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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失落的明珠(2)

  青年人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羞涩的红晕:“不……不成样子,实在不成样子……”

  他犹豫了一阵,终于没有勇气把稿子拿出来,一再窘迫地说:“对不起!”

  黎耕不愿意勉强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

  青年人收拾好了东西,朝黎耕鞠了一躬:“谢谢您!”然后,吃力地撑着手杖,走了。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在沙滩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还有那手杖的点点印痕……

  《处女地》编辑部。

  黎耕伏在办公桌上,在校改堆积成山的稿件。

  敲门声。

  黎耕:“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随着迟缓的脚步声,门缝中先露出一根斜撑着的竹手杖。

  镜头从手杖和来人的脚摇上去,到他的脸——原来是在海边见过的那个青年。

  黎耕有些意外地:“啊?是你?”

  青年人惊喜地:“是您哪?”

  黎耕:“你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青年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封印有“《处女地》编辑部”红字的信:“我把稿子寄给了《处女地》,很快就收到了回信,约我来谈谈。”他羞涩地,“那天还不好意思让您看,没想到又寄到了您手里……”

  “啊,就是你那篇稿子!”黎耕高兴地扶他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上一杯水。

  青年无心喝水,兴奋地盯着黎耕说:“老师,接到信我就赶来了!真没想到,你们那么忙,真的抽时间看了我的稿子,还提了这么具体的修改意见。说实在的,我自己根本就不相信它能发表,只是想学着写,得到老师的帮助。”

  青年瘦弱的脸上,一双炽热的眼睛流露着对知识的渴求。

  黎耕以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你的小说写得很好!我看了之后,心里首先想到的是一一不知道你看没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啊,怎么能比呢?那是苏联的名著!”青年局促不安地提着自己的手杖。

  黎耕:“怎么不能比呢?名著在问世之前也是默默无闻的,它的作者和你一样——甚至不如你,他是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你的小说,写的就是你自己吧?”

  “是,”青年人咬着嘴唇停顿了一下,望着黎耕说,“也不全是。我不想用一个悲悲切切的故事去赢得别人的眼泪,小说中糅合了我的理想!我两岁的时候,左腿就残废了,十几岁,又相继失去了父母。虽然坚持上完了高中,却没有参加高考。这不能怨天尤人,只怪我自己。国家要求‘三好’,我缺一项‘身体好’,大学的中文系没有我的位置,虽然我做梦都想去!”

  他说得很平静,但心中却在极力抑制着感情的风暴!

  黎耕动情地倾听着,问他:“你现在……”

  青年:“当了裁缝,自食其力,不愿做社会的废人我的书籍、稿纸,都是靠劳动换来的,用它来写我的痛苦和快乐,思索和追求。只是……”他期望地望着黎耕,“只是写得太吃力了,没有老师,自己摸索。您要多帮助我啊!”

  “生活是锤炼作品的最好的老师。”黎耕说着,从一大堆稿件中找出了青年的原稿,“这篇东西,现在还显得有些芜杂、松散,所以我作了一些删节、压缩和改动。恐怕是太冒昧了,还是请作者本人再改一遍。”

  “噢!”青年眼眶中的泪水在滚动,“谢谢老师,太谢谢了!”

  黎耕温和地笑着说:“谢什么?这是我们编辑的职责,拂去明珠上的尘土,使它放出光芒,而且光芒还是它本身具有的。应该感谢的是你对我们刊物的支持!”

  《处女地》编辑部大门外。

  青年回身拦住黎耕:“老师,请回去吧!”

  黎耕叮嘱他:“稿子改完之后,尽快寄来,主编希望能赶上下一期发稿。”

  两人分手了。黎耕站在大门口,目送着他离去。青年一手拿着稿子,一手撑着手杖,一步一步走远了,疾风吹起他的衬衣下摆,在街道的尽头飘动,像一棵小草。

  林阴道上,树冠在风中摇动,空中乌云滚滚。

  叠化:海边,夜。

  白发苍苍的黎耕默默地站在那块熟悉的礁石旁,十几年前的往事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情怀。

  徐靖急切地问:“后来呢?”

  “唉!”黎耕喃喃地说,“完了,这个故事没有结尾。一场骤然而起的风暴席卷全国,一个小小的刊物当然不在话下,属于‘彻底砸烂’之列。我当时的处境,不必说,你可想而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徐靖:“真可惜!这个人是谁?”

  黎耕反问道:“是谁?你不觉得他很像何家伦笔下的主人公吗?”

  徐靖琢磨着说:“是有些像。说不定何家伦同志认识他,小说就是以他为原型写成的?”

  “有这个可能,也许何家伦能帮我找到这颗失落的明珠!可以问问他……”黎耕想了想,又迟疑地,“不,这样不好,应该先找找那个青年本人,十几年了,我渴望见到他!”

  徐靖:“也好。您告诉我他的姓名、住址,我去找他。”

  黎耕无奈地摇摇头,用右手的手指叩击着自己的前额:“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啊!”

  徐靖为难地摊开双手:“那怎么找?黄鹤一去不复返!”

  黎耕突然神经质地睁大了眼睛,激动得像孩子似的抓住徐靖的手腕:“对,他叫黄……黄幼鹤,我想起来了!”

  徐靖很有兴趣地:“黄幼鹤?一个挺有诗意的名字!他住在哪儿?”

  黎耕极力搜索着记忆中的线索:“不知道。只记得他是一个小裁缝,在一个什么什么……好像是‘春光服装店’工作。”

  三

  繁华的市中心大街。

  街道像一条巨大的人流传送带,各色各样的人,买东西的、逛大街的、过路的,紧挨着,拥挤着,缓慢地流动。每个商店门口,又形成一个人流的漩涡,蜂拥转动,使急于赶路的人很难通过。

  徐靖艰难地在人海中跋涉,当头的烈日和持续不断的拥挤推搡使她大汗淋漓。她大概是人群中颇为例外的一员,什么也不买,两眼只盯着商店的招牌。

  “服装店”三字的特写。拉全,是“新颖服装店”。

  徐靖失望地转过身。

  “服装店”三字的特写。拉全,是“丽华服装店”。

  徐靖擦擦额上的汗,重又挤人人群。

  “服装店”三字的特写。拉全,是“新风服装店”。

  徐靖刚刚迈上台阶的脚又抽了回来。

  犹豫片刻,她还是跨上了台阶,挤进了店内。

  柜台前,等待裁衣的顾客挤得风雨不透。

  徐靖费力地挤上前去,马上遭到别人的反对:“唉,唉,后边排队!”

  “对不起,请让一让,我……我不做衣服。”徐靖解释说。

  “不做衣服上这儿来挤什么?”人们又是群起而攻之。

  徐靖喘着气说:“我只是想问问,‘春光服装店’在哪儿?”

  裁缝好笑地:“问路也找我?”

  徐靖:“我是说‘文化革命’前……”

  “你是搞外调的?”裁缝抖着皮尺说,“上楼找经理去!”

  经理室。

  年轻的经理正在接待一位上了岁数又爱打扮的女顾客。

  女顾客把西服摊在桌上,不厌其烦地叮嘱:“这里掐去那么一分,这里再放开点,您都听明白了?”

  经理耐心地:“您放心,三天之内保证改得让您满意,事关服装店的信誉,我们每做一件衣服都当做精雕细刻的艺术品!”

  女顾客又把衣服穿起来,左顾右盼地:“我挑的颜色还不错吧?”

  经理笑着说:“颜色算您挑对了,根据可靠信息,今年秋、冬将流行这种银灰色!”

  徐靖见缝插针地递过介绍信。

  “您……”经理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春光服装店?”

  徐靖赶紧说:“‘文化革命’前的‘春光服装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经理:“我明白了,您也是找他们改衣服的!不过,这十几年前的事,记不清了,这‘光’那‘光’的多啦!‘春光’也许是个小铺子吧?”

  试衣服的女顾客有一搭无一搭地插嘴说:“说不定。我们单位对过小巷里就有个小铺子,‘文化革命’前就叫‘春光’,后来改了几回名,什么‘红卫’、‘文革’,现在……对了,现在又改回来了,还叫‘春光’!”

  徐靖眼睛中闪出希望的光芒:“您说,具体地点在哪儿?”“哦……”那顾客接过徐靖手里的一个信封,在背面画了个曲曲折折的路线图。

  大楼脚下的一条窄窄的小巷。

  徐靖推着自行车,急急地走在凹凸不平的砖地上。

  镜头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推进。

  小巷到了尽头,镜头停住了。

  一间小铺,墙上写着:“承做男女服装,欢迎来料加工”。

  画外,“嗒嗒嗒”,缝纫机的声音。

  徐靖急切地仰脸看它的招牌。

  招牌的特写:“春光服装店”。

  徐靖抹着汗,笑了。她一步跨进门里:“可找到了!”

  迎门柜台上的一位络腮胡子的老师傅笑脸相迎:“同志,您要做衣服?”

  徐靖:“不,我是找人。您这里有个叫黄幼鹤的吗?”

  老师傅骤然敛起笑容:“找黄幼鹤?您……是他的亲戚?同学?”

  “不,我是《文坛》编辑部的。”徐靖拿出介绍信,递过去,“‘文化革命’前,他写了一篇小说,我想了解了解关于……”

  老师傅把介绍信还给徐靖:“您恐怕弄错了,重名重姓的人有的是。一个裁缝哪会写什么小说?他又是个残疾人,腿脚不方便,能靠手艺吃饭就不容易了。”

  “残疾人?”徐靖肯定地,“对,那更不会错了。他在吗?我见见他本人,这是件急事……”

  老师傅叹了口气:“急事,怎么不早来啊?”

  徐靖疑惑地:“怎么?他……”

  老师傅难过地:“死了,死了半年多了!”

  “啊?!”徐靖心头一震,“他……死了?”

  突然响起的音乐,像疾风摧折树木,像骤雨抽打水面,湮没了他们的谈话。画面上,只看到徐靖和老师傅在情绪激动地交谈,连那些忙着干活的裁缝们也停止了工作,聚拢在他们的周围,感叹欷戯地插话。

  《文坛》编辑部,主编室。

  音乐一直延续不断。

  音乐中,徐靖心情沉重地向黎耕诉说,黎耕倾听着,表情由极度的震惊到无法抑制的悲痛,他惋惜地把瘦骨嶙峋的双手攥成拳头,重重地击在桌面上,突然的刺激使老人难以承受,他无力地坐了下去……

  闪回:在空中飘落的稿纸;

  闪回:那个带着伤残、带着病痛艰难地腾飞的影像。

  音乐渐弱以至消失。

  黎耕痛楚地喃喃自语:“他死了,短暂的相识,短暂的友谊,短暂的生命。一只体质孱弱的幼鹤还没有展翅飞翔,就夭折了。我如果早一点去找他,发挥他的文学天赋,也许他不会被埋没至死。晚了,他的处女作成了最后的遗作,而且不知遗落何处!……”

  他不肯甘休地追问徐靖:“你没有问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知道他的情况?……”

  徐靖叹了口气说:“问了……”

  春光服装店。

  老师傅难过地对徐靖说:“家?他父母早就死了,没有人了,连房子都交公了!”

  徐靖:“他没结婚吗?”

  老师傅:“没有。早先也有个对象,架不住女方家长反对,外边人议论,吹了!唉,这孩子样样都好,手艺精,人品正,要不是那条腿……”

  屋里的缝纫机声都停了下来,静得令人不安,只听见老师傅慢声细语像个婆娘似的唠叨。

  心灰意冷的徐靖拦住他的话:“您说的他的那个对象,她在哪儿?”

  老师傅抬眼说:“也是我们这儿的啊!”

  “噢?”徐靖重又燃起了希望,转脸巡视着旁边那几个年轻的姑娘,不知是其中的哪位。

  一个姑娘目光轻蔑地:“吴玉芝?人家早不在这儿窝着喽,调到轻工业局进出口公司去啦!”

  一个线团从缝纫机板面上滚落在地上,拖出来一根长长的线头。

  《文坛》编辑部主编室。

  一阵沉默。

  徐靖打破沉默:“您不要过于悲伤,十年浩劫造成的悲剧,靠我们个人是无法挽回的,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还有许多新人新作等待我们去发掘,去扶植,目前的当务之急,是不是先把这一期刊物发出去?稿子已经齐了,印刷厂等着发排呢!”

  “不,召开编委会再斟酌斟酌。我们手中的这点权力不小呢,关系到许多作者的艺术生命!”黎耕摸索着取过来何家伦的中篇小说《路》的手稿,“这篇东西,我还没有签署意见。我们不是珠宝商啊,不能为了推销而鱼目混珠!”

  徐靖不解地:“鱼目混珠?”

  黎耕戴上眼镜,翻开《路》的手稿:“这篇小说,我反复看了好几遍,一打开,黄幼鹤的影子就浮现在眼前。人的记忆是个很古怪的东西,要么忘得干干净净,要么记得清清楚楚。你看,‘只要播种,总不会颗粒无收的’,‘有废品,无废料,断竹虽然不能做栋梁之材,却可以编制精美的工艺品’……这些字句都是黄幼鹤的原话!”

  “噢?”徐靖困惑地,“抄袭?剽窃?何家伦是个领导干部,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何况,黄幼鹤的小说根本没有发表过!”

  黎耕指着稿纸说:“相隔十几年,为什么从不同作者的手中,写出了相同的东西?这怎么解释?”

  徐靖:“只有单刀直人,去问何家伦了。”

  黎耕:“不要惊动他。黄幼鹤不是还曾经有个……对象吗?”

  白底黑字的木牌上写着“轻工进出口公司”。

  徐靖锁好自行车,走进公司的大门。

  传达室。

  看门的老头推开窗户上的玻璃拉门:“吴玉芝?她今天好像没来上班……对,是没来。”

  徐靖俯在窗口上,往里探着头问:“您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吗?”

  老头儿:“等一等,我这儿有花名册。”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像小学生练习本那样的簿子,翻到某一页,递过来,手指指点着:“您看,这儿。”

  大街上,自行车的车轮飞驰。

  一幢新建的高层住宅大楼。

  徐靖的手按在一家大门的门铃上。

  门开了,现出一个俊秀的女青年,年龄约摸三十岁左右。

  徐靖:“吴玉芝同志住在这儿吗?”

  女青年:“我就是。您是……”

  徐靖:“《文坛》编辑部的,我叫徐靖……”

  “噢,徐靖同志!”突然一个爽朗热情的男声伴随着拖鞋的“踢踏”声传出来。

  徐靖抬头往里一看,竟然是何家伦。

  徐靖惊奇、犹疑的脸。她被弄糊涂了。

  何家伦已经向她伸过来热乎乎的大手:“徐靖同志!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稿子拿去还不到三天嘛!我欣赏你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来,请进!”

  徐靖不好推脱地和他握着手,疑惑地看看吴玉芝:“她……”

  “我的儿媳。”何家伦并未留意她的神情,“你请里边坐!玉芝,给客人泡茶一一不,喝杯冷饮吧!”

  客厅。

  何家伦请徐靖在木制沙发上落座。

  吴玉芝在茶几上摆好两只小碟,放上两只磨花玻璃杯,再打开两筒冰镇的杏仁露罐头,小心地倒在杯子里。

  徐靖默默地看着吴玉芝。

  何家伦笑呵呵地问徐靖:“是不是对小说还有些什么修改意见哪?”

  徐靖的眼睛只盯着温顺地做着这一切的吴玉芝,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何家伦:“呃……没有什么修改意见。”

  何家伦满有领导风度地笑着说:“哎,不要因为是我的作品就客气哟,可不能只看职务、地位!以后咱们还要长期共事呢。”

  徐靖:“共事?”

  何家伦似露不露地:“组织上在考虑我的工作安排,可能是要到你们出版部门吧——这个,你知道就行了,公布之前就不要外传了。”

  “噢。”徐靖完全意识到了他这番话的分量。

  吴玉芝轻轻地退出去。何家伦把杏仁露往徐靖旁边推了推:“喝一点吧,驱驱暑气!”

  徐靖勉强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说:“太凉了,我受不了!”

  “玉芝!给客人拿点糖来吧!”何家伦朝门外喊了一声,重又对徐靖谈起了小说,“我这篇《路》……”

  吴玉芝端着糖盒走进客厅门口,听到这个“路”字,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她注意地听下去。

  何家伦继续说他的:“……从选材角度来说,还是挺合乎时宜的,嗯?青年,这是当代文学中的主角。我塑造一个残废青年的形象,正是想阐明这样的主题,呃,就是主人公自己的话,‘断竹虽然不能做栋梁之材,却可以编制精美的工艺品’嘛!嗯?”

  吴玉芝把糖盒放在茶几上。她的低垂的眼睛,猛地一闪:“爸爸,这话是谁说的?”

  “很精辟,是吧?”何家伦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小说中的人物说的,虚构的人物。”

  吴玉芝喃喃地重复说:“虚构的人物?”她的手,在打开盒盖的时候微微颤抖。

  徐靖注意着她的反应,试探地问:“这句话,你觉得耳熟?听见过?或是看见过?”

  吴玉芝慌乱地掩饰说:“没……没有。”

  “她不懂这些,”何家伦对徐靖说,在他眼里,吴玉芝只不过是个在客人面前插嘴的孩子,“我们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搞文艺的,我写的东西,发表以前也不让他们看。”他指指糖盒,“尝一尝,这是小伦出国带回来的,味道不错一一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噢,我说小说的主题是好的,嗯?”

  “是啊!”徐靖斜睨着吴玉芝说,“我十分欣赏小说的开头和结尾,两次出现那棵被石块压断,又从石缝中钻出来的竹子。它虽然扭曲着,却依然顽强地伸向天空。一个使人振奋、催人向上的形象!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发现它的美、它的价值,甚至还会有人从路边踏着它走过去,在那已经断折的竹节上再留下新的伤痕!”

  “哦……”吴玉芝像被针刺了一样,急忙转过身去。她极力控制着自己,逃跑似的走出门去。

  何家伦嘴里嚼着糖,眼睛只顾望着徐靖:“那太无情了。嗯?”

  吴玉芝的卧室里。

  吴玉芝无力地背靠着关上的房门,手掩着胸口,像是怕别人听到她那狂乱的心跳。

  叠印:一棵被石块压断的竹子,从石缝中钻出来,虽然扭曲着,却顽强地伸向天空。

  画外,黄幼鹤的声音:

  “断竹虽然不能做栋梁之材,却可以编制精美的工艺品……”

  叠印:黄幼鹤向她走来,单薄的身躯,清瘦的面庞,左手撑着拐杖,微微喘息着,一步一步,吃力地走来了。

  吴玉芝痛苦而困惑地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何家伦送徐靖走出客厅。

  “好吧,没有什么修改的就发稿好了,我就不管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嘛!”何家伦兴致极好地开着玩笑,把徐靖送到大门口,“向黎耕同志问好啊,不远送了!”

  徐靖:“请留步。”

  吴玉芝的卧室里。

  吴玉芝困惑地靠在房门上。

  画外,关上大门的声音。

  “踢踏,踢踏”,何家伦走回房去的脚步声。接着,他关上卧室房门的声音。

  电梯门口。

  敞开的电梯门里,站着徐靖。

  吴玉芝抢在梯门关闭之前赶到门口:“徐靖同志,您是要找我……”

  徐靖冷冷地:“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电梯司机一按开关,“哧!”梯门关闭了。

  《文坛》编辑部主编室。

  黎耕的臂肘支在写字台上,手指敲打着额头:“吴玉芝窃取了黄幼鹤的遗稿,又奉送给了何家伦。这就是你的结论?”

  徐靖饱含义愤地:“难道还会有别的结论吗?”

  黎耕思索着说:“难说,现在还不到作结论的时候,我还拿不出充分的论据肯定或是否定你的判断。你为什么要拒绝和吴玉芝交谈呢?为什么?”

  徐靖鄙夷地:“我看不起她这种势利小人!”

  电视机厂,院子里。

  下班的时候,工人们说笑着向厂门口走去。

  卢行健走在人群中。

  一名高个子青年嘻嘻哈哈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小卢,卢大作家!成了名人,眼里就没有我们这些哥们儿了?”

  卢行健不好意思地:“我……”

  一名女工:“别这么热讽冷刺的,小卢就是有本事,一出戏就打响了!”

  高个子青年开玩笑地对女工说:“你热乎什么?人家小卢有对象了,剧本都是两个人合写的,看见没有?何家伦、卢行健!”

  卢行健红着脸说:“你胡说!何家伦是男的,文化局副局长!”

  高个子青年吐吐舌头:“乖乖,你都结交上副局长了?剧本是他写的吧?让你挂个名,够交情!”

  周围同行的工人们哄堂大笑。

  卢行健感到莫大的耻辱,他脸涨得通红,辩解说:“怎么能是他写的?我整整干了半年,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上了,一熬就是通宵!剧本写的也是工厂的生活嘛,是我所熟悉的……”

  高个子青年笑着说:“噢,这么说,是他挂名,沾你的光?”

  青年女工不解地:“小卢,你真傻,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剧本,干吗让别人挂名?”

  卢行健默默不语。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这你就别管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小卢情愿把演出费分出去一半!”

  “自动割地赔款,必有所求!小卢,你是不是想托他活动活动地方?”

  卢行健烦恼地用手掩着耳朵:“别说了,何副局长根本不是这种人,演出费,他连一分钱都没要!”

  何家伦居住的高层住宅大楼前。

  卢行健随着一个中年男人从花坛旁向大楼走去。那个中年男人是他的哥哥卢士元,个子不高,胖瘦适中,一双精明的眼睛,两片薄薄的嘴唇。这是一个阅历广、善交际的人。

  卢行健停下脚步,迟疑地:“哥哥,我……还是不想去,上回送电视机就让他训了一顿!”

  “你呀,他口头上训你,可心里还是喜欢的!”卢士元嘲笑地看着他,“不想去?你觉得这样巴结权贵太俗气?可我们都在世俗社会中生活,许多事都得忍痛违心地去做!我下放到农场那么多年,靠清高能调回来吗?你的剧本,靠清高能上演?能轰动?没有何副局长,谁认得你卢行健哟!趁今天是星期天,何副局长和孔处长都在家,也好再谈谈你调动工作的事,快走吧!”

  卢行健不说话,随着他走进大楼,走进电梯。

  何家伦家门口。

  卢士元按动门铃。

  门开了,孔洛英出现在门内。

  卢士元恭敬地:“孔处长!”

  孔洛英:“噢,是你们两位,请进!老何在家……”

  客厅。

  何家伦容光焕发,笑眯眯地看着卢行健说:“我们这个戏反映不错,市委领导同志很满意,好几家报纸都发了消息,《戏剧月刊》还要发一篇大块文章!”

  卢士元赶紧插话:“那还不是全靠您吗?行健这次给您当助手,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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