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节外生枝

　　身着一件蓝白相间病号服的沈若琳在上海第N医院的内科病房里已经住了将近一周。她低头看着手机上张墨刚刚发来的一条短信息，暗自盘算着该怎么解决这一次的招聘问题。

　　给行政人事部门增加一名新人，这件事她曾经提出过多次申请而麦克道尔并没有准许，两人之间还因此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讨论，这一次麦克道尔终于松口了，但是目的并不是为了给部门减负。作为一名资深HR，如果将这件事和柯志成入职事件联系起来，沈若琳不难看出麦克道尔的动机，假如他此次能够顺利招聘到一位能力不亚于沈若琳的资深HR从业者，沈若琳就可以提前“退休”了。尽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英国UP公司这一次进行招聘的理由是完全“正当”的，谁都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包括沈若琳在内。

　　一个白衣天使端着装血压计和温度表的托盘走到沈若琳的床边，小声提醒她该量体温和血压了。

　　沈若琳顺从地按照护士的指示做了，她看着血压表上的指数一下子升到顶峰，又缓缓地回落，仿佛从中得到了某种启示一样，手臂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

　　“不要动，不要动！”护士赶紧警告她。

　　沈若琳试探着问：“如果恢复情况比较理想，我大概还有多久可以出院？”她估计这个话题肯定会遭到护士的批评，又抱歉地补充说，“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希望尽快回去。”

　　护士果然不高兴了，不客气地说，“你现在还想着工作呀？医生都说了，至少休养三周，现在刚刚住院一周你就想出院？不是我们拦着不让病人出院，可你这病不是普通的小感冒，否则你也不会住在这儿对不对？既然来了，肯定是身体状况有需要……”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收取工具，“体温又升上来了，血压还偏低，一定要多休息。”

　　沈若琳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明白自己的恢复情况其实并不理想，没有十天半个月不可能出院，想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打消麦克道尔的计划显然不太现实。麦克道尔要招聘的HR新成员是铁定会进入英国UP公司的。

　　面对既成事实，只能想一想补救方案，以便将风险和威胁减少到最低。

　　沈若琳慎重地斟酌了一下，给张墨回复了一条短信息。

　　对张墨而言，行政人事部将来的经理是谁，这个问题是非常关键而且重要的，他之所以给沈若琳发短信，一是出于惯有的依赖性，二是他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理这件事情，不得不求助于更有办法的人。

　　他的困惑并不是来源于叶小荼给他的那几份简历，而是来源于由华东区大区经理柯志成亲自推荐的另一份简历，一个叫“Ann”、曾经在美国SNOOP公司工作过的人事专员。这个人显然是柯志成的昔日同事，甚至可以猜测他们之间有不错的上下级关系，柯志成才会极力推荐，希望她能跟随自己一起进入英国UP公司。如果事情就像张墨当初所预料到的那样，仅仅是由叶小荼挑几个候选人，再从中选一个，让麦克道尔基本上看得过眼就OK，事情就好办得多；现在的问题是，柯志成似乎对招聘这件事非常感兴趣，还非常积极地帮忙推荐当年在美资企业的同事。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张墨觉得很困惑，不知道重点推荐谁更会让麦克道尔满意，于是只好去问沈若琳。

　　沈若琳的短信意思非常明确，她建议他推荐后者，也就是柯志成所推荐的候选人，但是限于短信字数，她没有详细述说理由。

　　张墨没有再追问，他用自己的思维作了一番分析，他所估计的情况是这样的：虽然沈若琳对柯志成的种种计划十分不满，但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麦克道尔，既然是柯志成推荐的人，行政人事部重点报上去，肯定会得到麦克道尔的好评，至少不会引起老板的厌恶感。况且，既然是通过推荐上来的人，不见得有多少真才实学，将来对沈若琳地位的威胁性也会小一点儿。

　　当然，这只是张墨的猜度，并不见得就是沈若琳的想法。

　　沈若琳最擅长使用的一招就是“以退为进”，当初对付江尚如此，如今对付柯志成亦如此。在得到汉森的明确答复之后，她心目中早已没有将柯志成当成一个可以打持久战的好对手，只不过目前时机未到，不宜有任何动作。

　　让所有人忙碌的一周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在继续向前推进。

　　据公司内部流传的最新内幕消息，最后那位被麦克道尔钦定录取的“幸运儿”，不是叶小荼从数千简历当中海选出来的任何一位，而是柯志成曾经的同事及下属，一个英文名叫Ann的人。

　　这个招聘结果让叶小荼大跌眼镜。

　　麦克道尔选择的新人竟然不是她所推荐的人，而是一个由内部关系介绍来的陌生人。这样一来，无异说明叶小荼之前额外加班所做的招聘工作基本上是白忙活，唯一的用处就是当了胜出者的陪衬。

　　当然，这次招聘对她个人而言似乎也不是全无收获。也许是命运的巧合，也许是上天的玩笑，这次面试虽然没有促成英国UP公司录取苏霓亚，却促成了两人自叶小荼离开美国JOY公司之后的第一次沟通对话。

　　凭心而论，叶小荼是希望Sonia能够被录取的，毕竟两人之间如今不再具有竞争关系，即使Sonia能够进入英国UP公司，她们俩一个在营销中心，一个在行政人事部，从职务上来说都是大公司里的小人物，叶小荼的级别还要略高于苏霓亚，两人基本上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必担心苏霓亚会再针对自己使坏。而那天Honey所述说的情况，更让叶小荼对苏霓亚的生活状况无限同情，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她一把。

　　尽管如此，对于苏霓亚的最后落选，叶小荼基本上无能为力，也无法改变麦克道尔的决定。

　　至于柯志成推荐来的那个新人事专员Ann，叶小荼对她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看到过她的简历，也并不打算去寻根究底。沈若琳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物，柯志成也是，他们两人之间互相有什么动作，将来会产生怎样的问题，其实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正如江尚所说，在企业里工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该过问的事情决不多问，不该做的事情决不多做，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王道。

　　因此，叶小荼目前集中注意力攻关的还是上海十方科技集团那笔订单。

　　叶小荼经过一系列的分析判断之后，对项目计划方案进行了一番调整，准备参加与美国DOOM公司、SUN公司同场较量的竞标大会。那天晚上，叶小荼在与况炜星的晚餐谈话过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当然，以况炜星的精明程度，即使是这样的蛛丝马迹也不该有，除非他有意透露，否则叶小荼一定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总而言之，那顿饭确实没有白吃，况炜星还是讲交情够意思的。

　　按照惯例，叶小荼需要将项目计划书呈递给柯志成过目，她将文件交了上去，同时也做好了等待上司“指导”的思想准备。

　　令人惊讶的是，柯志成看完了那份计划书，竟然和颜悦色地说：“Yolanda，这份计划书做得不错，我没有什么意见。”

　　叶小荼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的表扬之词，于是说：“谢谢，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柯志成说：“我没什么要指点的。不过，离第一季度的结算时间已经不远了，到目前为止，你们小组的任务指标完成率还不到百分之六十。你应该知道公司的考核制度，假如连既定目标的百分之八十都不能实现……”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行政人事部有规定，团队需要进行调整。”

　　他所说的规定，叶小荼当然很清楚。

　　按照英国UP公司的现行惯例，每一个地区或者团队都有一定额度的销售目标，假如没有完成目标，会扣除绩效奖金；假如没有达到目标值的百分之八十，就应该考虑更换销售管理人员。简单说就是，第一季度结算期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销售额刚刚够百分之六十，如果叶小荼和其他成员在剩下的半个月内不能完成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销售额，她这位刚上任、还在职务考察期内的上海市销售副经理就要准备下课了。

　　叶小荼心里早已盘算过，且不说别的销售人员，只说她一个人，只要签下上海十方科技集团的这笔订单，不要说达到既定目标的百分之八十，就是全额完成都没问题。更何况是有安永刚、朱丽叶、田樱樱三个人，半个月说什么也能进一点儿单，整个小组完全有可能超额完成任务。退一万步说，即使上海十方科技集团的订单不成，朱丽叶手中很快有两笔订单要签，加上另外两个成员的订单和她手中的一些小订单，完成百分之八十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鉴于柯志成一贯的态度，叶小荼没有将这些分析对柯志成讲出来，她点了点头回答说：“我们一定会尽力。”

　　柯志成也没有再说什么，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叶小荼转身走出他的小隔间，心情十分轻松。这次谈话，差不多是柯志成到任以来两人之间最和谐的一次，柯志成似乎完全隐藏了自己对她的成见，不但没有予以打击，反而给予了肯定和鼓励。

　　虽然他最后那一番话既可以看作是警告，也可以看作是提醒，但叶小荼还是愿意将事情想得美好一点儿，毕竟叶小荼小组的业绩就是华东区的业绩，柯志成不可能不希望她们作出好成绩，他的出发点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