇上欺悔的样子吗?皇上冷落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柳氏却说:“听我的,立刻秘密派人到感业寺,你可以亲自下令让那个尼姑从即日起开始蓄发。”

  王皇后更是一脸糊涂地看着母亲。

  “而后你要对皇上心平气和地好言相劝,希望皇上能恩准你把那个小尼姑接进后宫,让她做你的贴身侍女。”

  “娘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竟能眼看着我这样受苦不问不管,反而去成全别的骚女人的好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王皇后眼泪涟涟地喝斥母亲。

  “我怎么能坑害你呢?你就这么傻什么也看不出?这个女人正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把剑,而这剑的利刃是直刺在萧淑妃心脏上的。你想想看,倘若皇上宠爱上这个新来的骚女人,他还会有兴趣到萧淑妃那个狐狸精那里去吗?”

  “如果皇上真宠爱上这个女人呢?”

  “谁是皇后?她是住在你的宫里,还不是你想她活她就活,你想她死她就死吗?”

  于是武兆渔翁得利再度被接进后宫。那么轻易,她便赢得了这个干载难逢的好机会。也是天意,这是武兆命中注定的人生的路线。尽管她是被当做别人手中的剑而杀回后宫的,但对武兆来说,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回来了。

  武兆由此而摆脱了尼姑的生涯。

  其实未来是不能预测的。显然无论是王皇后还是她诡计多端的母亲都低估了武兆的能力。她们认为武兆无非是一只她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脚踩死的小蚂蚁,万没料到,正是她们怀着阴谋诡计引来的这个剑一般的女人,最终使她们遭遇了杀身之祸。而应对此担负责任的,似乎不该只是武兆一个人。

  就在这阴谋开始付诸实施之际,皇后简直不敢相信,皇上竟是可以如此轻易被蒙骗过去。那时恰逢李治正为不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将武兆接进后宫而焦虑不安。他寝食不宁,夜不成寐,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翩然浮现的就是那个美丽动人的武兆。无论是她的眼泪她的微笑,还是她委婉动听的声音,都会使皇上身心不宁,心绪忧郁,并因此而引出深长的疼痛与凄苦。武兆显然是高宗最爱也最想念的女人。

  皇上与皇后的谈话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这是皇后精心挑选的时辰。那时李治处理完朝政刚刚返回后宫。因为夜里常休息不好,他总是觉得有些疲劳,想在自己的寝宫独自睡一会儿。然后他听说皇后求见,并说有些事要同皇上商量。李治本想拒绝,但一想这是白天,白天皇后是不会生非分之想的,于是他答应接见皇后。

  王皇后浓妆艳抹,满面春风,款款而来,确实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先是按照宫中的礼节,极有教养地与皇上寒暄周旋一番,然后便坐下来,并示意左右退下。

  李治被弄得有点惊慌,不知王皇后此刻玩的又是什么花招。他只是有点惶惑地望着这个将戏表演得很足的叫人摸不透的女人。

  王皇后正襟危坐,用比平日低八度的和缓语调,先是自责身为皇母在很多事情上却有失风度,这是皇后需加改过,也是要请皇上原谅的。然后,她既不声讨萧淑妃,也不提立陈王忠为太子的事,而是关心地询问皇上龙体是否安康。皇上一直被蒙在鼓里。凭本能他知道,她说的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要说的话,但却又听不出她究竟想把话题转向哪儿。直到最后,皇后才拐弯抹角地提到了城郊的感业寺,提到先皇的那些可怜的遗眷。并暗示她听说寺中有一位先帝的才人是如何如何美貌超群、才华出众,这样的人才埋没在那寺中的青灯古佛之旁,也实在是怪可惜的。

  因为提到了感业寺又提到了武兆,李治脑子里的弦即刻绷紧起来。他神情严峻,心中顿生反感,暗暗对王皇后的阴险狡诈跟踪盯梢倒吸一口冷气。但一不做,二不休,事情公开了也好,反正皇上是他,一旦王皇后又有了什么不恭之辞,他便马上废了她!

  而就在皇上暗下决心的时刻,皇后竟突然怯生生地提出她想把这个才貌双全的女人接进后宫,做她身边的侍女。皇后还说,作为皇后,她不仅年纪太轻而且才疏学浅。她说她本来就一直希望身边能有个才华过人的女官辅助,而武兆恰好就是这样的人选,她恳请皇上能将这位才人赐给她。

  李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一番话是从这个一向妒嫉成性的女人嘴里说出的,不相信这个他过去一向反感的王皇后竟会是如此宽宏大度、善解人意。他坐在那里盯着王皇后惊讶了半天。他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更害怕这背后又暗藏着什么诡计。李治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将信将疑地问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你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我就是想把武兆接进来留在我身边。”

  “你这话当真?”

  “其实我已通知感业寺叫武兆蓄发。我想如果皇上没什么意见的话,我明天就把她接进来,皇上您看……”

  “随你吧。”

  李治佯做不经意地摆摆手,便轻描淡写地让皇后回去,独自回寝殿休息去了。其实他此时的心里已翻腾起滔天的巨浪,他已经激动得根本就无法躺在床上,就是坐在椅子上也是如坐针毡。于是他只能是走来走去,任这午后的心潮起伏。他想念着遥远的武兆。

  他想不到能为武兆找到再度进宫机会的,竟是这个皇后。他为皇后这种慷慨无私的举动而感动,进而反省自己,过去对皇后是不是太不好了。他总是错怪她,甚至曲解误会了她的某些好意。可能也过于疏远她,常常不能为她着想,同情理解她的诸多难处。于是为了弥补自己多年来对皇后的冷落,当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过去,太阳落下秦岭之时,李治便为了就要进宫的心爱的武兆而主动来到了皇后的寝院。

  这一次他显然不再是为了应付,而是为了表达他一番真诚的谢意。他要报答这个在他困难的时刻给予他无私而宝贵帮助的女人。而他作为一个君王、一个男人的唯一的报答方式,就是宠幸这个日夜渴望得到他的女人,同她睡在一起。

  这个矛盾复杂的夜晚留给李治的印象也是矛盾复杂的。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接近这个女人的身体,他就如往日一样立刻觉得无聊起来。他们所接触的每一个部位都不能使李治兴奋起来。但是为了报答她又要做出一种很兴奋的样子,要百般动情地去抚慰那个身体僵硬欲望麻木的女人。他在整个的过程中不能不一次次想起武兆。想起武兆那柔软的顺从的身体和那天然的对性的激情和感觉。他甚至为激励自己,而把皇后想象为武兆,尽管终是不行,但他还是做了,努力了,也完成了。事完以后他立刻远远地离开王皇后。他如释重负,心想总算是回报了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武兆付出的。也许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夜晚。他觉得这样的夜晚很尴尬,没有任何可以堪称爱或是堪称真诚的东西。

  于是武兆得以在别的后宫女人的争斗中如期返回后宫,并做了皇后的贴身侍女,住在皇后的庭院里。这些在李治看来并不重要,关键是武兆她终于来了,而且就在近旁。即使他暂时见不到她,但她就在近前的那个意念也使他无比快慰。

  在武兆进宫之初的遮遮掩掩之后,李治便不必趁天黑或无人之际匆匆闪进武兆的房间,而开始明目张胆、前呼后拥地频频宠幸武兆了。

  又是天意——武兆进宫不久,便即刻怀上了皇上的龙种,这是使皇上和武兆都激动不已的事情。

  当初,既然武兆是作为皇后身边的女官被召进后宫的,她就只能是住在皇后庭院,并终日小心翼翼地侍奉皇后。武兆果然忍性很好,她虽已被皇上频频宠幸,但在皇后的面前,却总是显得很谦躬,既不恃宠,也不张扬。结果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她竟深得王皇后及柳氏的欣赏。后来,每当皇上去武兆房间之前,出于礼貌蜻蜓点水般来皇后处小坐时,总会听到王皇后对武兆的夸奖。她赞扬武兆的贤淑与聪明。哪怕是那种虚情假意的吹捧,李治每每听到也总是更加疼爱武兆。以皇后这么难侍候的女人,武兆都能将她侍奉得毫无怨言,足见武兆是个何等性格温和善良的女人,又是何等能委屈自己宽以待人。

  但其实连李治也误会或是轻看了武兆。此时做出温顺状的武兆,其实并不是真心感谢皇后的大恩大德。平心而论,她是瞧不起这个花瓶一样而且自以为是的女人的。她认为这个女人很愚蠢,没有任何头脑,虽已身处险境,竟还自我感觉良好。而她的那个似乎老谋深算的母亲,也并不比她愚蠢的女儿高明多少。武兆很快便看透了她们。也看清了自己的环境和她未来所真正要面对的敌人。严格讲来她们这一对母女其实根本就够不上武兆势均力敌的对手。而她所以对她们依然曲意逢迎,不过是认为目前她还需要依靠她们、利用她们罢了。武兆想未来真正可怜真正失败的肯定是她们。而这一点武兆对李治也没有说过。地从来不对后宫中的人和事说三道四。她始终为自己保留着心灵深处的那一块深深的隐秘之地。而那隐秘之地是充满了欲望和野心的。

  从感业寺回到后宫,这种生活的改变一开始使武兆很知足。但久而久之,随着李治的频频宠幸以及他对她那一份热烈的爱,使武兆更清醒地意识到,对李治来说,她是所有后宫女人中最优秀的,也是李治最宠爱的。武兆不敢保证这爱的长久,但至少眼下是这样。特别是,当她终于得知自己怀孕之后,更是欣喜若狂。她想她应当要求获得更多的东西了。

  就在武兆正暗暗思忖着,门外突然传来圣旨,说皇帝特封武兆为武才人,真可谓心想事成。于是武兆捧着她已微微隆起的肚子,费力地跪地叩拜,感谢皇恩。但她站起来的时候,却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她即刻被侍女们扶到床上。她独自躺下,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无声地浸透了枕头。

  是“才人”这个官号刺激了她。她实在不喜欢才人这个称谓。她记得很多年前,她就曾被先皇李世民赐为才人,从此就始终呆在这个位置,既得不到宠幸,也不可能升迁,所剩的全都是痛苦的记忆。武兆再度进宫,她本想忘掉那些往事,李治却又偏偏用这样的恩赐来刺激她,来揭那些还会流血的旧日的伤痂。武兆想这个李治真是太荒唐了,他甚至不懂该怎样重新开始他们的爱,不懂该怎样摆脱那些往事与阴影。于是武兆知道,李治那样的男人是决不会了解她,也更不会理解她内心深处的这一层苦痛的。他们的心可能永远是隔膜的。

  于是,尽管武兆厌恶才人这两个字,她还是故作欣然地成为了新皇李治的才人。慢慢地,武兆懂了,其实才人也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关键是,她要死死地把李治拴在自己的床头,她要平平安安地为自己生下一个儿子来。

  这是自武兆与男人亲近以来,第一次尝到怀孕的滋味。她吃不好,睡不好,呕吐难受,精神萎顿。她原以为自己病了,当确知自己是怀孕之后,简直不敢相信。她知道这就意味着,只要能顺利生下这个皇上的孩子,哪怕她依然地位低下,至少她未来的生存就有了保障。她可以同皇子或公主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她可以永不再过掖庭或是感业寺那种令她恐惧的生活了。

  武兆兴奋极了。

  她像蛇一般光滑地贴靠在李治身边,用赤裸的双臂缠绕在李治的脖颈上。她柔软地蠕动着,她说,“告诉你,我怀上了。”

  “什么?”

  “我的孩子。”武兆故作神秘地说。

  “你的孩子?”

  “当然也是你的。是我们的。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懂吗我太需要我们的这个孩子了。”

  武兆被李治紧紧抱住。李治睁大眼睛吃惊地问:“是吗?是真的吗?太好了,朕做梦都盼着你给我生儿子。”

  “我会给你生儿子的。”武兆自信地说着:“一个好的儿子漂亮的儿子,一个最棒的儿子一个最棒的男人一个……”武兆本来想说一个未来的天子,但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她觉得她不该把心里的愿望全都说出来。不说不等于她不怀抱着愿望,也不等于她不会为实现这愿望而奋斗。

  武兆躺在那里,任凭兴奋中的李治拚命地亲吻着她的小腹。她轻轻抚弄着李治的头发。她只是在李治要她的时候,不厌其烦地提醒着那个冲动中的男人慢一点,轻一点。她怕那个男人碰伤了她的孩子。在那一刻,孩子是比那个男人重要的。

  不久,在李治的安排下,才人武兆以身体不适,不宜再侍奉皇后为由,搬出了皇后的房子,住进了后宫的另一处别致秀丽又宏伟气派的庭院。在宽敞的伸展着的房檐下面,一排排房子典雅明亮,伴之以庭院中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这地方的豪华甚至不亚于皇后的宫邸。武兆搬进去时,简直不敢相信住在这里的这个女人竟会是她,是她自己。

  在生活如此急剧的变化中,最受打击的自然是那个王皇后。直到武兆捧着她隆起的肚子走出皇后的院子,王皇后才突然意识到把武兆接进后宫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她忿恨流泪,气极败坏,大声地斥责母亲柳氏。宫里弥漫着日夜折磨着这位皇后的难以平息的怒火与怨气。

  她恨武兆。她认为武兆是个乱伦的淫蔼的女人。她这样终日里骄傲地捧着肚子走来走去,不过是为了向她皇后示威。她眼看着武兆从她的宫里搬出去,又住进了一座更加豪华的院落。她发誓她恨这个女人。其实她是恨一切能生育的女人,不过这是她说不出来的难言的苦衷罢了。这是她不能主宰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从此皇上很少再踏进她的庭院。

  皇后知道这其实才是他们之间的真正的状态。她还那么年轻。而她这么年轻便惨遭遗弃,同被赶进黑暗的掖庭的那些女人们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她不过是背着一个皇后的名份罢了。而这皇后的名份又能怎样呢?也许会使她比掖庭那些女人的结局更惨。

  这一次,尽管王皇后异常忿恨,气得发疯,但她却并没有同皇上吵闹。这是柳氏千叮咛万嘱咐要求王皇后做到的。柳氏说:“你等着看吧,就要立忠为太子了。这肯定是皇上会提出的交换的条件。就让武兆得宠去吧,她怎样得宠,皇后的宝座也只能是你的。”

  “可是,我宁可不当皇后,我需要那个男人。”

  “我没想到,你怎么是个这么没出息的孩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让你失望就得一辈子这么守活寡,看着皇上夜夜和那个姓武的女人淫荡,那你还不如把我也送进感业寺里去呢!”

  后来不久,柳氏的推测果然得到了证实,皇上那边透来口风,说皇上已经决定立陈王忠为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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