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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天下午,柳树林里。

  许成发觉得很无聊,就信步走了出来,独自往清凉溪方向走去。刚走到南头,就收到小柯的一条短信:你问雄癞蛤蟆什么最美,它的回答一定是雌癞蛤蟆,不用怀疑它的欣赏水平,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

  小柯的讯德很好,心很细,经常给朋友们发好玩的短信。许成发立即回了一条:可是,我现在身边连个雌癞蛤蟆都没有啊。小柯很快又发来一条:哈哈,短信如同小说,只为博君一笑。

  是啊,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许成发走到柳树林旁,不由自主地往里面拐了过去。时候已近傍晚,林子里有些幽暗,一条土路笔直而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身影。当许成发准备横穿土路的时候,一辆蹦蹦车疾驰而来,直冲那人而去,而那个人却全然不觉。

  许成发大叫一声,快闪开!话音刚落,人已经来到近前,伸手把那个人推到一边,蹦蹦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巨大的惯性把许成发带到地上,压在那个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许成发才感觉身子下面软乎乎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香气,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这才看清下面的人身着一件粉红色衬衣和一条蓝白色牛仔裤;正愣神的时候,那个人动了一下,“哎哟”一声,声音细细的柔柔的,原来是个女的。许成发慌忙站了起来。

  地上的人坐了起来,许成发惊叫道:“啊,是你?”

  苏晓燕也认出许成发了,红着脸说:“嗯。”

  许成发拍了拍身上的灰,说:“刚才好险。”

  苏晓燕就说:“嗯,好险。谢谢你。”

  许成发问:“你在这里干啥?”

  苏晓燕答:“不干啥,就是想来转转。”

  说完这句话,苏晓燕准备站起来,可由于刚才倒地太快,身上的男人太重,两条腿还有些发麻,试了两下还是站不起来。许成发犹豫片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刚站起来,又有一辆农用车从旁边疾驰而去。

  两只手相握的一刹那,苏晓燕的胳膊抖了一下,脸红了一下,急忙把手抽回来。两人都不说话了。走了一会儿,刚才那辆蹦蹦车又开回来了,许成发就冲开车的人“哎”了一声,大声说:“你眼拙啊?开那么快干吗?差点儿撞到人了晓得吧?”回答他的却是“突突突”的声音和一片黑烟。许成发跺了一下脚说:“狗日的,抢坑呀?”

  话音刚落,蹦蹦车忽然停了下来,跳下一个人直冲过来,原来又是那个“瘦猴”。他指着许成发骂道:“姓许的,你他妈的骂谁?说话干净点儿,想跟老子作对是不是?”

  许成发也别着脖子说:“你刚才差点儿撞到人了。”“瘦猴”却说:“撞到活该。”许成发就说:“放屁!还讲不讲道理?”“瘦猴”就卷起袖子说:“不服气?你是哪来的野百姓?”许成发也握紧了拳头说:“咋啦?还想行凶?你才是野百姓!”

  “瘦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薅住了许成发的领口。苏晓燕忽然大吼一声:“住手!你难道不认识我吗?”“瘦猴”愣了一下,问:“你是谁呀?”苏晓燕就说:“政府办的刘玉林你总该认识吧?”

  “瘦猴”又愣了一下,忽然松开手说:“你是……哦,我明白了,一次跟刘玉林吃饭的时候你也在场,大美女,原来是你呀。想起来了,那天抓张山民的时候好像见过你。那……你们这是?”

  苏晓燕就说:“许成发是刘玉林的高中同学,今天碰巧遇到他。”“瘦猴”嘿嘿笑了一下。苏晓燕又绷着脸说:“你这死‘瘦猴’,跑那么快干吗?要是撞到我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瘦猴”就说:“唉,工期太紧,不快不行啊。刚才对不起啊。”说完一溜烟跑了。

  许成发闷闷地问:“这车是干啥的?”

  苏晓燕回答:“拉土的。”

  许成发就问:“拉啥土呀?”

  苏晓燕就指了一下柳树林,说:“你看,西边的那一片地都被圈起来了,要建漾川县第二大开发区,里面还有一个旅游度假村,就在这片柳树林上,所以树都得砍掉。昨天刚开工,听说今年底就完工,这些车都是来拉土的。”

  许成发就透过树林的间隙看了过去,只见林子西边是一番热闹景象:一棵棵碗口粗的柳树被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几个人正用锯子和斧头肢解树干,剩下的树桩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农用汽车和蹦蹦车来回穿梭,挖掘机正吃力地撅着屁股。

  许成发说:“多好的一片林子,毁了可惜。”

  苏晓燕却说:“树砍了再种呗,机会错过了可找不回来。听说这个项目是从福建泉州引进的,费了不少周折。再说了,度假村建好后还要绿化,再种上树木花草,搭配一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就像城里的小区一样,生意肯定不错。”

  说完,苏晓燕往空地上看去,只觉得一根根裸露的树桩不再那么龇牙咧嘴,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仿佛变成了一柱柱桥墩,或者是房屋的基桩;她的眼睛微微眯着,一片秋水含烟

  缥缥缈缈

  。

  许成发就说:“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何必呢?”

  苏晓燕却反问:“哪里不是这样?补总比不补强吧?”

  许成发就问:“半年不到,能建好吗?”

  苏晓燕答:“早建好了早见效益,钱不等人啊。”

  许成发没有说话,只是盯住那片柳树林看。此时太阳已落入汉江,林子里慢慢幽静下来,一抹霞光洒在他的脸上,凸显出轮廓分明,很有些油画的风格;他的眼睛一动不动,里面的眼珠像睡着了一样。

  苏晓燕看了许成发一眼,并不把视线移开,而是闭上眼睛,再翻眼望一望,又忍不住看了第三眼、第四眼,然后就说:“谢谢你刚才拉了我一把,你可是英雄救美啊。”

  许成发却淡淡地说:“没啥,应该的。”

  苏晓燕又说:“你也很喜欢这片柳树林吧?”

  许成发说是的,然后却说:“我们回去吧。”

  两人就往回走去。经过青石桥街时,只见一些上了岁数的店家正把一块块木板门合上,发出了枯燥而暗哑的声音。曲家大院门口新挂了两盏巨大的灯笼,上面的“曲”字格外醒目,灯笼里面是高亮度的白炽灯泡。

  街上人来人往,苏晓燕跟许成发并肩而走,手臂时不时地碰到一起,目光也时不时地交汇在一起。走了一会儿,迎面却遇到刘玉林了,他急忙收住脚步,叫道:“啊,晓燕,我正要找你哩。你手机咋关了呀?”又看了许成发一眼,说:“你们在一起呀?”

  许成发就说:“碰巧呗。”

  苏晓燕急忙问:“找我有事儿呀?”

  刘玉林说:“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唐山大地震》。”

  苏晓燕眼睛一亮,说:“《唐山大地震》?”

  刘玉林就掏出电影票挥了挥,说:“是啊,这两天刚刚公映,听说很感人,所以票就很紧张;我今天到城里去办事,通过一个朋友走后门才搞到两张票,马上就赶回来找你,我们今晚就去看吧。”

  苏晓燕说:“好啊。先回去吃饭吧?”

  刘玉林却说:“到城里去吃牛排吧,我还有餐劵。”

  苏晓燕就转过头对许成发说:“那,我们先走了。”

  许成发就说:“快走吧,别误了你们的好事儿。”

  刘玉林忽然说:“许成发,听说你要上班了?”

  许成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刘玉林又说:“听说是到镇计生办?”

  许成发点点头,心想这个刘玉林消息可真灵通。

  苏晓燕立即接过话头说:“啊,许成发,你要到计生办上班了?也要当公务员了?我们成同事了?我还真蒙对了。你这么快就把工作搞定了?真不简单呀!”

  刘玉林的眼睛斜了一下许成发,又直了一下苏晓燕;见许成发刚要回答,便抢先说:“哦,许成发,听说你到计生办去上班只是临时聘用,不过不要紧,好好干,争取早点儿转正。其实在行政单位混也没啥诀窍,只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就行。”

  许成发当然明白话中的含义,就说:“多谢老同学指点。”

  刘玉林拍着许成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老同学不用客气,以后我们就会在一座大楼里办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呵呵,我毕竟是过来人,提醒你一下也是应该的。在计生办上班,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许成发应了一声,甩开步子往回走。

  刚一进家门,就见桌子上摆着几个卤菜,灶户里还飘来一阵阵香味。许父跟女婿正在聊天,一见儿子就说,成发,今晚你少明哥专门摆酒席为你祝贺。许成发觉得心里一阵热乎,急忙上前说,谢谢少明哥!林少明就笑呵呵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好好干比啥客气话都强。

  晚上喝的是地封黄酒,在土里埋藏了五年的那种,很好入口却后劲十足。许成发躺到床上了仍然感觉浑身燥热,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中,他回到了南都。那是一个凤凰花开的季节,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当天晚上,他请小周吃饭,两人都有些兴奋,就一杯一杯地喝啤酒。

  许成发定定地看着小周说:“终于可以在南都立足了。”

  小周却说:“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还有房子呢!”

  此时的许成发脸面微红,心潮澎湃,就拍着胸脯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奋斗,要让你住上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以后还会让你住上别墅!带花园的别墅!会让你幸福的!相信我吧!”

  小周怔了一下,猛然抓住许成发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当天晚上,两人便正式同居了,他们之间有了第一次,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一直缠绵到天亮。小周的肌肤光滑如玉,嘴唇滚烫如炭,胸脯坚挺如山。许成发融化在小周的万般柔情之中。

  忽然间,小周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质问道:“许成发,当初你不是答应给我买房子吗?六年过去了,你的房子在哪里?怎么一平方米也见不到?”许成发就笑嘻嘻地说:“我们一直在努力。”

  小周却生硬地说:“哼,你是不是要让我等到六十岁?”许成发仍然笑嘻嘻地说:“总得有个过程吧?再说了,这买房也是两个人的事儿呀。”小周却说:“男人养家天经地义,买不起房就别想娶我,分手吧!”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一阵狗吠响起,许成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抬头便看见了窗外淡淡的月光,多像小周曾经似水的柔情!而这一切,都已成过眼烟云。不知不觉眼眶就湿润了。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很久之后又睡着了,这次他带着小伙伴们来到一棵桑树下,没有了那个厉害的老头,他顺着树干爬了上去,摘下一片片嫩绿的桑叶扔到地上,伙伴们一阵欢呼雀跃。枝头上已经冒出了米粒般大小的桑莲果,他想,等到夏天的时候,这将是我们的美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笑醒了,窗外已泛起了银白色的光。

  不想睡了,于是就回忆梦中的情境。今天的梦真是奇妙,一悲一喜,一坏一好,难道人的一生就在时悲时喜时坏时好之间度过吗?难道这预示着我将时来运转吗?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时梦时醒中,终于等到上班的那一天。

  许成发早早起来仔细洗了脸,梳了头,换上一身自认为不错的衣服,等着姐夫过来。出门之前,许父拿出那条

  “黄鹤楼”香烟递给儿子,说:“拿去送给你们主任吧,也学着拉拉关系,‘三个公章,不如一个老乡’。”

  许成发就说:“伯,这是留给你吸的,送给主任的我再买。”许父还要开口,林少明就说:“伯你就留下吧,人家胡主任哪看得上这烟?我准备的有东西。”许父脸色暗了一下,只好收起香烟。

  走出大门往东拐,只见太阳已爬到屋顶上去了,万道金光洒下来,身上便有了几分燥热;从几株低矮的冬青树旁边经过时,知了已开始欢歌了,只是一个调儿的音听起来总是有些枯燥。

  刚走出没多远,迎面就遇到了张山民,正挑着一副空担子往回走,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淌,不时地用袖子擦一把,随后笑眯眯地问:“林老板,你们这是到哪里去?”许成发刚要开口,林少明却抢先说:“去办点事儿。”

  许成发并不明白姐夫的意图,想跟张山民说几句,却被姐夫拉了一把,只好跟张山民匆匆道别。走了几步,林少明说:“最好莫对他说你到计生办去上班了。”许成发说:“时间长了街坊邻居终究会晓得的。”林少明说:“对谁说都可以,就是不要先对他说。”

  许成发问为啥,林少明说:“张山民这个人呀,只要有点儿关系就缠住不放,以后少不了找你麻烦。”许成发就问:“我一个临时工,能有啥麻烦可找?”林少明说:“像张山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哪里懂得?虽说你是临时的,可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人物,关键时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许成发就笑着说:“我也能成为别人的救命稻草?也能被别人求着办事儿?要是能帮他一把也不错么!”林少明却说:“这人情都是换人情的,你帮了他,他能帮你吗?”许成发无语。林少明又说:“成发,镇上的事儿很复杂,官场上更是不太平,你刚回来还搞不清楚,以后凡事都要当心。”许成发点点头,疾步向前。

  时间还早,两人就先去吃饭。走进牛肉面馆,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杨大牙急忙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两人坐下,随后端上面条,送上两个鸡蛋。许成发细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家面馆跟其他的相比还真有些不一样:迎面墙上挂着一幅字,内容是《牛肉面记》,字体潇洒,装裱精美;里面的桌椅都是崭新的,整整齐齐。

  吃过饭后,林少明付账,杨大牙却只收面钱,不收鸡蛋钱,说:“这位许兄娃儿第一次来我这店里吃饭,按老规矩,免费赠送一个卤鸡蛋。”许成发笑着说:“杨老板,你真够意思!”杨大牙就说:“吃得好的话,以后多来赏光。”许成发又笑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不来对得起你么?”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叫道:“哎,许成发。”许成发回头一看,又是那个安县人陈天朴,就说:“呵,陈老板,是你呀!一大早就到青石桥来了?”陈天朴站了起来,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给两人递了过来,许成发推让了,他就给林少明点燃,这才说:“我来看看这里的市场,想开一家分店。”

  许成发说:“这里离漾川很近,经济比较发达,如今又在搞旅游开发,生意应该不错。”陈天朴说:“是的是的,我也这样想的……哎,你还没有回南都呀?”许成发就说:“我把那边的工作辞掉了,到这镇上计生办去上班了。”

  陈天朴眼珠转了一下,说:“不错不错,行政单位,前途远大。”说完把许成发拉到门外,打开汽车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两斤茶叶递给他,说:“一点儿心意,拿去尝尝吧。”许成发说:“这哪行?你留着卖钱吧。”陈天朴就说:“你我是第三次见面了,也算有缘,就不要客气了。”许成发只好收下,把新的手机号告诉了他,随后就跟姐夫走了。

  林少明问:“他是谁呀?”许成发说:“一个安县的朋友,在漾川开茶叶店。”林少明就看了一眼许成发手里的茶叶,说:“你就这样拎着茶叶去见胡主任?”许成发就问:“那咋办?要不一起送给他?”林少明却说:“第一次送礼要重一些,我已经准备了。茶叶就留着下次吧。送礼讲究的是细水长流,千万不要一步到位。”随后就找了个熟悉的商店,把茶叶寄存在里面。

  计生办在镇政府办公大楼里面。那幢大楼当然是全镇最高大最气派最豪华的房子。大门口有门卫把守,两个保安动作很敬业,表情很职业,眼神很专业,看人总是用审视的目光,很有些阶级斗争的遗风。林少明微笑着敬烟,然后才顺利通过。

  上四楼,走到最里面那一间。进屋后,一个白白胖胖的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这就是胡主任,许成发曾经见过的。茶几上有一个玻璃水杯,里面的茶叶碧绿碧绿的挤作一团,仔细看原来是铁观音。

  林少明拿出一盒蓝黑色软包“黄鹤楼”香烟,递上一根,点着,然后笑颤颤地说:“胡主任,这是我舅倌儿小许,以后还请你多关照。”说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胡主任手里。胡主任推让一下就收下了,头也不抬地说:“坐吧坐吧。”林少明跟许成发这才把屁股放到沙发上。

  趁这工夫,许成发观察了一下主任办公室,感觉几乎相当于自家的两间屋;一张办公桌像家里的床板那么长,后面是一排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籍,整整齐齐的拥拥挤挤的干干净净的,抽出一本恐怕很费力;沙发很宽很厚,人坐上去就显得很小。这些东西排列起来,整个空间反倒显得有些局促。

  胡主任抬眼看了一下许成发,目光更多停留在他的长发上,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好一会儿才说:“小许,我们打过交道的。”许成发急忙站起来说:“是的,胡主任,那天在我家院子里,实在不好意思……我那天有点儿冲动。”

  胡主任却说:“年轻人么,有股冲劲儿也不是坏事儿,你说是不是,林老板?”林少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看着胡主任。胡主任就把那天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讲了一下。

  林少明就埋怨许成发说:“你呀,真是不懂事儿,胡主任在执行公务,‘瘦猴’也得听他调遣,你不给‘瘦猴’面子,不是让胡主任难看么?真是不懂事儿!还不赶快给胡主任道个歉鞠个躬?”

  许成发急忙站起来低头弯腰说:“胡主任,我错了!”

  胡主任这才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坐下吧。”随后又简单问了几句话,也就是基本情况和特长爱好,然后就说:“这个,既来之则安之,计生办是执行基本国策的地方,是吧,任务繁重,责任很大,以后要好好干;虽然只是聘用人员,也要把自己当

  作正式工,多干少说,这样才会有前途。”

  林少明赶紧说:“那是那是,多干少说,以后还请胡主任多指导。”说完碰了一下许成发的胳膊,许成发于是就说:“对对,以后请主任多批评指正。”胡主任随后叫来一名副主任带许成发到办公室去,林少明就先回去了。

  走进办公室,副主任把许成发介绍给两个女同事,说这是新来的小许,以后要多关照他,两个同事点点头,苏晓燕还对许成发笑了一下。副主任让许成发先熟悉一下情况,又简单交代几句就回办公室去了。许成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觉恍若梦里。

  同事中的那个年长妇女约苏晓燕一起出去吃豆腐面,苏晓燕扭头问了一句:“许成发,你去不去?”许成发发现年长妇女扫了自己一眼,就说:“谢谢,我吃过了,你们去吧。”

  两人走后,办公室里很安静,许成发静坐片刻,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顿然发现外面的风景真好,而他的角度又极佳。办公楼所处位置应该是

  镇街上

  最好的地段,对面就是山林、河流,满眼苍翠,赏心悦目,连白马寺的屋顶都看得清清楚楚。

  再往前看,就是那片柳树林,目前仍是郁郁葱葱,可在林子的西北角却是一番忙碌景象。许成发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就收回目光,落在政府大院里的一棵梓树上,只见树干挺拔,树枝飞扬,叶片之间正开着乳白色的花朵。

  看完了风景,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办公桌,崭新崭新的,油光可鉴;电脑也是新买的,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一看配置还挺高的,心里不觉有了一丝快感,就掏出手机给小柯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已到计生办上班。

  小柯很快就回复了:恭喜!是做妇女工作吗?许成发回复说:汗,计生办的主要工作是超生罚款和发放避孕套。小柯随后发来几句:兄弟,别总是计划别人的生育,你自己也该计划计划了。青春不常在,抓紧谈恋爱!

  许成发笑了一下。这时同事吃完饭走了进来,许成发机械性地冲她们点点头,年长妇女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停留在他的头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许,听说你是林少明的小舅子?”许成发说是的。年长妇女就说难怪哩。她说话时发出的是一种典型的破竹竿腔。

  听说来了一个新同事,隔壁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就过来了,跟许成发打过招呼,闲聊几句,就开始跟年长妇女调侃。一个男同事问:“王姐,最近股市行情咋样?”王姐就指着电脑屏幕说:“不行,一路下跌,你看昨天又跌了,老娘亏大了。”

  另一个男同事就问:“王姐,炒股每天都要看盘吗?”王姐就说:“不看盘咋晓得行情?”先前那个男同事就说:“那,过两天要下乡了,你要去就看不成盘了。”王姐就回答说:“不行就请假不去呗。是不是又去检查上环率呀?”两人回答说是的,其中一个就说:

  “说到这个话题了,我就给大家讲一个笑话吧,说是某地计生干部下乡检查,问一个老农近亲为啥不能结婚,老农吭哧半天才冒出一句——人太熟,不好下手呗。”众人笑了起来。另一个男人接着说:

  “你这个不好听,我再讲个更好玩儿的,说是一个姑娘刚到计生办上班,一次到村里发放避孕套的时候要做示范,她就把避孕套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说这样就行了。后来,一个村民的老婆还是怀上了,村民纳闷了,说我按照你说的做的呀。姑娘就问你咋做的?村民说,瞧,我干那事儿的时候,像你一样一直套在大拇指上。”

  话音刚落,众人爆笑起来,许成发也跟着笑了。

  许成发发现,他们说笑话的时候,全然不顾室内还有一个姑娘,甚至用眼睛紧紧地盯着苏晓燕,眼珠在眼眶里着火了一样滚滚欲出。苏晓燕笑了笑,红着脸说:“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王姐的脸上涂满了粉,就像核桃沾上了石灰,笑起来摇摇欲坠,笑过之后就说:“走吧走吧,哪儿凉快到哪儿待着去。哎哟,都十点多了,老娘要去买菜了。小苏,这会儿没啥事儿吧?陪我去看看化妆品吧。”说完把两个男人推了出去,回身对许成发说:“小许,你在办公室里守着啊,有事儿打我们电话。哎,对了,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们。”两人随后跟许成发交换了号码。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一晃就是半天。

  下午上班时,许成发早早来了,苏晓燕随后便到。许成发无事可干就想上网斗地主,可打开电脑却无法登录,就去问苏晓燕,被告知办公室里只有王姐那台电脑可以上网。许成发就想去打开,苏晓燕却说,王姐从不让别人碰她的电脑,你千万不要动。

  许成发只得怏怏地回到座位上,开始用手机上网。正玩得开心的时候,忽然听见苏晓燕说:“许成发,我这里有一本书,你先看看吧,熟悉一下业务。”许成发应声站了起来,走到苏晓燕跟前接过书,原来是一本《计生工作指南》。他说声“谢谢”,准备回到座位上,苏晓燕却又说话了:“咋样?还适应吧?”

  许成发站着回答说:“应该没问题吧。”

  苏晓燕就说:“其实计生工作就那回事儿,机关单位就这回事儿,时间长了你就晓得了。哎,对了,基本情况你大概还不晓得吧?那我就给你介绍介绍。目前计生办跟计生服务站合署办公,一套人马,两块牌子,计生办主任兼服务站长;加上你总共十六个人,一名主任两名副主任,八间办公室;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事业编制,还有的是企业身份。”

  这些对许成发来说很陌生很好奇,于是就静静地听着:

  “计生办的全称是‘计划生育办公室’,行使统计、管理和执法的职能,属于县计生局直管的一条鞭单位;服务站人员主要在做计划生育技术服务,简单地说就是‘三查’——查环、查孕、查病,‘四术’——结扎、上环、人流、引产。”

  许成发后来才晓得,计生办里的其他人员都是正式员工,吃财政饭的,许成发是唯一的临时聘用人员;服务站里的人员一半以上是临时工。许成发每个月的工资是一千块,而正式工是两千块,在这个地方处于中等偏上的水平。将“薪”比“薪”地想一下,实在是问“薪”有愧。

  许成发忽然问:“那个王姐是干啥的?”

  苏晓燕回答:“她呀,是计生办的出纳,前年才从学校调过来,因为资格老,就让她兼任综合组的副组长,我们两个都归她管。她老公是财政所所长,她家就住在旁边的家属院里。”说完用手指了一下。

  许成发已经回到座位上了,苏晓燕的问话又追了过来:

  “许成发,你在南都待了多久?”

  许成发说:“从武汉一所大学毕业后就去了,整整六年。”

  苏晓燕又问:“听说那里很好玩,是不是?”

  许成发就问:“你去过吗?”

  苏晓燕回答说:“还没有哩。国庆节后单位可能要组织我们出去旅游,地方还没定,我想去南都,还不晓得能不能去。哎,你去不去……”忽然住了口,紧接着又问:“机票不算贵吧?”

  许成发就说:“嗯,去一趟也花不了多少钱。”

  苏晓燕说:“钱不是问题,反正是单位报销。”

  许成发“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苏晓燕侧着坐在椅子上,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一直很向往南方,那年高中毕业后我就想到南方去读书,结果没考好,只好去读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呵呵,毕业后就只能待在这小地方啦。”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掠过许成发的头顶飞出了窗外。

  许成发却说:“其实,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弊端,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只要自己觉得心里踏实,在哪里都一样。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最终不还是回到老家来了吗?”

  苏晓燕笑了一下说:“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晓得。我还是比较喜欢在大城市里生活。我不像你,曾经有过异乡,所以才有故乡;而我呢,却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过异乡,也就没有故乡。你说,这是不是人生的一种遗憾?”

  许成发说:“没有过异乡未必就是遗憾。”

  苏晓燕说:“没有异乡,就体会不到乡愁的滋味。”忽然想起那位写小说的乡党江俊涛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于是就复述出来:“人在故乡的时候总是向往异乡,在异乡的时候又总是眺望故乡,人的灵魂总是在故乡和异乡之间游走。”

  许成发却说:“这话说得太文雅,依我说呀,乡愁其实就是人们这山望着那山高的结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人在外面混得不好了就格外想念家乡,在家乡混不好又想出去拼打。人找不到归属感,乡愁的滋味就格外浓,你说是不是?”

  苏晓燕沉吟片刻,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最近我老是觉得,我生活了这么些年的小镇,也越来越陌生了,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了,过去的情景三不四地会出现在梦里。你有过这种经历吗?”

  许成发就说:“有过,尤其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经常做梦回到故乡,重现儿时的生活,醒来后总是感到怅然若失。我的脚步离故乡越来越远,而灵魂却离故乡越来越近。”

  苏晓燕点点头说:“有道理。”

  许成发继续说:“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面漂着,没有钱买房子,户口迁不过去,不敢结婚,不敢成家,更不敢奢望舒适体面的生活,人生就像浮萍一样无根无基,灵魂总是找不到安放的地方。你说,人类的乡愁是不是就这样产生了?”

  苏晓燕出神地听着,忘了回答。

  这时,胡淑琴走了进来,轻轻地叫:“晓燕,晓燕。”

  苏晓燕这才扭过身子,随后站起来说:“哟,是大美女胡大小姐来了?今天咋有空过来?是找你小爹吗?要不要我去通报一下?”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胡淑琴就细声慢语地说:“你这没良心的,我今天休息,专门来找你。哎,晓燕,你那本《申论写作方法》还在吗?借给我看看吧。”

  苏晓燕就说:“我回去找找看,应该还在吧。”

  胡淑琴朝许成发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苏晓燕就说:“哦,来,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我初中同学,叫胡淑琴,在镇卫生院上班;这位帅哥哩叫许成发,原来在南都发展,如今回老家了,今天刚到计生办报到。”

  许成发点点头,笑着说:“美女好!我们见过。”

  苏晓燕就调侃道:“你这泡妞的招数可惜已经过时了。”

  胡淑琴打了苏晓燕一巴掌,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苏晓燕忽然叫道:“哎哟,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柳树林里你们见过面。许成发,不好意思哦,冤枉你了。哎,对了,淑琴有一次还问我要过你的电话号码,瞧我这记性。”

  胡淑琴的脸红了一下,说:“你提前进入老年痴呆了?”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人探头进来,一看原来是刘玉林。他冲苏晓燕跟胡淑琴笑了笑,忽然发现许成发也在里面,稍稍怔了一下,立即打招呼说:“呵,许成发,你上班了?也坐这间办公室?”说完走过去敲了敲许成发的桌子。

  许成发站起来说:“是的,你在几楼办公?”

  刘玉林回答:“在二楼,有空到我那里去坐坐。”

  一边说一边从头到脚把许成发看了一遍,看得许成发心里直发毛,就把目光从刘玉林身上移开,说:“好的,你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说完就拎过开水瓶,却不晓得杯子放在哪里。

  苏晓燕见状,起身从文件柜的抽屉里拿出两个塑料杯子往许成发的方向递过去,说:“记住,杯具放在这里面。许成发,你今天也没带杯子吧?先将就着用这个。”

  刘玉林却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找晓燕有事儿。”一边说一边从苏晓燕的手里抢过杯子放回原处,又拉过苏晓燕说:“晓燕,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苏晓燕问:“现在?”

  刘玉林点点头,紧紧地拉住苏晓燕的手。

  苏晓燕就收拾好东西,挎上包,对胡淑琴说:“淑琴,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你是跟我一块儿走,还是在这里陪帅哥聊聊天?”

  许成发发现,刘玉林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胡淑琴悄悄捏了一下苏晓燕的手臂说:“死婆娘,又想让我当电灯泡呀?”三个人跟许成发打一声招呼,走了。临走的时候,苏晓燕跟胡淑琴各自回头看了一眼,苏晓燕微微笑了笑,还招了招手,而胡淑琴只是拢了拢头发。

  可没过多久,胡淑琴却急匆匆地折转回来,脸色潮红,气喘吁吁地说:“许……成发,不好了,不好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许成发就问:“出啥事儿了?”

  胡淑琴就说:“机关效能办的人要来检查着装,已经从左边楼梯上来了,晓燕让我带你从右边楼梯赶快下去。她本来要上来的,可刘玉林说他们有事儿,就让我来对你说。”

  许成发不解地问:“检查着装跟我有啥关系?”

  胡淑琴就解释说:“是这样的,这机关里不准男同志留长发,晓燕刚才忘了对你说,你的头发太长了,她叫你赶快去剪短点儿。”

  许成发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想刚上班第一天,就有同事干预自己的私生活,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同事,这行政单位就是不一样,感到有些好笑,就问:“她真的这样讲的?”

  胡淑琴说:“是你们主任叫她对你说的。”

  许成发又问:“胡主任的意思?嫌我头发太长了?”

  胡淑琴飞快地看了许成发一眼,脸又微微红了,一边绞着手指一边说:“主任他也不是嫌你。其实,你留长发挺好看的,只是机关单位有机关单位的规定,还是入乡随俗吧。哦,赶快下去,不然被抓住了可是要受处分的。”

  许成发有一头略微卷曲的又密又黑的长发,垂到肩膀上了,且从中间分开,与他那张瘦长的脸搭配在一起,颇有几分酷。他甩了一下头,笑着说:“好吧,剪掉就剪掉吧。哎,你晓得街上哪家理发店手艺比较好?”

  胡淑琴定定地看着许成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成发又问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脸儿兀自红了,急忙说:“有两家手艺还不错……在东街……好像西街也有……要不我带你去吧?”

  两人刚准备出门,胡主任走了过来,胡淑琴急忙叫了一声:“小爹。”胡主任问:“哦,是淑琴呀,有事儿吗?”胡淑琴说:“我来找苏晓燕……嗯,她叫我带许成发去理发,他不晓得地方。”胡主任就看了许成发一眼,说:“是的,你的头发是该剪一下了,计生办是行政单位,不是搞艺术的地方。”说完就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政府大院,胡淑琴这才快步跟了上来,带着许成发往东街走去。走在路上,许成发觉得不说几句话不太合适,就问:“哎,听说你是胡主任的侄女?”

  胡淑琴说:“是的。”

  许成发又问:“你是卫校毕业的吧?”

  胡淑琴说:“嗯。”

  许成发再问:“卫生院这几年效益还不错吧?”

  胡淑琴说:“马马虎虎吧,饿不死也撑不死。”

  许成发觉得没啥话可说了,就甩开步子往前走,一会儿就把胡淑琴落下了,只好停下来等一会儿。走进理发店,里面没有顾客,许成发坐下后便开始理发,忽然发现胡淑琴还站在旁边,就扭过头说:“你……要不坐一会儿吧?”她这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一个师傅过来问:“美女,你也要剪头发吗?”胡淑琴摇摇头。师傅就指着许成发说:“哦,你是等他吧?”胡淑琴点点头,看了镜子一眼,忽然发现许成发正在打量自己,她的脸就像春夏之交的桃子一样白里透红。

  在理发师的大刀阔斧下,许成发的头发纷纷惨遭腰斩,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极其寻常的造型,跟政府大院里

  其他男人的头颅没有什么两样,就像清凉溪里的石头,慢慢被磨掉棱角变成了鹅卵石。

  胡淑琴一直静静地看着许成发,只见他的头发由长变短,就像紧密的柳条被砍掉了,剩下的枝干呆立于头皮之上,宛如暮春时节的麦子,成为大地上随处可见的风景。胡淑琴忽然觉得有几分惋惜,不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刮脸的时候,许成发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进来一听,原来是王姐打过来的,让他赶快回办公室。许成发心想,啥事儿呀这么急?再急也得等我刮完胡子再说。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打进来了,王姐很不耐烦地说:“跟你说有急事儿你咋还不回来?胡主任找你!”许成发这才意识到真有急事儿了,急忙付了钱,跟胡淑琴打个招呼,匆匆往回赶去。

  走进主任办公室,许成发问:“胡主任,你找我?”胡主任却说:“没有哇。”许成发愣愣地说:“刚才王姐说你找我。”胡主任就说:“她在你们隔壁办公室,去问问她吧。”许成发就来到隔壁办公室,王姐一见面就说:“小许,跟你说有急事儿你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刚上班第一天就吊儿郎当的?”

  许成发垂着手问:“王姐,有啥急事儿呀?”

  王姐就说:“我来拿个东西,忘记带钥匙了,你帮我把门打开。”原来是这等小事,居然十万火急地把许成发给催回来。她家就住在隔壁,走两步就过来了,

  完全可以回家去拿钥匙,何必非要把我叫回来呢?许成发有些郁闷,却不敢发作,只好把门打开。

  王姐拿好东西临出门的时候又交代说:“小许,没事儿也待在办公室里,别乱跑啊。”许成发“嗯”了一声,她便一扭一扭地走了。这时,一个电话打进办公室,许成发拿起话筒问:“喂,谁呀?”

  话筒里说:“我是苏晓燕。”

  许成发说:“哦,是你呀,有事儿吗?”

  苏晓燕问:“你头发剪了?”

  许成发说:“是的,主任的命令哪敢不听?哎,你不至于专为头发的事儿给我打电话吧?我的头发好像成了人民公敌,嗨,早知这样,我刚才就剃个光头算了,也来个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苏晓燕笑了起来:“你想当和尚呀?”

  许成发也笑了:“这可说不准。”

  苏晓燕又说:“我是为你好,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在机关上班,你必须跟大家保持一致,别人咋样你咋样,大家才能接纳你,你才有生存发展的空间,千万不要太与众不同,低调一点有好处。你慢慢就会理解的。你看看我左边抽屉里的那本《机关管理相关规定》吧。”

  许成发嘀咕一句:“留长发不留工作,留工作不留长发。”

  苏晓燕又笑了:“听说胡主任找你有急事儿?他问我了吗?”

  许成发说:“不是,是王姐叫我回来开门。”

  苏晓燕“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坐了一会儿,快到下班时间了,办公楼里基本上都关门闭户。忽然想起苏晓燕刚才说的话,就打开她的抽屉,翻出那本《机关管理相关规定》,里面果然有一条:男同志不准留长发蓄胡须,女同志不准烫头发抹口红。

  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违反了规定,可胡主任为啥不直接指出来呢?刘玉林为啥要让胡淑琴说出来呢?看来这机关的事儿还真有些复杂,凡事都得用心琢磨,在脑子里过三遍。

  想到苏晓燕刚才说的“我是为你好”,心里顿然感到暖融融的。把小册子放到她的抽屉里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一张苏晓燕的照片,越看越觉得那眼神像一个人:小周。真的很像。

  又看见了一张纸,上面有一个标题:关于张山民超生的处罚意见。因为跟熟人有关,于是便拿出来看了,果然像张山民说的那样,这里对超生是以罚款为主。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是在偷窥别人的隐私,感到浑身不自在,急忙放回原处,关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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