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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血雨腥风的皇家手足情 (2)

  放松之后,瑜妃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然后又说道:“你苦命的母亲岂是贪图富贵才肯做仇人的皇妃,我当年屈身事仇人,实在是全为了你尚在我腹中啊,为了这一点骨血,十余年来,我忍辱含羞地过着日子,每次与仇人同床共枕,我都有想要一刀杀了他的冲动。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了,千万不要了忘记父仇家恨!当然你若是无心去复仇,那就算你苦命的母亲白白辛苦了一场,以后你尽管去受仇人的封赠好了,也不必再来看你苦命的娘了。”

  瑜妃一边说一边哭,早把个潭王气得眼睛喷火,怒发冲冠,高声大叫道:“罢了!罢了!我这就去和仇人算帐去!”说着就从壁上抽了宝剑,三脚两步地往外便走。

  瑜妃疾忙拦住,惊问道:“你到哪里去?”潭王咬着牙跺着脚地吼着:“儿砍仇人的头去!”瑜妃大喝道:“似你这般卤莽,不是要害我吗?”

  潭王说道:“儿替父亲报仇,怎说害了母亲?”瑜妃怒道:“现在他护从如云,你单身前去,必然寡不敌众,打草惊蛇,画虎不成反类了犬,这还岂不是害了我数十年的苦心吗?!你若果真有心报仇,我们慢慢地商量办法不迟。”

  潭王见瑜妃说得有道理,他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半晌把剑还了鞘,坐下来问道:“依母亲的筹划,我们该怎么样去报这份血海深仇呢?可是要等不到我杀了他,朱元璋这个老贼自己病死了,这个仇可怎么能报了?”瑜妃闻言,带泪笑了:“痴儿子,他死了有什么要紧,他难道没有子孙吗?我的想法就是,必须设法把他的亲子一个个地剪除了,到时候,那个至高无尚的位置自然就是你的了。到了那一天,朱氏一门九族的生死就都在我们掌握中了,这才算得是真正地报了仇呢!”

  潭王也高兴了,说道:“好!妙!这样地说来,我们宜先从继统上着手了。”瑜妃点头道:“正是这样,这就叫擒贼先擒王。”

  可潭王细一考虑,很快就又皱起了眉头,对他母亲说道:“这个计划虽好,可要想成功却很不容易,你想想东宫的名分已经册定,我又排在第八个上,倘要把他们一一地收拾干净,那非得有极大的势力,怕未必能办得到!”瑜妃以一种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高度,向潭王啐了一口道:“傻子!谁叫你真的靠傻劲去拼呢。”说着便附在潭王的耳边,说你只须如此如此,保管他们朱氏一门再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潭王听了大喜,然后别了瑜妃,出了万春宫,回到潭王邸中,连夜上疏,推说自己感冒着了风寒,现正卧病在床,要求暂缓遣赴封地。太祖因为舐犊之情,自然也就含含糊糊地批准了。

  留在京都的潭王,第一下要下手的就是皇太子标。

  抑郁的皇太子朱标

  皇太子朱标为人温文有礼,纯厚贤德处酷肖马皇后。太祖为太子朱标聘用了很多著名文人和朝廷重臣教导他,太子朱标成年后,就让他处理政事,学习治国,还常常教训他要仁、明、勤、断,这样才能保住天下。但是太子朱标对于这四点,做得最好的就是首先这一点,他生性就是如此,且兼举止温文尔雅,俨然一个儒生,太祖非常不喜欢。生性忠厚的太子朱标更让太祖不喜欢的就是,他绝对不赞同太祖大杀功臣。每当太祖要杀功臣时,他总要加以劝阻,希望太祖以仁慈为本,顾及亲戚情谊和兄弟友爱。为此父子间经常发生争执。

  在对李善长赐死的当时,太子朱标进谏道:“父皇诛夷太滥,恐伤和气。杀人实在是个下下之策。”当时太祖没说什么,第二天太祖故意将一条棘杖扔在地上,叫太子朱标去拿起来。太子朱标因为杖上有刺,畏畏缩缩地不敢去拿,可不拿又不敢,太祖便笑道:“朕让你拿起杖来,你怕那杖上有刺伤了手,所以不敢拿,那么朕现在把刺拔掉了再交给你,岂不是万无一失吗?朕尔今大戮诸臣的做法,正是在为你除杖上之刺呀,我的儿呀,你为什么就不明白父皇的苦心呢?”

  太子朱标听到这儿,果然非常感动,感动得泪流不止,然后就着这不止的热泪,跪下哭着顿首说:“父皇的苦心,儿臣早就明白,可是父皇须得三思,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自古上有仁君,下才有良民啊……”

  太子朱标还没有说完,太祖就气得脸都变了色,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把椅子就朝太子朱标扔去,吓得太子朱标急忙起身就跑,跑出殿外,跃过精美别致的雕花护栏,一头就扎进了那一向为皇家夏季观莲赏荷用的御河中,虽然及时地被左右救起,可他却大病了一场,病后也一直抑郁不乐。

  手足始相残

  懦弱且仁厚的太子朱标此后唯读书修德,再就是和宋濂、叶琛等几个文学前辈研究些经典,闲余的光阴也不过是饮酒赋诗罢了。在诗词歌赋中,他最喜欢唐人七律。一天,他题一幅山水画轴道:

  路险峰孤荒径遥,寒风萧瑟马蹄骄。

  青山不改留今古,世事浮沉自暮朝。

  地瘠藏芜剩鸟兽,村居贫士放渔樵。

  可怜裙履成陈迹,独有空丘姓氏标。

  这首诗一时在宫内传遍了,有几个宫人没事的时候还把它当成歌儿来唱。这事传到太祖的耳朵里,叹道:“诗义薄而不纯,恐标儿终非鹤算之人。宋濂等是当代的宿儒,不教东宫治国经纶,却去学些妇女幽怨之词,这岂是圣贤之道?”于是把宋濂、叶琛等宣至谨身殿上,严加训斥。

  太子朱标听说了,从此便抛去韵文,从此不敢再谈诗作赋,从此也就更加抑郁不乐。也合该有事,仁厚、懦弱又抑郁不乐的太子朱标那一天从文华楼经过,见潭王梓正伏在案上做诗。太子朱标读了他的诗句感觉婉约绮丽,爱不忍释,且更兼此又触起其所之好,不免也提笔和了一首。

  从这以后太子朱标因潭王也工吟咏,就将他引为知己,两人一天亲密一天,诗酒留连,几乎不能一天不见面,这样一来,太子朱标就自然会不时地往潭王府邸来,两人高歌联句,成为他们生活中的常事。

  自然就会有那么的一天晚上,太子朱标从潭王府邸归来东宫,忽然连声呼叫腹痛,叫声未绝竟然就疼得倒在地上乱颠乱滚起来。等到太医院太医赶到,太子朱标已是血流满口,肤肉崩裂了。可怜一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直弄得眼珠突出,遍身青紫,死状十分凄惨瘆人。

  这时太祖和马皇后及六宫妃子也都来探望,齐声说是中了毒,那太医院也是这么说。

  太祖当即便传集了东宫侍候太子的宫女内侍到齐,追问太子中毒的缘故。宫人们回说,太子从潭王府一回来,就连声喊着腹痛,不到一会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时六宫嫔妃们,除了瑜妃之外,也都齐集在那里,惠妃就说:“既然是从潭王府归来就这样,显然那潭王是关系重大了。”她在说这话时,知道会有效地讨好马皇后,同时也会更有效地让火借着这风势烧得更旺,但她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儿子也即将步太子朱标之后尘。

  果然太祖更加怒火万丈,说:“那分明是潭王下的毒手了。”正要传旨命锦衣尉带潭王来回话,忽见东宫内监呈上一张笺纸来,屈着一膝向太祖禀道:“太子在临终前,说是务必让把这个呈达皇上。”

  太祖展开一瞧,却见在那笺纸上,虽是太子的亲笔,却写得字迹潦草,看来是在临绝前的极端疼痛的折磨下书写的原故。笺纸上写着寥寥几个字道:“臣儿命该绝,不该八弟之事,父皇勿冤枉好人。标留……”后面还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并数点凌乱的墨渍,可那些字都是凌乱成一团,让人分辨不清是什么意思的,想必是太子写到这里,毒性发作得更厉害了,写不正确了。太祖读罢,不觉放声大哭,马皇后更是哭得伤心,六宫妃也无不纷纷落泪。

  一时间宫中满罩着愁云惨雾,一片痛哭声直达宫外,大家直哭得天昏地暗,马皇后几次昏厥过去,太祖也是两眼血红,顿足叹息。

  但传询潭王的事,却暂时搁起。因太子朱标留有遗言,太祖成全他至死也不忍有伤手足之情的做法,只是把太子朱标盛殓了,命宫内外及文武大臣挂孝一天,又去召了天应寺的僧徒百人,追荐太子朱标,凡丧葬的礼仪也格外从丰,太祖又亲题谥号,叫作懿文太子。

  马皇后之死

  马皇后思子心切,又亲眼目睹他临死时的惨状,不久便抑郁出一场病来,太祖再三地安慰,马皇后的病却日重一日,临终前,她枯柴般的手,无力地握着太祖的左手,只说了句“望陛下亲贤纳谏,臣妾要去了”,就气绝而逝。

  太祖又大哭了一场,下谕为皇后发丧,又传旨自亲王以下文武大臣,一概挂孝六月,一切庶民人等也举哀三天,三天之内禁止肉食,一年中停止喜庆婚嫁。

  是年的九月,太祖下谕葬马皇后于孝陵,尊谥马后为孝慈皇后。

  举殡的时候,太祖亲自执绋恭送。可是偏偏天公不做美,临葬时大雨滂沱,地上水深盈尺,太祖一边撩衣涉水,一边懊丧且衔恨地说道:“皇后一生贤德,恩惠及人,老天倒不能见容吗?”

  应天寺的僧众各持着幡幢铙钹,随后恭送皇后的灵輀。方丈慧性见太祖不高兴,便随口诵出四句来:“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同送马如来。”太祖听了,不禁化愤为喜,立即命石工把这四句镌在陵前,作为偈语。现在的明孝陵里,这块石碣上的字还斑驳可见。

  太祖丧了仁子又失贤后,心中愈发郁郁不乐。皇后马秀英翊赞内治,所有补阙匡过等事,真堪称是古今少有的一位贤后。在胡维庸的党案中,宋濂的儿子宋澻也连坐被戮,宋濂也再被儿子的诛连而械系入刑部。马皇后听说后便急忙进谏:“平民百姓人家为子弟请个老师,还能始终尊敬,况且宋濂亲授皇子,难道就不可以保全他吗?”

  太祖道:“既为逆党,如何能保全?”马后又道:“宋濂早就退出官场,闲居在家,对这些事情肯定是不知情的;况且宋濂是皇太子的师傅,又是一代大儒,陛下宜施恩见宥。”

  太祖发怒道:“宋濂既属逆党,应受国刑,你们妇女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些什么!”说着御厨进膳,马皇后在旁侍食,可她什么也吃不下,太祖便问:“卿嫌肴馔不精吗?”

  马皇后垂泪道:“妾与陛下起身布衣,当日餍粗糠尚甘,今日怎敢嫌佳肴珍馔不精呢!?不过妾闻宋先生受刑,他曾做过诸皇子的师傅,妾这时不觉替诸皇子伤心罢了。”太祖被她说得很为感动,当即传谕,赦宋濂出狱。

  那一天,太傅张君玉为诸王子讲经,秦王嘻笑乱叫且手舞足蹈,搅得课堂一片混乱,君玉非常生气,用界尺击伤了秦王的额角,秦王便哭着去找太祖告状。太祖大怒于张君玉无礼,随即令内侍传旨,将张君玉系捕入狱。

  其时缝工正在进呈御服,马皇后手拿华美的御衣对太祖说道:“很好的绫锦,被他剪成了这个样儿,我看应当把缝工治罪。”她这句话吓得那个缝工面如土色,连连叩头,以至于叩得头额流血,叩得太祖也心软了,不禁笑道:“他这是奉命制衣,剪是必须的,怎好无辜处罪呢?”

  马皇后这才正颜厉色道:“那么张君玉受上命教训皇子,就算是使皇子受责,也只好由他去,怎好把他治罪呢?”太祖恍然大悟,便赦了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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