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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亭舍风物丽 绝壁强镝惊(1)

  翁主,跑到下一个亭舍,一定得换马了。御者回过头来,喊道,我们的马累得要倒毙了。

  刘丽都和小武在车厢里枕藉而卧。马车跑了半天,颠簸了这么久,大家都感到疲惫不堪。这时已经将近傍晚,还没走出豫章郡,但他们并不怕,因为他们的马车从来没有停过。前面就是余汗县境内的第一个亭舍肥牛亭。马车停了下来,刘丽都跳下,大踏步走进亭舍门口,亭长,她大叫。一个汉子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腰间挎着剑。干什么的?他喝道。

  刘丽都掏出一个绿色的小丝囊,抽出一枚竹符节,念道:

  太始四年九月丁巳朔甲戌,豫章太守不害、丞欣谓过所:遣守属赵称出丹阳郡市铜。当舍传舍,从者如律令。

  念完扔给那汉子,道,验符。

  那汉子接过符节看了看,马上恭敬地一弯腰,笑道,哦,是本郡太守派去丹阳郡买铜的。下吏肥牛亭亭长王长卿,见过太守府使者赵君。今天真巧,有刚从县廷送来的鸡蛋和米酒,请使者歇息,待下吏去叫人准备饭食。

  小武脸上不自禁地微笑了,然而两滴清泪从眼眶滚落了下来,这样送往迎来的亭长工作,是他以前再熟悉不过的程序。现在看到这亭长的殷勤,想起自己以前的辛苦,不禁胸中一阵亲切,一阵悲伤。

  肥牛亭建在一个高坡上,一共有五、六间房屋,一个院落。院落的一角堆满了枯草、芦苇和干柴等杂物。另一侧是个小小的厨房,顶上矗立着黑乎乎的烟囱,透露汲汲衣食的劳苦,一切看起来都很温馨。小武忍不住潸然涕下,那个亭长走到小武跟前,呵呵笑道,这位兄弟,怎么突然流眼泪了?

  刘丽都笑道,我这位同僚,以前也是个亭长。大概他看到你的亭舍,一时勾起旧情,不能自已的缘故罢。

  那亭长王长卿高兴地说,原来曾经是同行啊,幸会幸会。看足下年纪轻轻,已经高升到太守府了,真是能干啊,只怕连南昌县的沈武也比不上呢。沈武当年也像下吏一样,是个小小的亭长,后来立功授了县丞,秩级虽不低,可究竟不如太守府掾属清贵。而且,好景不长,据说这回他又要倒霉了。

  小武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的名气还挺大的,连这偏僻野亭的小吏都知道。他假装很漫不经心地问道,哦,沈君比在下可能干多了。况且太守府掾属秩级最高的才百石,沈君已经是三百石了,比在下可强得太多,不过他最近要倒霉我也听说了,只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他瞟瞟刘丽都,发现她吐着舌头对自己眨巴眼睛,好像是笑自己自吹自擂。

  王长卿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太守府升迁的机会多啊,而且消息灵通,长安的消息发到太守府,再要转到我们余汗县,不知要费几多周折呢。对了,下吏有个同乡也在太守府作佐史,名叫王彭祖,足下应该认识罢。

  小武赶忙道,消息灵通,那也是长吏的事,我们这些小吏又哪敢随便打听。府中的规矩,不该知道的,就绝对不能好奇。君说的那位王兄,在下倒听过,只是不熟。君先忙,在下把马牵过来喂一喂。小武觉得不宜和这亭长聊太多,多了只怕露馅。

  一会儿,亭长的两个助手已经将晚饭煮好,端了上来。一共有几个菜,水煮青葵都吃腻了,鸡蛋煮竹笋却很让人开胃。小武由衷赞了几句,王长卿道,我们这偏僻地方,庭前庭后都是竹子,就这东西最不值钱,难得足下喜欢。刘丽都笑道,倒不一定是竹笋好吃,关键是在这个特定场所,感觉不一样。小武望着暮色下的亭舍,本来还有一些漂泊天涯的伤感,侧脸看到这个美人的笑靥,又油然萌出一阵难以言传的幸福,觉得悠悠天地之间,生而为人,真有无尚美好之处。

  晚饭吃罢,几个人看过客房,小武暗暗赞叹这个亭长的称职。房间打扫得很干净,被褥看上去也颇洁净,但他们还是从马车上拿下了自己的卧具,各自爬上自己的床铺安歇了。

  江南的晚秋颇有些凉意,天上悬着清冷的月亮,斜斜地照进亭舍的房间,亭舍后面正是大片幽篁,在晚风的吹拂下不住发出凤吟之声,枝叶的影子散乱地映射在墙壁上,仿佛小武此刻的心情。虽然很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大着眼睛望着房顶,耳朵里却细细聆听另外那个人的动静。刘丽都就躺在他对面的床上,其他几个侍从则睡在隔壁的屋里。刚听到王长卿这种安排之时,小武既奇怪又欣喜,他猜测王长卿可能以为刘丽都和他是几个人中领头的,因为这间房比起另外两间,装饰的确要好一些。小武心中对王长卿充满了感激,刘丽都当时突然凑近小武的耳朵,轻轻地说,你很高兴罢。不待小武回答,又笑着跑开,让小武心中充满遐想。但两个人进了房间,刘丽都却理也不理他,躺上床就说,睡了。之后再也没一句话,只听见她在静谧中均匀的呼吸。

  小武莫名有些委屈,不时假装辗转反侧,想引起她的注意。他真想摸到对面去,像上午在车厢里一样,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可是他没有这个胆。已经离了那个场景,再要那么做就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他现在对前途没有丝毫的害怕,也丝毫不担心有什么追兵,满脑子萦绕的只有这个女子。对她,他不仅有着无以复加的爱慕,而且颇为佩服,感觉跟她在一起,无论有多大的风险,也不必放在心上。倒并非因为相信她的才干足以应付那些不测,而是因为真正觉得,有了她,任何危难临身也无所谓,死了又怎么样,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甚至为自己之前的恐惧感到奇怪,不知道那时的自己,为何会那样看不开。他躺在那里,一遍一遍地回忆日间和她在车厢里的缠绵,回味着缠绵的每个细节,又猜想她也许再也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幸福将永不复来,而自己不愿,也舍不得去勉强她,于是眼中不自禁沁出泪花,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正在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快乐之中,突然听到刘丽都轻轻地说,她吐字颇为含糊,好像刚刚睡醒。

  他赶忙回答,没什么。只是一时睡不着,也许这竹子的声音太吵了罢。

  我却觉得挺好。我在广陵的房舍周围也种满了竹子。我喜欢听这幽冷的声音。

  是么?小武道,那我以后的住处,四围也要种满竹子。

  刘丽都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你说,我们在这宿一晚,管材智那狗贼会不会追上来。或者他会派人驰告余汗县县廷堵截?小武没话找话。

  要不要一起睡?刘丽都好像没听他说话,含糊不清地娇声说道。

  小武的热血一下子冲上头顶。他愣了一下,有点怕自己听错了,遂也假装漫不经心地笑道,好啊,不过我可是会比在车中时更不老实的。

  刘丽都轻哼了一声,不老实又能怎样?能把我吃了么?她依旧是那样懒洋洋的腔调,可是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靡丽味道,似乎是挑衅,又似乎是天真,还有可能是,不耐烦。

  小武腾的一声跳下床,摸到刘丽都的榻上,坐在榻沿,一把掀开织锦的被具,顿时,一阵少女身体的幽香又扑鼻而来,让他脑子嗡的一下丧失了知觉。他手臂往下一伸,环抱住了刘丽都的肩膀,随即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嘴唇还是那么温软和湿润。小武一如上午那样,如饥似渴地吸吮着。黑暗和床褥更给了他进一步的勇气,他倏然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刘丽都的右乳,刘丽都登时呻吟了一声,双手环抱住了小武的腰,头也仰了起来,迎合着小武,用力吸吮着他的嘴唇。小武更是好像全身飞入了云端。记得早上在车厢里的时候,她还只是被动地让他亲吻,闭着眼睛微笑,一动不动的。看来黑夜也同样给了她激情,她吸吮了一会,舌头又像蛇一样,伸进了小武的嘴巴里。小武含住她的柔舌,再也舍不得松开,两个人的舌头相互胶合在一起,交换着唾液。小武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满足在她衣服外抚摸,他的手指悄悄移到她腰上,轻轻解掉她深衣丝带上的活结,又将伸展成三角形的裙幅拉了开来,手直接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摸到了她滑腻的肌肤,触手的那种滑腻感觉让他神魂飞越,然而这也不再能满足他了。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腹部慢慢向上移动,真真切切地握住了她的左乳房,一抓一放,又爱不释手地转移到右乳房,就这样在两者之间来回游走。刘丽都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频率越来越密,呼吸也粗重起来,这些更加刺激了小武,他感觉自己下面涨得厉害,于是不再犹疑,全身俯下去压向她的身体。汉代的衣服是没有什么内裤的,男女概莫能外。他轻易地就把手移到了刘丽都的下腹,然后是那片浓密的森林地带,然后是大腿……他暂时松开了对她身体的抚摸,喘着粗气急急地将自己的衣服扯开,然后抬起她的双腿,身子往前一推,很笨拙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好一会,他们的热情才渐渐消退。小武看着怀中搂抱的玉人,有点信不过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她的脸庞凝视。月光偏了个方向,照在她半边脸上,更让小武觉得怀中这人如粉雕玉琢一般。刘丽都嗤的笑了一下,把头背过去,轻嗔道,你刚才搞得人家好疼啊,还看,看什么看,不让你看。小武笑道,怎么可能不让我看,人都在我怀里。刘丽都转过脑袋,扯过被子,笑道,我盖住。说着脑袋又倏忽背过去,留个小武一个背影。小武扯开被服,嘴伸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就要看。桂华逐渐铺满了半边床,在清冷的辉光中,刘丽都洁白如乳的身躯,浑圆光滑的大腿若隐若现,小武忍不住俯身向她身上吻去,衔住了她的乳头,口中支吾道道,真美!刘丽都哼了一声,还用你说。小武笑道,看你得意的,白璧略有微瑕哦。你看,左乳头上怎么有一小块黑的。刘丽都羞涩地笑道,你,你怎么眼睛看那么仔细啊,这么黑的天——那是胎痣。小武叹道,唉,没想到我沈武因祸得福,能在荒郊野外的亭舍,有幸看到美丽翁主的乳房,还能吸吮到它。刘丽都又顽皮地转过头来,笑着抱紧了他,把整个身躯贴了上来,嗔骂道,讨厌,你就说不出什么好的来。小武道,有什么好讨厌的,刚才我们都在月光之下交媾了。刘丽都笑道,什么交媾,真难听。小武道,好吧,不是交媾,是交尾,行了罢。刘丽都轻轻呸了一声,去去去,越发难听了,告诉我,酷吏都这么无赖的么?以后我要请皇帝陛下制一道诏书,凡是长吏言辞不谨,语带色情的,都算亵辱朝廷官爵,要下狱掠治。小武轻轻道,好吧,别说下狱掠治,下吏有幸和广陵国翁主交媾,死亦不恨,区区掠治,算得了什么?说着又吻住刘丽都的嘴唇,刘丽都说不出话,只呜呜地哼道,你这个无赖,你还说——

  他们再次搂在一起,无休止地缠绵着,柔声相互说着情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马嘶声,接着蹄声杂沓,有车轮停住时吱呀吱呀的声音,再接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亭长!谁是亭长?快出来。

  隔壁的房间一阵骚动,大概是王长卿披衣起床的声音。还有他的吆喝声,二牛、大狗,快起来,有人来了。然后是另外两人迷迷糊糊的回答,怎么回事啊,半夜还有过往的官吏,我们这个亭舍算是够偏僻了,这种事可很少啊。王长卿道,别他妈罗嗦了,快起来,当心我踢你们屁股。

  小武心中一下紧张起来,虽然他自己也很清楚,干亭长这样的职事,半夜起来迎接过往官吏投宿的情况所在多有。但是再平常的事,对一个身处逃亡之中的人来说,总有点心惊肉跳。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刘丽都也很是惊讶,低声道,奇怪,难道管材智的人这么快就追来了?小武安慰她道,不会的,我们的马车跑得那么快,一刻也没停,寻常的车马起码被我们甩出上百里。况且路上岔道那么多,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们走了哪条。除非他们知道你来自广陵国,要逃回广陵。

  这怎么可能。刚才我们用的符节都是假名字,我要出门,怎会让人知道身份?刘丽都道。

  这就对了。小武道,应该不是他们追来。碰到岔道,他们就要分兵。管材智自己带来的人手并不多,县廷的掾吏虽被他用节信征召,却都不会太出力。他自己的人还被你射死了三个——嘘,你听。

  这时只听得院子里有人说话,我是长安来的使者,这些都是我的随从,你听着:

  制诏御史:遣使者公孙勇、胡倩巡行豫章、丹阳、会稽、九江、庐陵五郡,廉察吏民得失,当舍传舍,承迎者毋敢不敬。享使者酒食,从者如律令。

  只听得扑通一声,似乎王长卿跪在了地下,颤抖着声音叫道,原来是皇帝陛下派遣的使者君。小臣肥牛亭亭长王长卿,叩头死罪死罪。因为天色太黑,刚才不能看清使君身上的绣衣,死罪死罪。

  小武在屋里听到,脸色不自禁吓得惨白,道,虽然不是公孙贺那狗贼的追兵,却竟然是皇帝陛下亲派的绣衣使者。刘丽都这下也有点紧张,皇帝陛下又派出绣衣使者干什么?已经好多年没派了。而且行动这般诡秘,难道有什么要事不成?她沉吟了一下,又说,还好,似乎诏书上没有广陵国的名字,这使者大概是去丹阳郡或者会稽郡的。

  接着只听得外面脚步杂沓,从窗口隐隐透出火把的亮光,还有车马拉进院子的声音。使君还没有用过晚饭罢,待小臣去给使君准备。使君的福气真好,今天有县廷送来的腊肉和鸡蛋,请使君待会品尝。

  小武心想,这个亭长也着实乖巧,刚才给我们准备饭食时,他倒没提到有什么腊肉。现在碰到高级别的使者,又多出一样了。

  很好,只听得那个叫公孙勇的淡淡地答道。咦,他忽然惊讶起来,看来今天很热闹,这里竟然已有两驾车马——好精致的车厢!看来也是亭长的贵客啊。

  那亭长的副职求盗赶忙回答,回使君,那是本郡太守府派出的掾属,去丹阳郡的宛陵县买铜的。有太守府的符传,所以今晚在本亭歇宿。

  公孙勇哦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不错,两辆车都是精致的葱棂车,而且都是驷马驾,豫章郡近来很阔气啊。他们已经睡了么?何不请出来见见。

  那叫二牛的求盗说,已经睡了大概一个半时辰了。使君如果想见,小臣就去唤醒他们,让他们起来参见。

  公孙勇淡淡地说,哼,罢了,既然我们进来时这么大的声音都吵他们不醒,可见是真的累了。那就由他们罢。

  二牛说,使君说得是,据他们自己说,从早到晚,就一直没停了赶路。到敝亭的时候,马累得快不行了,这才停下来的。不过小臣等不知道使君这么晚会舍宿敝亭,好一点的房间都安排给他们了,只怕必须要唤他们起来腾让给使君和诸位贵客。

  公孙勇还是阴阳怪气地说,看来倒真是些勤快的小吏。我的性情,是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为天子办事,总不能太贪图安逸。他们可以不起来,但是明天早上他们走之前,你们不许急着给他们签发符传,我要见见,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

  不必等到明天早上,使君来了,下吏哪里还敢安睡。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调子很急,显得拘谨而慌张。公孙勇循声望去,一伙人穿戴整齐,急急从房舍那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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