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独的体验

　　夏秋之季，老师分批带领学生去吴山学农基地劳动，一次去一个月。秋天，野猪成群结队出没，偷吃玉米，糟蹋庄稼，我们在山坡上架起高高的庵棚，带上锣鼓和猎枪，昼夜巡山，驱赶野猪，保护我们的劳动果实。白天两人一组，中午轮流下山吃饭。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下山吃饭的同学走后，我去小溪挑水，回来时走到半山腰，突然山风怒吼，阴云蔽日，天色骤然暗下来，我还没赶到庵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把我淋成了落汤鸡。

　　这场暴雨一直下到天黑，两顿饭没吃，饿得我嘴里直泛酸水。打着手电下山，没走多远，见小道已被山洪冲毁，过不去了。我猜想，下山的路，肯定不止一处被洪水冲毁，老师和同学若能上山，早就上来了。我折回来，想煮几穗玉米吃，柴禾淋湿了，火柴也被水泡了，点不着火，便抄起一根棍子，爬到树上打核桃，核桃没熟，皮还是青的，我砸开皮，吃里面的嫩仁，吃多了嘴里发涩，口渴。水桶灌满了雨水，不能喝了，我打着手电上山摘野梨，乱七八糟吃了一肚子。

　　下山的路上，碰上两只野猪，我朝它们晃手电，它们瞪着我，站在原地不动，我倒有点胆怯了，野猪和我对峙了一两分钟，钻进了玉米地，“嘁里喀嚓”啃玉米。我爬上庵棚敲鼓，指望鼓声能吓走野猪，鼓声一停，“嘁里喀嚓”的声音并未消失，反倒更近了，在手电的光圈里，两头野猪正在地头吃玉米。我端起双筒猎枪，“砰砰”两枪。枪声响过，地里没了动静。

　　天亮了，我背着猎枪上山巡视，在地头发现一只腹部中弹而死的野猪。我又饥又渴，疲惫不堪，望着茂密的山林，不知该从何处下山。

　　小时候读《鲁滨孙漂流记》，我对主人公独居荒岛二十八年的经历不以为然，我觉得，笛福为鲁滨孙设计的小岛太美丽了，有森林、草地、动物、淡水，初登小岛时，又给了他一船物资，从小麦、面包、羊肉、酒、衣服，到火药、枪械、刀剑、剪刀、木匠工具，应有尽有，能使一个人生存下去的东西，几乎什么都不缺。有这样的条件，难道我不能在那个岛上生活二十八年吗？

　　我看着野猪发呆，恍惚中感觉自己成了鲁滨孙，怎么把它做成一顿美餐呢？没有刀，可以用斧子；没有火柴，可以钻木取火；没有锅，可以用水桶煮肉；没有盐，怎么办？我感到，鲁滨孙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做什么和怎么做，他所处的环境和拥有的物资足够维持他的生命，怎样排遣盘踞心头的绝望和由此引发的恐惧，如何承受黑暗和孤独对他精神上的折磨和摧残，才是他每天都要面对的难题。

　　夜困吴山的经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结束了，虽然短暂，我却因此揣摩到了鲁滨孙战胜孤独的秘诀：“我希望世上的人都要从我这最不幸的处境取得一个经验教训，这教训就是，在最不幸的处境这中，我们也可以找到聊以自慰的事情……”

　　(原载于2005年4月26日《上海中学生报》阅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