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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伤心女人别有怀抱(2)

  母亲说:罗希亮,他和夫人宋秋帆一起来的,另外一个女人足你熟悉的孔二嫂。他们在家乡也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急忙采购货物,驱车上路,顶着烈日走了十几天,真是古道热肠啊。

  李清照笑道:罗公子是这样的人。

  母亲说:我们回赠他一拽礼物,他横竖不要,只带走了你到汴梁后写下的诗词墨稿,如获至宝的样子。

  李清照一声轻叹。难为了罗希亮对她的那颗痴心……

  临近中秋,李清照从有竹堂回到赵府幽篁院,情切切盼郎归,每日上小楼倚栏眺望。中秋节的下午,赵明诚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未及向郭夫人请安,直奔自家宅院。李清照正在室外闷坐,陡然看见几乎是冲进院门的丈夫,不觉眼泪下来了。

  赵明诚只住了两夜,又走了,十分不舍。七尺男儿上马时,双眼湿润。李溃照挥手说:去吧,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奴家你不用牵挂。

  赵明诚“宦游”,游到洛阳厉地去了。随时可能接到新的调令,打点行装,远走穷乡僻壤。赵挺之认为,给他一顶乌纱帼已经不错了。他要吃些苦方知仕途的珍贵,他不能拖老爹的后腿……车实上,赵明诚吃亏在于:他迷上并收购苏东坡黄庭坚的书両,等于崇拜元佑奸党,自绝于朝廷。赵挺之冷落他,意在与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划清界线”。

  按宋代官制,初什的宫员须磨勘三年,即使考上广状元也不可免。靠门荫制度入仕的,通常不能带妻室,但其中有操作的空间。副宰相赵挺之只需发一句话,李清照便能跟随丈夫,周游异地,盘桓山水,直把他乡作故乡。赵挺之偏让儿媳妇守空房,世是惩罚她“教坏”了丈夫、反抗公公的权威……

  三年一千天,苦了二十多岁的李清照。

  两口子太甜蜜,分开的滋味不好受,

  她身边又没有一男半女。母性得不到满足,妻性落不到实处。空房,空床,空枕头。美味佳肴一下子全没广连聊作补偿的寻常家味也没有。

  忧愁的后面空空如也。除了忧愁还是忧愁,轻愁浓愁交替着。

  法国另女求浪漫,故意分开写情书。而李清照的情诗,字字出自肺腑,因而感人肺腑。

  如果奋母爱作挽留,那么李清照的心思便能转移,而不是整日追随几百里外的、浪萍难驻的丈夫。

  赵明诚冏家,过个十天半月又动身了。床笫间刚留下一点男人味儿。李清照眼巴巴地数着两种日子:相聚时日短,离别光阴长。后者是前者的十倍二十倍……

  郁闷。思念连着思念,没个间隙。李清照落笔填词,轻松优雅的小令不见踪影。长调《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时。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李清照想老公,想得真够惨的。

  婚后受滋润,自复一日地卫润珠圆,堪比那位丰腴的杨玉环。可是如意郎君在她遭受多重打击的时刻踏上仕途,她又瘦了。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是什么教人瘦,不言自明。

  痛苦。伤心。郁闷。

  李清照的郁闷,姚笛看得仔细。

  姚笛为何看得仔细呢?因为她是郁闷的“专家”。

  她有事没事往幽篁院去,三寸金莲像踩着一堆秘密。

  李清照的卧室,香炉冷被子乱,画检盒子上了灰尘,床头玉杯搁着残乃……姚笛打量着这些她所熟悉的“景观”,心下颇受用。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绣房孤女人!她姚笛也是二十几岁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守空房,好在她的肚子比较争气,有一回,丈夫赵思诚回家只住了一夜,她就怀上啦!

  姚笛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拿她的长处比李清照的短处。表面上陪妯娌说几句话,解解闷儿,暗地里的心思,却要增添李清照的郁闷。

  姚笛说:现在的男人,三妻四妾多着呢,管也管不过来。

  姚笛又说:官场有个啤语,磨勘磨勘,官人悠悠转,娘子眼望穿。

  姚笛还说:眼看天就冷了,你人冬一个人睡觉,脚冰手凉的,叫丫头多添些炭火才好几李清照凭她说得高兴。

  姚笛主动到幽笪院来,说着损人利己的话,却也替李清照梳头煮酒点香,有时送来好吃的点心自姚笛的处境,李溃照何尝不清楚?

  姚笛说起劲了,越说越多了,李清照也回敬她一两句。

  有一天,日上三竿了,姚笛进幽篁院时,李清照还歪在床上看书。姚笛替她挂上窗帘,扭头闻闻卧室的气味儿,笑着说:以前这间屋子有浓浓的汉子味儿,可是现在呢,哪有汉子味儿啊?倒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我的漂亮妹子哟,你看你,这日子过得……

  李清照笑着打断她:是你带进来的霉味儿吧?你发霉的时间比较长。

  只此一句,将姚笛嚎了大半天。姚笛半夜还在寻思,一定要择时机“损回去”。

  四川人管这情形叫“打头子”,意思是说,言语能打痛别人的脑袋。眉山有俗语:头子一来,脑壳一埋……

  女人损女人,向来敏于言词。越是待在一个大院里越要损。姚笛不活向刻薄又活在何处呢?单靠儿女绕膝,她的能量消耗不完。毕竟她年纪轻轻的,不足三十岁,日子又滋润,山珍海味吃不完,肌肤弹性好,

  姚笛近距离研究李清照,对这位大才女、“骨感美女”兴趣很高。包括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夫妻生活,为何劲头那么高?婚后两三年,仿佛夜夜是洞房花烛,更更有欢叫。

  姚笛研究李清照的骨头,惊叹那大腿和手臂的长度。这小脚女人总结说:骨头有力,浑身是劲。山东女子,名不虚传!

  她希望李清照透兹一点夫妻生活。能写艳词的艳妇,说点被窝里的话儿,还不是张口就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闷着也是闷着。妯娌交流夜生活自古就有,尤其是那些市井媳妇,一旦扎了堆,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姚笛为了套话,先说起她初人赵府时如何如何,赵思诚那个馋劲,那股疯劲,捧起她的三寸金莲闻不够玩不够……

  然而李清照不接话。

  眺笛摸着李清照的手说:咱们做女人的,其实不必清高。闷在心里的东西,吐出来才实在。我以前也很清高呀,夜里泪水打湿枕头,白天却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李清照默然。

  姚笛不耐烦,单刀直人了:妹子,你说句实在话,赵明诚一出门,动不动就是半年八个月的,你伤心么?你流泪么?你失眠么?

  李清照老实回答:伤心,流泪,失眠。

  姚笛几乎惊呼了:我就说呢,看把你今年瘦的!明年若再这样,你岂不是要痩到皮包骨头?你要将息美人身子哟,你要抒发怨妇郁闷!我晓得,不仅明诚负笈远游,公公对你、对你爹爹再也不像以前了。偏偏你又不生孩子!婆婆虽不责怪你,却也常常为这桩大事儿唉声叹气。这么大的几重压力,搁谁睢能受得了呀?我这做姐姐的,替姝子掂量着呢。伤心女人呐,愁苦怨妇呐,想哭的时候你一定要哭……

  姚笛说得动情,自己先抹上眼泪了。她用了一个词:怨妇。李清照察觉了,反问她:你看我像怨妇么?我谁也不怨。

  李清照拿帕子替她拭泪。

  两个伤心女人,各有伤心处。

  其实,姚笛心地本不坏。她憋气日久,寻机“放气”而已。李清照又曾经气过她“吼”过她,嘲笑过她引以为豪的小莲足,所以成了她解气的最佳选择。

  抚慰,显摆,找感觉,同病相怜,窥探秘闻,诉说各自的风流故电……这姚笛也有几重动机。她自己拎不清,复杂的动机却汇聚成一个冲动,她要迈开她那出了名的小脚往幽笛院跑,有时一日走几遭。

  又一天,她把儿子带过去玩,强调儿子的相貌如何像他爷爷。还问李清照像子像,李清照说:不像才好。

  姚笛一惊,忙问:为啥不像才好?公公可是皇上的大红人。

  李清照笑道:朝廷风云唯测,大宋立国一百四十年,朝堂上御座前的红人多着呢,走马灯似的。司马君实当初怎样?他红透了半边天,如今他的大名倒刻在了奸党碑上自王介甫又怎样?熙宁年间,他与宋神宗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万人追捧。下台了谁还捧他?介甫死后葬礼冷清,连他生前提拔的官员也一个不去……

  姚笛对历史没兴趣,只关心赵家的命运,她又问:莫非咱们的公公红不了多久?

  李清照说:不知道。我只知天意难述。

  姚笛道声阿弥陀佛,说:公公可别栽了,一大家子全都栉着他呢。如果他在朝廷有个闪失,我们这些人都完了。清照,别看你与众不同,你也完了,褪巢之下焉有完卵?

  李清照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

  姚笛叹口气说:你是这赵府中的硬面女郎,这几年我们算足见识过了。我姚笛也服了你。硬面女郎,遇事刚强!连公公都让你三分呢。听说前些日子你在摘堂当面顶撞公公,你胆子真大。府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李清照说:我并不想顶撞他。我是被逼无奈。

  姚笛惊讶道:公公逼你?为啥事儿呢?

  李清照说:为我爹爹的事儿。

  姚笛追问:我也为此纳闷哩,咱们的公公飞黄腾达几你爹爹倒被朝廷夺了官职,祸及全家。公公寸你爹爹……

  李清照望着远处,不复言语。

  姚笛还在唠叨:公公这么大的官,你依着他不汀啊?现如今,朝廷百宫都看他眼色行事,我们做女人的,何不逆来顺受?你电时若依了公公,答应他吩咐你做的率情,现在早就跟随你丈关天南地北磨勘去了。小两口游山玩水,打情骂俏,紧搂紧抱,那个欢喜劲儿哟。哎哟,哎哟……

  姚笛胸口疼,是多年闷出来的病。

  李清照揉着姚笛的胸口,感觉到那双乳挺挺的,无可奈何的温热传递着内心的冰凉。

  她只字不提曾经遒受的胁迫。她连丈夫都不讲,不希望丈夫在远方有心理负担。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李清照。

  赵挺之逼她在楠堂伺候宋徽宗一事,是后来才传开的。而徽宗御笔亲书她的小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则于京师广为传播,文人墨客评价说:本朝第一大书法家以九五之尊的御笔龙墨,书写头号女词人的代表作,乃是唐宋几百年来的佳话。

  收藏家们则放话说:不借倾家荡产,以千两黄金购买皇上写的这首《如梦令》。

  若干年后,这首名词,这幅天价的书法,带给李清照三生难忘的悲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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