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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许成发还觉得头重脚轻。

  不想起来,就靠在床上,渐渐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两个同事把他给架了回来,父母千恩万谢。同事走后,他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许母端来茶水,他勉强喝了一口,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哗的一声吐了出来,一肚子的美酒好菜倾泻而出,地上一片狼藉,随后他便沉沉睡去。

  这时,许母推门进来了,问一声:“成发,好点儿没?”许成发说好多了。许母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玻璃瓶子递给许成发说:“快喝点儿葡萄糖吧。”许成发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抹抹嘴问:“妈,哪儿来的葡萄糖?”许母说:“昨晚上你同事送你回来时带来的,你不记得了?”

  许成发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一点儿印象。许母又问:“想吃饭吗?”许成发点点头,许母转身给儿子端来了一碗稀饭几根炸馍和一碟大头菜,许成发坐在床上一连喝了三碗稀饭,感觉胃里舒坦多了。

  许母就说:“娃子呀,喝恁多干啥?不是活受罪吗?”许父说:“同事在一起,不喝行吗?”许母说:“总不会捏住鼻子往里灌吧?娃子太实在了,不能喝就不会装歪(假装)?”

  许父说:“你懂个啥?有领导在场,能装歪吗?成发第一次跟领导在一起喝酒就醉了,说明他为人实在,这是好事儿,领导都不喜欢那种耍奸把滑(耍小聪明)的人。成发,好好表现,给你爹争光!”

  许成发笑了一下,问道:“几点了?”许父回答:“七点半了。”许成发一骨碌爬了起来,靸上鞋子就往外走。可刚迈开步子,身子便歪歪倒,胃里也直往上翻,只好扶住床沿。许父就说:“要不再躺一会儿?给单位请个假?”

  许成发只好重新回到床上,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恰在这时来了一条短信,一看是苏晓燕的,她问:昨晚喝多了吧?要是不舒服,今天就晚点儿去,我帮你请个假吧?

  许成发回了一条:还真有些不舒服,谢谢你。

  苏晓燕又说:不用客气。以后喝酒不要那么实在,多吃菜。

  许成发没有再回复,靠在枕头上。父母带上门走了。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庭院中槐树的枝叶洒在窗户上,显得影影绰绰无从把握;一缕阳光照在手机上,发出了银灰色的光芒。睹物思情,他的心疼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曾经的一幕。

  那是他跟小周确定关系的那天,他送给她一条项链,她送给他这台手机,然后便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饭,地点好像在南都大道上。那天他很兴奋,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最后醉得一塌糊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小周的怀里,小周就像母亲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那一刻,他落泪了。

  如今这一切都像影子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手机只是一个见证,勾起的却不是美好的回忆。他叹了一口气,不愿再想下去了,抬起头却一眼就看见了那瓶葡萄糖,纯净透亮,甜如蜜甘。可他的心里却泛起了隐隐的苦涩。于是不想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仍然坚持往单位走去。

  刚走进去,王姐迎面就问:“小许,咋迟到了?”许成发回答说:“昨晚喝醉了,很难受。”王姐就说:“喝酒归喝酒,上班归上班,哪能喝醉了就不上班?刚来没多久就这样,影响多不好?”许成发红着脸坐到位置上,啥都没有说。

  没情没绪地看了一会儿书,王姐拎着包站了起来对苏晓燕说:“晓燕,你要是不太舒服也早点儿回去吧。”说完扭身走了。许成发这才感觉室内的气氛畅快了一些。苏晓燕转过身来说:“王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再说我早上替你请了假,没事儿。”

  许成发笑了笑说:“谢谢你!”忽然发现她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比以前低了一些,就问:“你咋啦?病了吗?”

  苏晓燕回答道:“没有,可能是没休息好吧。”

  许成发就拎起水瓶给苏晓燕的杯子加水,发现她的杯子里泡着两片黄黄的东西,就问这是啥呀?苏晓燕说是当归,有补血功能。许成发就说:“哦,我想起来了,刘玉林好像说过你有点儿贫血,是不是?”

  苏晓燕只好说:“是的。”

  刚说到这里,胡淑琴进来了,她一露面便朝许成发笑了笑,眼睛便像卧蚕一样。苏晓燕问:“淑琴,今天休息呀?”胡淑琴说:“是的。”苏晓燕又问:“考试准备得咋样了?”胡淑琴说:“感觉还可以,今年应该没问题了。”苏晓燕说:“那就好好发挥,争取今年底考上。”扭头看了看许成发,又说:“许成发,其实你也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

  许成发说:“好啊,试试吧。”说完起身给胡淑琴倒了一杯水,胡淑琴接过杯子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许成发就说:“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昨天晚上给我打了一针,要不然我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哩。”

  苏晓燕就说:“啊,许成发,你昨晚真喝多了?居然还去打针了?没事儿吧?难怪昨晚打你电话没接哩。”她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脸上一片酡红,眉眼都跳了起来。胡淑琴看在眼里,心里感到酸溜溜的。

  许成发就笑着说:“没事儿,打一针就好了。哎,胡淑琴,昨晚打针的时候谁帮我付的钱?”胡淑琴却说:“我也不晓得哦,我只是帮你打针。”苏晓燕接过话头说:“许成发,我没说错吧,你真有女人缘,关键时候总有女孩子帮你。”

  许成发不说话,胡淑琴却一下子红了脸,苏晓燕就打趣说:“淑琴,瞧你脸又红了,被电着了吧?”语言虽指向胡淑琴,实际却想为自己掩饰。胡淑琴就打了苏晓燕一巴掌,说:“切,去死吧你。”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片刻之后,胡淑琴拿出一个U盘说:“晓燕,到你们打字室帮我把一篇申论文章打出来好不好?”苏晓燕接过U盘就出去了。这时,胡淑琴急忙从挎包里拿出一瓶药递给许成发,说:“这是养肝护肝的,以后喝酒之前吃几片就不会醉了。”许成发迟疑了一下说:“这……”胡淑琴就塞到他的手里,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脸红到了耳根。

  文章打好了,苏晓燕交给胡淑琴,忽然看见许成发手里有一个瓶子,就问:“许成发,哪里来的药?”许成发刚要回答,胡淑琴咳嗽了一下,许成发就说:“哦,我早上到卫生院去开的。”胡淑琴悄悄看了看许成发,胸脯微微起伏。

  隔壁一个女同事跑过来叫苏晓燕,说是财政所的朋友叫她们去吃驴肉火锅,顺便打几圈麻将。苏晓燕悄声说:“今天不舒服,要不改天吧?”那个女同事就说:“又不是干体力活儿,再说吃驴皮还能补血。”不由分说地把苏晓燕拽了出去,苏晓燕扭头对胡淑琴说:“淑琴,那你咋办?”胡淑琴犹豫一下说:“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走。”

  屋里只剩两个人了,许成发忽然问:“这药多少钱一瓶?”说完就要掏钱。胡淑琴却说:“送给你的,不要钱。”许成发说:“这哪行呀?我不能白拿。”说完掏出一张二十元钞票递给胡淑琴。胡淑琴却坚持不要,还把许成发的手往回推。两只手相触的一刹那,都猛然缩了回去,脸也兀自红了。

  好一会儿,许成发才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随后指了一下椅子说:“坐一会儿吧。”胡淑琴这才坐下,

  随后却又问:“你感觉好点儿了吗?”许成发说好多了,胡淑琴就说:“这会儿就吃几片药吧。”

  许成发就端起水杯,里面却没有水了,刚要起身,胡淑琴却抢先把水瓶拎了过来,帮他倒满水。许成发冲胡淑琴笑了笑,胡淑琴的眼睛便像微风拂过湖面一样荡起柔柔的亮波,长长的睫毛忽上忽下。

  胡淑琴问:“回来还适应吗?”

  许成发答:“还适应。”

  胡淑琴问:“工作忙不忙?”

  许成发答:“不算太忙,这里的节奏比南方慢多了。”

  胡淑琴说:“那是,小地方么,就是图个安逸。”

  许成发说:“是啊,安逸就好。”

  胡淑琴一边用左手摸着自己的右手手指一边说:“哎,听说你当年读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还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我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不会的地方还要向你请教。”

  许成发笑了笑说:“当年是当年,如今可是落伍了,OUT了。再说了,我虽参加过公务员考试,可没考上,丢人哟!哪能帮得了你呀?苏晓燕不是考过了吗?你可以向她请教呀。”

  胡淑琴眼睛眨了一下说:“嗯,你们两个都要帮我。”

  许成发忽然问:“你不是正式医生吗,为啥还要考公务员?”

  胡淑琴说:“我属于聘用的,没有编制。”

  许成发又问:“那有啥区别?”

  胡淑琴说:“我们的工资不是纳入财政预算,而是由卫生院自筹,虽然不比吃财政饭的少,可感觉总是低人一等,没有保障。再说了,当医生很累,没有公务员舒服,所以这两年我一直想考到县卫生局去。”

  许成发问:“听说你在县卫生局实习过?”

  胡淑琴说:“是的。”

  许成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说:“哎,我记得县卫生局的秦局长原来在县一中当过老师,后来借调到组织部,没过几年就当上局长,再后来又当上副县长,分管文教卫。他如今还在漾川吗?”

  这不经意的一问,却让胡淑琴想起曾经的一幕,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脸上一片霞红,难道许成发听说了那件事儿?于是慌慌乱乱地说:“好像还在吧。”

  许成发又问:“他还分管文教卫吗?”

  胡淑琴心想,怎么老是抓住这个问题不放?难道真的听说了什么?心里更加慌乱了,回答说:“我也不晓得。”说完悄悄看了一眼许成发,只见他表情自然地喝着茶,好像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刻意想打探什么,于是稍稍宽下心来。

  许成发终于不再问了,转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递给胡淑琴,说:“这本书从中药的角度解读历史,对你考试或许有帮助。”胡淑琴接过来一看,书名叫《本草春秋》,就说:“呵,不错,我要好好看看。”

  许成发就说:“送给你了。”

  胡淑琴问:“你舍得呀?”

  许成发说:“这有啥舍不得的?你送药给我,我也得送你一样东西呀,这样才扯平了,不能总让我亏欠你吧?”

  胡淑琴脸色暗了一下,低头翻起书来,心里却在说:这个人真是二愣子,说话直通通的,就不会拐个弯儿?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两秒钟,很快就忘掉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许成发都送给她礼物了。

  这时,来往的人都往室内看,发现是胡主任的侄女后便都把头缩了回去。胡淑琴忽然觉得不自在了,便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许成发一眼,许成发急忙躲开她的目光。

  胡淑琴走后,许成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就去问同事老陈昨天晚上到底是谁替他付的医疗费。老陈说是胡淑琴付的,总共有四十多块钱。许成发愣了一下,说声“谢谢”后急忙返回办公室,给胡淑琴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替我付医疗费,改天一定还你。

  胡淑琴很快就回了:不用了。以后少喝点酒,学会保护自己。许成发又发了一条:一定要还的,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胡淑琴又回复: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就帮我复习吧!

  对我免费就行了,呵呵!

  许成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老半天,却想不到合适的词。

  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想上网,可不敢动王姐的电脑,也不想去电脑室里,只好用手机凑合。先浏览了一下新闻,特别关注招考公务员的消息,没有;就上了腾讯,一看有很多原同事和朋友留言,大都是询问他的去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上网聊天了。

  可是今天仍没有心情聊天,所以一条都没有回。然而,小柯的一条留言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小柯说:人在官场,一定要控制住“三巴”——夹紧尾巴,低调;管好嘴巴,慎言;看住鸡巴,戒色。

  有意思!许成发笑了起来,却还是不想回复。

  下班了,办公楼里转眼间便人去室空。许成发还是没有胃口,不想回去吃饭,就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说一声,待在办公室里继续上网。上了一会儿觉得眼睛疼,就走到窗户前面去看风景。那片柳树林依旧郁郁葱葱,可是裸露出来的树桩却越来越多,就像一枚枚钉子一样钉在大地上,忙碌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过去是农村包围城市,如今是城市蚕食农村。眼见着那片柳树林渐渐缩小,最终将彻底消失,心里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惆怅。转而又想,这跟我有啥关系?那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柳树林,没有了那片柳树林,这里的生活还不是照样进行?

  抬头向政府大院里看去,就看见了一块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解放思想,开拓进取,搞活经济,发展旅游。这是大势所趋,消灭掉一片小小的柳树林算得了啥?接受这样的现实吧。于是又回到座位上翻开一本杂志,看了一会儿渐渐感到一阵倦意,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梦中他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好像是梓树花散发出来的,不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间,梓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既像痛苦的呻吟,又像伤心的哭泣,花儿纷纷掉落,树枝也枯了,整个树干倒了下来,吓得他急忙跳到一边,一下子就惊醒了。

  抬眼看了看,苏晓燕正站在旁边,香味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许成发笑了笑,低下头,用餐巾纸擦掉嘴角的口水。苏晓燕问:“许成发,你中午没回去?”

  许成发点点头。

  苏晓燕又问:“那,你吃饭没有?”

  许成发说:“我不饿,不想吃。”

  苏晓燕就说:“胃里还不舒服吗?”不等许成发回答,就从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递给他,说:“不吃饭咋行?快垫一下吧。要不,你下去吃点儿东西,我在办公室守着。”

  许成发只好接住饼干,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吃一点儿饼干就行。”说完拆开袋子,把饼干塞进嘴里,感觉很甜很香。苏晓燕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的时候,两只手碰了一下,杯具里的水荡了一下。

  忽然一声咳嗽,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刘玉林,已经进来了,脸色有些灰暗。苏晓燕急忙问:“刘玉林,有事儿吗?”刘玉林就说:“没事儿,来看看你不行?”

  许成发站起来说:“老同学,坐一会儿吧。”

  刘玉林就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许成发急忙倒了一杯水端给他。刘玉林掏出一包“玉溪”香烟,递给许成发一根,许成发说不会抽,他就自己叼了一根。吸了几口烟,刘玉林开口说话了:“许成发,昨天晚上喝多了吧?”

  许成发回答说:“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白酒。”

  刘玉林就说:“原来喝啥酒?”

  许成发说:“原来在南都的时候主要喝啤酒跟果酒,有时候还喝洋酒,那地方不太习惯喝白酒。”

  刘玉林说:“入乡随俗,如今回来了,还得适应老家的习惯。”

  许成发说:“是的,是的。”

  刘玉林吐了一个烟圈,又说:“唉,南都那地方好是好,可是不留人呀。看来,到外面去未必就能发展好,在老家未必就不能发展好,关键是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千万不要越位;要是找不准位置,干得再多也是白搭。老同学,你说是不是?”

  许成发摸了一下鼻子说:“有道理。”

  刘玉林站了起来说:“老同学,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我会关照你的。”许成发向他点头致意。刘玉林走到苏晓燕跟前说:“晓燕,今天是我表婶的生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吧?”得到苏晓燕的回答后,他又说:“那,我四点半在楼下等你。”说完转身而去。

  办公室里一时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声音。可是,越安静就越觉得心里有事儿,越是心里有事儿就越觉得安静。许成发就想打破沉默,说:“看得出来,刘玉林对你很好。”

  苏晓燕回答道:“嗯,是很好。”

  许成发又问:“你们的关系好几年了吧?”

  苏晓燕回答:“前年底才开始的。”

  说完这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于是又沉默。过了许久,苏晓燕忽然问:“哎,许成发,后天要下乡去检查,你去不去?”

  许成发问:“检查啥呀?”

  苏晓燕回答说:“就是到村里去检查计生工作。其实检查只是一个名头,是去收超生罚款,每个村里都有任务,一般情况下,我们每个月都要去收一次;另外也想到乡下去走动走动,散散心。王姐有事儿去不了,干脆你就替她吧,我跟胡主任说说。”

  许成发问了一句:“超生罚款还有任务呀?”

  苏晓燕回答:“是呀,每年都有,县计生局下达的。哎,对了,文件刚到,胡主任让我拿一个落实意见出来,要不你帮我看看?”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迟疑片刻,递给许成发。

  许成发接过来一看,一行粗壮的红色字体映入眼帘:漾川县计生局文件;黑色的标题是《关于下达超生罚款指标的通知》;给青石桥镇的任务是二十万元。就问:“这么多?能完成吗?”

  苏晓燕说:“要分解到各个村里去,应该没有问题。”

  这时门口有人走动,苏晓燕急忙说:“你快把文件收起来吧,不要让别人看到了。”许成发问:“文件不就是让人看的吗?”苏晓燕答:“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快收起来吧。”许成发于是就放进抽屉里。

  忽然起风了,窗户没有关,门被吹动了,快要关上了,苏晓燕急忙起身挡住。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手写笔,就用屁股使劲儿往后面顶了一下。她的这个动作把许成发逗笑了,苏晓燕忽然红了脸。

  可是,门又弹了回来,许成发急忙过去伸手抓住,却无意中摸到了苏晓燕的屁股,手抖了一下,赶紧松开;苏晓燕也感觉到了,闪身趔开了。门被关上了,两人离得很近,对望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许成发用飞快的速度打开门,用一把椅子挡住。回到座位上,心里还在怦怦直跳。

  苏晓燕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时对许成发说:“没事儿也早点儿走吧。”许成发问:“今天效能办不来检查了?”苏晓燕说:“前阵子是做做样子,应付县政府机关效能办。天天检查谁受得了?”说完就走了。

  许成发又坐了一会儿,傍晚时分才往回走去,路过牛肉面馆的时候,就见杨大牙正在指挥两个小工往墙上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杨记牛肉面,第二碗半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仅限同一人且必须现场吃完不许带走。

  许成发笑了起来,说:“杨老板,你可真会赶时髦呀,电视上的广告词都搬来了。”杨大牙就说:“与时俱进呗。”许成发说:“我估计一大早能吃两碗牛肉面的人不多。”杨大牙就笑了:“要是每个人都吃两碗,我不亏死了?”

  旁边有人就说:“嗨,从南京到北京,买家没有卖家精。大牙,你这又在炒作呀!”另一个人就说:“大牙,你能得像个猴,莫把钱赚光了,总得给我们留点儿吧?”

  许成发就接过话头说:“是啊,杨老板的牛肉面是街上最贵的,可生意却是最好的,真是奇怪!杨老板,没少赚吧?”杨大牙却急忙摆着手说:“哪里哟,就我那仨核桃俩枣,走夜路都没人抢,也就是糊个嘴。”许成发就说:“你谦虚啥?我又不向你借钱。”杨大牙嘿嘿一笑,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许兄娃儿,老杨我一直在努力!”

  回到家里,许母正在压水机旁洗菜,抬头问:“成发,刚才回来时有没有碰见张山民?”许成发说:“没有呀,有事儿吗?”许母就说:“他刚才来问你回来没有,我说不晓得你啥时候才能回来;他又要你的手机号,我没有对他说。”

  许成发问:“他找我有事儿吗?”许母说:“还不是他家超生罚款的事儿?”林少明在一边接过话头说:“就他事儿多,成发,你以后少揽这些破事儿,抓紧时间跟胡主任搞好关系。”

  许父却说:“张山民也确实可怜,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许母就说:“他可怜是他自找的,天下可怜的人多得很,你帮得过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破瓷器。”许父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到了第三天上午,许成发早早来到单位,等了一会儿苏晓燕也到了。许成发就拿出一个塑料袋子递给苏晓燕,苏晓燕问是啥呀?许成发就说:“是桑莲果,可以补血。”

  没想到他也有体贴的一面,居然记得我有贫血的毛病,苏晓燕心里滚过一股热流;又一想,这个人也真是个“二货”,连姑娘家的“好事儿”来了都看不出来,越发觉得许成发率真可爱,就接过来看了一下,说:“谢谢哦,这桑莲果的个头比一般的都要大,你从哪里弄来的?”

  许成发说:“原来我家菜园旁边有好几棵桑树,每年成熟时都要摘下不少桑莲果,自己吃不完,左右邻居都送一些;我妈还挑选那些个头大的晒干后存起来,一家人经常当茶泡水喝。后来,公路要从我们家菜园旁边经过,那几棵桑树就被挖掉了,可惜呀!我妈养成了习惯,每年都要到乡下去要一些桑莲果回来。”

  苏晓燕说:“没想到你妈还懂得这个。”

  许成发就说:“你没听说过偏方治大病?我伯伯有时候还会收集一些柳树叶,切碎了晒干泡水喝,据说可以清热解毒,杀虫止痒。哪天你要是感冒了,我就给你带点儿过来。”

  苏晓燕心想,有你这样讲话的么?嘴上却没说啥。

  许成发忽然说:“哎,我请你吃牛肉面好不好?”

  苏晓燕就问:“今天有啥喜事儿呀?”

  许成发说:“不是一直欠你一个人情吗?”

  苏晓燕就说:“好吧。”

  刚出门,许成发又说:“哎,干脆叫胡淑琴一起来吧,我想回请她一直没机会。”说完就掏出手机打电话。苏晓燕没有表态,只是

  撅了一下嘴。两人从梓树旁经过时,只见花儿都落了下来,被人踩踏得一片狼藉。

  胡淑琴兴冲冲地赶来,看到苏晓燕的时候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一抹水红,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拉住苏晓燕的手说:“晓燕,这么巧,你也来了?”

  苏晓燕就说:“是啊,今天许成发请我们俩。”

  胡淑琴就打趣说:“许成发难得大方一回。”

  这时,杨大牙端了一碗面条过来,笑着说:“许兄娃儿,今天是你请两位美女呀?真是‘一拖二’啊。”惹得旁边的人都笑了,许成发也笑着摇摇头。苏晓燕若无其事地看着许成发,胡淑琴则低头不语。

  许成发把面条推到苏晓燕跟前让她先吃,胡淑琴就轻轻地撇了撇嘴。她的这个动作被苏晓燕捕捉到了,苏晓燕想了一下,就把碗往胡淑琴面前推了一下,说:“淑琴先吃吧,你还急着上班哩,我跟许成发晚一会儿没有关系。”

  胡淑琴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刘玉林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三个人了,脸色稍稍沉郁了一下,急忙过来说:“哟,今天怎么这么齐呀?”一边说一边拉过凳子坐在苏晓燕的旁边。

  许成发就说:“老同学,一起吃吧,我请客。”就扭头交代杨大牙再下一碗。刘玉林却说:“杨老板,你打的广告上不是说‘第二碗半价’吗?我今天就来两碗。”

  苏晓燕就问:“你吃得了吗?”

  刘玉林回答:“许成发难得请一回,当然得狠宰一下。”

  面条端来了,刘玉林又说:“来两瓶啤酒吧?”

  许成发就问:“早上也喝酒?”

  刘玉林说:“谁规定早上不能喝酒?不是说‘早上三盅,一天威风’么?你是不是心疼钱了?要是心疼了,这酒钱就由我来出。”

  许成发就说:“我没有那么小气。杨老板,拿酒!”

  吃饭的时候,刘玉林把碗里的牛杂给苏晓燕夹了一些,说:“晓燕,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苏晓燕就推开他,说:“我哪吃得了这么多呀?你要是吃不下就给许成发一些。”刘玉林却举起杯子说:“许成发,来,干杯!”

  刘玉林的第二碗牛肉面只吃了两口。结账的时候,胡淑琴忽然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杨大牙,许成发一把将钱夺了回来塞到她的手里,说:“说好了我来请,哪能让你掏钱?”刘玉林就说:“胡淑琴,你是小瞧人家许成发没钱吧?”胡淑琴没有说话,她还在回味刚才许成发紧紧抓住她的手的感觉。

  许成发忽然看见张山民进来了,就问:“张大哥,你也来吃饭?”张山民笑了笑说:“不是不是,我来给杨老板送芫荽。哎,成发兄娃儿,征地的事儿你帮我问了吗?听说快要来测量土地了。”

  许成发就指了指刘玉林说:“这是政府办的刘主任,这事儿归他管,你问他吧。”张山民就冲刘玉林点点头,吭哧了一会儿才开口:“刘……主任,你……”刘玉林却像没听见似的昂首走了出去。张山民一下子就红了脸。

  许成发看看张山民,忽然向杨大牙买了两个卤鸡蛋,转身就递给张山民。张山民说:“我不要,我吃过饭了。”许成发却不由分说地塞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许成发跟苏晓燕去向带队的同事老陈报到,快十点的时候才坐计生办的车出发,半个小时后就到达目的地,一个叫“赵凼”的村庄。

  一阵寒暄后,村主任象征性地作了汇报,然后伏在老陈耳边小声问:“那个小伙子很面生,新来的吧?”老陈就说:“是的,临时工。”村主任又说:“你看那事儿……”老陈就看了看,忽然说:“这样吧,小苏跟小许先到外面去转一会儿,我跟主任说点事儿。”

  刚走到门外,许成发就问:“为啥叫我们出来?”

  苏晓燕回答:“他们要收钱了,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就想避开你,可叫你一个人出来又太明显,所以就让我陪你出来。哎,听说这个村今年有五六个人超生,估计能收不少罚款。”

  许成发又问:“收钱为啥要避开我?难道我不是计生办的人?”

  苏晓燕想了一下才回答:“因为……你还没转正。”

  许成发愣了一下,低头朝前走去。他们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只见房前屋后绿树成荫,可蒿子也跟着疯长,快有半人深了,一个老头正在用镰刀割蒿子。许成发忽然觉得村子里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就问:“老人家,村里人都到哪里去了?”老头站起身子回答说:“青壮年大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在家里守老营。”

  许成发又问:“年轻人是到南方打工吗?”老头说:“只是很少的几个人在南方,大部分都在襄阳收破烂。”许成发问:“收破烂也能赚钱?”老头说:“反正要比种地强。我们这村子里有好多年轻力壮的人在外面收破烂,几年后把一家人都带出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许成发忽然冒出一句:“那,到外地去了超生就不用交罚款了?”苏晓燕立即接过话头说:“想得倒美!超生罚款由户口所在地计生办来收,他们人去了外地,户口迁不过去,所在地计生办发现线索了就会通报给我们,我们照样收罚款,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许成发看了老头一眼,又问:“那,人老了,家里的地咋办?”老头说:“有的包给别人种,有的就扔在那里撂荒呗。”许成发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就问:“老人家,要是外人来包村里的地,多少钱一亩呀?”老头说:“我们这里便宜,才两百块钱一亩。小伙子,你也想来包地?”

  许成发就说:“是啊。哎,老人家,听你的口气,有人来包过?”老头就说:“是啊,今年春上来了几个大学生,跟你们岁数差不多,包了十几亩地,说是要搞啥生态观光农业,种了好多蔬菜、水果,让城里人星期天过来体验,自己浇水、施肥、除草,收的菜也归自己。”

  苏晓燕问了一句:“生意咋样?”老头说:“生意还不错。你说那些城里人放着清闲的日子不过,非要花钱到乡下来种菜,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许成发笑了笑,问那几个大学生承包的地在哪里?老头用手往南边指了一下,许成发跟苏晓燕就抬脚往南走去。

  刚出村子,却遇到几个中年人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了,一个个脸膛黑红步伐沉重。许成发就问他们从哪里回来,其中一个领头的说是从南都回来。许成发急忙问:“回来探亲?”领头的说:“不是,不想在那里干了。”

  许成发就问:“为啥呀?”领头的说:“哎,一天到晚在工地上累死累活的,把房子盖好了,可我们却买不起一套,人家还是不把我们当人看,总是低人一等,干脆回来吧,老子不想再受那份窝囊气了!”

  另一个瘦瘦的人就说:“哼,那些城里人还看不起我们,要是往上数几代,他的祖上不照样是农民?想当年,就是几个农民挑着菜在河边歇歇脚,卖卖菜,后来就形成了集市,形成了城市。没有我们农村人,哪有他城里人?”

  许成发就笑道:“这位大哥说得太对了。你们回来有啥打算?”领头的就说:“种地,做生意,收破烂,啥赚钱干啥,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许成发点点头,跷起了大拇指。领头的就问:“哎,小兄弟,你是干啥的?”许成发就说:“我原来也在南都上班,前不久也回来了。”说完跟他们挥手道别。

  许成发跟苏晓燕沿着清凉溪往南走。已是夏末,溪水沉静了很多,却也瘦弱了很多,浑黄了很多,沿着日益裸露的河床一路逶逶迤迤地向东奔去,流入汉江,汇入长江,最终会注入大海。其间必定会经过一些城市,先是小城,后是大市。

  许成发忽然想到,任何一条河流其实都发源于山林或者冰川这样的荒僻之地,一路接纳其他支流,渐渐走向平原,走向城市。人类社会发展的轨迹,不也是这样吗?

  沿着脚下这条沙子路,上国道,走高速,只要不断行走,一定会到达南都。这是数年前许成发曾经的人生轨迹。然而,地理意义上的路程可以反着走,比如“返程”“回家”“逃离”,等,可江河却不能倒流,时光不能倒流,人生更不能倒流!

  想到这里,感到一阵怅然若失,就在一棵柳树下站住了,目光空洞无物。苏晓燕也站住了,忽然回身说:“许成发,其实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一边上班一边复习,凭你的实力,考上应该没有问题。”

  许成发说:“恐怕光凭实力还不够哟。”

  苏晓燕说:“嗯,有道理,那就早点儿活动呗。”

  许成发说:“我也这样想,可不晓得啥时候开始。”

  苏晓燕问:“你原来考过吗?”

  许成发说:“考过一次。”

  苏晓燕说:“我们这里去年是十二月份,今年估计还是这个时间。”

  许成发说:“那,到时候报个名吧。”

  随后两人便继续往前走,想去看看那几个大学生。忽然间,一阵汽车声由远而近,最后在他们旁边停住。车门打开,刘玉林走了出来,摘下墨镜,脸色有些血红;甩手猛一推,车门便“嗵”的一声关上了。

  许成发猛然停住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急忙走上前说:“哟,老同学,你也来了?怎么这么巧啊?……老陈这会儿在跟村主任谈事儿,叫我们回避一下。”

  苏晓燕也问:“玉林,你咋来啦?”说完上前拉住他的手。

  刘玉林眼睛眯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就说:“哦,刚才胡淑琴到政府办去送材料,对我说你们到赵凼村来了,我这才晓得,早上吃饭的时候你们也没说。刚好我跟村主任关系不错,就想来凑个热闹。”

  苏晓燕心里想,这个胡淑琴呀,从哪里晓得的?

  刘玉林又拍着许成发的肩膀说:“那个陈天朴还不错。”

  许成发说:“南方人么,做事比较灵活。”

  刘玉林点点头说:“他想在青石桥开一家分店,我就帮他找店面,又给他推荐一个人看店,办得很顺利,昨天已经开张了。”

  许成发吃惊地问:“已经开张了?我咋不晓得?”

  刘玉林就说:“他只通知了几个人,小范围的,只是放了一挂鞭,吃了一顿饭。我想他不通知你肯定有他的理由,一来不想麻烦你,二来不想让你破费,三来考虑到你刚回来,各方面都不太熟悉,也是为你着想么。”

  许成发忽然记起昨天上午似乎听见过鞭炮声,心里不免有点儿失落。刘玉林四下看了看,忽然跑过去从车里拿出相机,递给许成发,说:“这里风景还不错,来,给我跟晓燕照张相。”

  许成发“咔嚓”一声,只见相机里的刘玉林紧紧地搂住苏晓燕,动作有些夸张,苏晓燕的眼睛却并没有往前看,而是斜斜地望着天空,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忧郁。

  中午吃饭前照例是先打麻将,村主任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百块钱,说是“铺底资金”。许成发推辞不要,老陈就说:“收下吧,主任的一份心意。”许成发还要推辞,老陈就拉下脸说:“咋回事儿?就你特别?”

  刘玉林在一边说:“人家许成发是从南都回来的,还不太适应我们这小地方的规矩。”老陈又说:“不适应也得适应。”苏晓燕偷偷朝许成发使个眼色,他才收了起来。

  村主任开始发烟,许成发说不会吸,刘玉林就说:“瞧你,麻将不打,烟也不吸,两只手闲着干吗?这不是游手好闲么?时间久了可不就要生是非?”众人皆笑了起来。许成发也笑了笑,只好接过烟点燃了,却呛得流出了眼泪。

  刘玉林又说:“抽烟喝酒打麻将是官场男人的三大技能。”

  众人都说总结得好。苏晓燕看了看许成发,手里并没有停歇。

  许成发就想,发明麻将这东西的人真是高明,教人盯着对家,看着上家,防着下家,想着自家,玩着大家,而且大脑不能想别的,双手不能干别的,沉浸在麻将的世界里就没工夫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小打小闹没人管,大了就是赌博,小赌养性,大赌害人,真是邪乎!

  又吸了一口烟,许成发只觉得头昏脑涨,眼睛迷离;坚持一会儿,大脑渐渐清醒过来,感觉不那么难受了,于是继续吸烟,慢慢就适应了烟草的味道。心想,人的烟瘾大概就是这样被培养出来的吧?习惯成自然么,麻醉几次就适应了。

  中午的菜以土和野为主,比如土鸭土猪土豆、野兔野鱼野鸡,味道就是不一样。喝酒的时候,村主任先走一圈,叫其他人都是“主任”,轮到许成发的时候,村主任叫“许领导”;许成发急忙摆手说:“不是领导,不是领导。”村主任就说:“嗨,谦虚啥呀?宰相府里七品官,从政府大院里出来的都是我们的领导。”

  笑了笑,又接着说:“哎,给你们说个事儿啊,前几天白马寺的住持怀正法师到我们村来做法事,我想他跟镇长是一个级别,就叫了一声‘领导’,可那老和尚却双手抱拳,连声说‘罪过罪过’。妈的,真有意思!”

  刘玉林就笑着说:“人家是和尚,跟我们当然不一样。”

  村主任却说:“那,为啥还给他定个行政级别?”

  众人一阵愕然,都不再讲话了。

  村主任又说:“再给大家讲个笑话啊,说是很久以前的时候,白马寺旁边有一个莲心庵,庵里住着几个尼姑。这一天,白马寺的和尚忽然动了春心,可又不好明说,于是就在门口贴上一副对联,上联是‘白天无事’,下联是‘晚上无事’,横披是‘无比烦恼’;旁边的尼姑见了,也在门口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白天空洞洞’,下联是‘晚上洞空空’,横披是‘有求必应’。你们猜接下来会咋样?”

  众人笑了起来,苏晓燕却红了脸。

  刘玉林就说:“你真水!快闭上你那张臭嘴!”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村主任给每个人安排了一包木耳,一行人满载而归。许成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就靠在车座上睡觉。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又收到小柯的短信,内容如下:说你是领导,你就是领导,不是领导也是领导;说不是领导,就不是领导,是领导也不是领导。

  许成发心想,这小子,短信发得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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