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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四天后,许成发回到单位上班。

  刚走进办公室,就见苏晓燕正在拖地板,许成发稍稍感到意外,因为平常都是他最先到,就问:“今天咋来这么早?”苏晓燕笑了笑说:“向你学习呗。”许成发说:“还是我来吧。”说完去拿拖把,一不小心按在苏晓燕的手上,苏晓燕愣了一下,却并没有把手移开,低头说:“我来吧,平常你没少干。”

  许成发又去拎开水瓶,却发现里面的水是满的,于是就去擦桌子。一边擦一边问:“啥时候回来的?”苏晓燕稍稍迟疑一下回答道:“昨天晚上。你都晓得了?”许成发点点头。

  忙完了,苏晓燕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递给许成发,说:“我给你带了两本书回来,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说完就痴痴地看着许成发,那种眼神是男女之间经历过肌肤之亲后才有的。

  许成发接过来一看,眼睛一亮,一本是林语堂写的《苏东坡传》,另一本是《道德经详解》,印刷精美,装帧高雅;忽然从里面掉出一张书签,急忙捡起来一看,上面有两行字: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许成发心里感到热辣辣的,抬头看了一眼苏晓燕,只见她面色小红,双眼含笑,想说的话不仅都写在书签上,还藏在眸子里。许成发收好书签,轻声说:“谢谢你!我一定放在床头细细阅读。”

  苏晓燕“嗯”了一声,问:“你……喜欢吗?”

  许成发说:“是的,喜欢。”

  苏晓燕又问:“是……喜欢书吗?”

  许成发说:“嗯。”

  苏晓燕再问:“只是……喜欢书吗?”

  许成发顿了一下说:“还有……那两句话。”

  苏晓燕就说:“要是真的喜欢,就藏在心里吧,我也是……”说完去看许成发,只见他正翻着书,眼睛却悄悄地瞟向她;两人相视一笑,好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彼此心里明白,有了上一次的亲密做铺垫,剩下的事儿便是水到渠成的。双方都在耐心等待。

  有人从门口经过,许成发急忙调整了一下情绪,加重语气说:“这两本书我真的很喜欢,苏东坡可以说是千古文人中最乐观豁达的一个,甚至可以看作是中国文化的代表;《道德经详解》就更不用说了,里面的一些观点即便是现在也不落后。”

  苏晓燕就说:“只要你喜欢就好,以后有机会还给你买。”

  许成发显然有些兴奋了,继续眉飞色舞地说:“这两本书么,我觉得可以当作枕边书和手边书来阅读;我原来在南都的时候就买过,后来被一个同事借走了,再也没有还给我。”

  苏晓燕回味了一下他的话,就说:“嗯,说得好,枕边书,手边书,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我估计在整个青石桥镇,恐怕只有你许成发才说得出这种话来。”

  许成发见苏晓燕对自己的话很感兴趣,心里一阵高兴,又说:“我有时候在想,我们从古到今有那么多书籍,为啥就没有一本能成为绝大多数人的枕边书和手边书?就像国外的《圣经》一样,为啥没有一本值得阅读一辈子的书?”

  苏晓燕认真地看着许成发,眼睛里静若止水,细声细语地说:“人们整天为了生计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看书?即便有时间了,还想打几圈麻将,喝几杯小酒,说几句闲话,哪里顾得上看书?”

  许成发就说:“是啊,闲的闲死,忙的忙死,好多人都不晓得自己该信啥了。”可是,忽然觉得这个话题离目前的生活太远,远得遥不可及,就用调侃的语气说:“我是瞎说的,扯远了,扯远了……你们来去都是坐飞机吧?”

  苏晓燕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走廊里有人打招呼说“刘主任来了”,她的眼睛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许成发手里的书,急忙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许成发便把那张书签抽出来塞进口袋里。手忙脚乱中,那两本书却掉在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苏晓燕刚走到门口,就见刘玉林踱了进来。虽然被苏晓燕挡住了,但刘玉林一眼就扫到了许成发手中的书,他的眼睛圆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许成发的眼睛跳了一下,急忙说:“哎哟,老同学大驾光临,来视察工作吧?”

  刘玉林微微一笑,从许成发手里拿过书,随便翻了翻,说:“老同学,好雅兴啊,一大早就在用功看书?哎,这就对了,想当年我闭门苦读半年才考上公务员,你比我聪明,天生又能吃苦,肯定没问题。”

  许成发笑着说:“多谢老同学的吉言,我争取吧。”

  苏晓燕稍稍松了心,忽然又听刘玉林问:“老同学,这书是从哪里来的?是别人送给你的吧?”她不禁又紧张起来,双手捂住胸口。许成发回答说:“前几天我去买几本考试用的复习资料,顺便买了两本闲书。老同学要是喜欢,可以拿去先睹为快。”

  刘玉林却呵呵一笑,拍着许成发的肩膀说:“老同学,既然是你买的,说明你很喜欢它,还是你先看吧,我可不愿夺人所爱遭人讨厌。”说完把书丢在桌子上,目光斜斜地看了许成发一眼,转身对苏晓燕说:“晓燕,我们下去吃牛肉面吧。”

  苏晓燕临走的时候忽然问:“哎,许成发,上次让你帮我起草的文件弄好了吗?”许成发想了一下问啥文件呀?苏晓燕就说:“就是那份分解超生罚款任务的。”许成发一拍脑袋说:“嗨,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来起草。”苏晓燕就说:“你抓紧时间吧,胡主任刚才还在问。”

  刘玉林跟苏晓燕走后,许成发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背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他倒了一杯水,喝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忽然想起苏晓燕的交代,拿出那份文件就开始工作。

  一条短信又被塞进许成发的手机,拿起来一看,还是小柯发来的: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兔子却不这样想,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草也不这么想,终究要被吃,谁吃不是吃?

  许成发看了两遍,忽然觉得短信内容似乎有所指,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就回复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窝边草虽好吃,也不要贪心哦!小柯立即回应:经典!

  没过多久,苏晓燕上来了,却是闷闷地坐在座位上,很久都没有说话。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许成发拿起话筒,原来是王姐找苏晓燕。许成发喊了两声,苏晓燕才起身接电话,脸绷着一丝笑容都没有,也没有看许成发一眼,而且始终给他一个背影。

  刚才还是乐呵呵的,这会儿咋啦?谁惹你生气了?许成发在心里揣摩着。刚好有个问题不太明白,便拿着文件去问苏晓燕,就见她正趴在桌子上,一支笔在纸上划来划去,旁边还有零碎的纸片。

  许成发问:“苏晓燕,这句话是啥意思呀?”

  没有回答。

  许成发又问:“苏晓燕……”

  苏晓燕却“啪”的一声把水笔掼在桌子上。

  许成发愣了片刻,试探着问:“你……咋啦?”

  苏晓燕忽然扭过头来直视着许成发,说:  “许成发,恭喜你呀!”

  许成发瞪着眼睛问:“恭喜我?有啥好恭喜的?”

  苏晓燕说:“哼,听说你跟她进展挺快的,不应该恭喜吗?”

  原来为这事儿。许成发暗暗思忖一番,随后问她听谁说的?苏晓燕说:“这还用问吗?你不至于矢口否认吧?占到了便宜还不想承认?你们男人真虚伪!”许成发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回到座位上。

  苏晓燕的手机响了,是刘玉林打进来的,约她中午一起到工商所去吃饭,王所长请客,并特意交代说从乡下搞了两只野生甲鱼,给她补一补。苏晓燕很爽快地答应了。挂掉电话,悄悄看了一眼许成发,他正在电脑上起草文件,连目光都没有斜视一下,苏晓燕忽然间觉得有些失落。

  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心里却一直是翻江倒海,她想:别人两个好上了,关我啥事儿?我为啥要发脾气?难道是嫉妒吗?一想到“嫉妒”这个词,立马明白过来,脸上便火辣辣地发烫。莫非,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心里的矛盾便又层层叠叠起来。

  转而又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已是“名花有主”,青石桥镇上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这个现状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也不是她想改就能改变的,虽然如今是二十一世纪,可传统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尤其在政府大院里,身上的枷锁更多了一些。

  想到这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已经找到消解的办法,于是扭头对许成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哎,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儿失礼了,你不要介意啊。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太多的话。”

  许成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哦,没关系。”

  苏晓燕又说:“真的不介意?”

  许成发却冒出一句:“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思。”

  苏晓燕紧问一句:“你明白我的心思?啥心思?”

  许成发斟酌了一下,说:“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句话说得好,人在江湖飘,难免会挨刀,今天说你死,明天再辟谣。有时候不要太在乎别人说啥,自己要做自己的主人。”

  许成发说这番话其实并不是想为自己辩解,而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我虽然跟胡淑琴有了那层关系,但那只是玩一玩而已,我的心思其实在你身上。然而,这样的话无法明说,只好含糊其词了。

  苏晓燕听了,却不能完全理解,刚准备问,手机又响了,刘玉林催她快点儿。于是起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味许成发说的话,高跟鞋敲打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

  目送苏晓燕离去,许成发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苦涩。苏晓燕刚才闹情绪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她心底的一个秘密——她喜欢许成发,所以才会吃醋。许成发因此感到很开心,甚至有几分自豪,可一想到她毕竟是属于别人的,心里又有些失落。

  下午上班后,苏晓燕跟王姐都没有来,第二天仍然没有来,办公室里有些冷清。许成发把文件起草好了,没有其他事情干,就用手机上网。小柯看到他了,马上打招呼,两人闲聊了几句,却没有多少话可说了,就发来一个段子:

  这年头,愁的都是“房事”。男人愁私房,女人愁乳房,老人愁心房,大学生愁开房,打工的愁租房,住院的愁病房,分娩的愁产房,结婚的愁新房,老百姓愁买房,制片人愁票房,富人愁二房,坏人愁班房……

  许成发回了一个笑脸,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小周还在公司吗?小柯马上回复:还在。要跟她说话吗?许成发立即说:不,不需要。说完匆匆下线。待了片刻,拉开抽屉想找出那半包香烟,却不经意间看见了那本《苏东坡传》,急忙打开,抽出了那张书签,眼睛盯着上面的两行字: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沉思了一会儿,脑海里就出现了苏晓燕的影子,后来又有小周和胡淑琴加盟,再后来胡淑琴渐渐淡出,小周也隐身了,只剩下一个苏晓燕。忽然间,一道鸿沟横在许成发的跟前,可他却纵身跃了过去。

  忽然意识到苏晓燕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她到哪里去了?是到县城去了,还是跟刘玉林在一起?不觉牵挂起来。这思念往往是呈放大效应的,滚雪球一样滚到最后便是撑破了心扉,抓起电话想拨她的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放下了。

  许成发开始史无前例地想念苏晓燕了。

  犹豫了三次终于拨通了苏晓燕的电话,听到对方响了一声却急忙又放下话筒。过了一会儿,苏晓燕打了过来,问许成发有啥事儿,许成发就问你在哪里呀?苏晓燕说在县城里办事儿。

  许成发感觉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没有了原先的清爽和鲜活,就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苏晓燕回答说不是。许成发听见话筒里开始有其他人说话,还有高跟鞋跟敲打地板的声音,后来就很安静了。

  苏晓燕问:“这两天单位有事儿吗?”

  许成发说:“一些小事我都替你应付了。”

  苏晓燕说:“那,谢谢你啦!”

  许成发说:“还客气啥呀?”

  苏晓燕说:“你还喜欢啥书呀?我回去时再给你带几本。”

  许成发说:“上次那两本还没看完,以后再说吧。”

  苏晓燕说:“嗯。”

  许成发说:“在外面注意安全,尤其开车的时候。”

  苏晓燕说:“嗯,晓得。”

  许成发说:“你还好吧?”

  苏晓燕说:“我还好。你呢?”

  许成发说:“我也好。”

  苏晓燕说:“心情好吗?”

  许成发说:“也好。你……”

  苏晓燕说:“你……”

  一句话好像就在嘴边,可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先说出口。

  终于,许成发说了:“我……想你!”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颤着声音说:“我也是……”

  许成发说:“晓燕……”

  苏晓燕说:“嗯……”

  有人走过来了,许成发急忙挂掉电话。

  对许成发跟苏晓燕来说,这可算作是一次划时代的通话,因为他们终于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用有声语言说出了他们的心意,剩下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只需要恰当的机会。

  在既感到焦急又感觉甜蜜的等待中,又过了一天。

  这天晚上刚吃过饭,许成发忽然接到苏晓燕的电话,让他到西山脚下去一下。许成发匆匆赶了过去,就见苏晓燕的车停在一片林木深处,而她正坐在后排座上发呆。许成发问有事儿吗?她不回答。许成发准备坐到前排去,苏晓燕却让他坐到后面来。

  车门关上了,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车内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过了好一会儿,许成发才问:“今天心情不太好?”苏晓燕点点头。许成发又问:“跟刘玉林吵架了?”苏晓燕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说:“他又到县里开征地拆迁工作会去了,后天才回来。”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暗示。

  片刻之后,苏晓燕说:“天凉了。”

  许成发说:“是啊,天凉了。”

  苏晓燕又说:“我……有点儿冷。”

  许成发就说:“哦……天凉了。”

  苏晓燕再说:“能离我近点儿吗?”

  许成发就往苏晓燕旁边挪了挪,能挨着她的身体了,两条腿也慢慢靠在一起。后来,许成发就抓住了苏晓燕的手,她顺势倒在许成发的怀里。许成发伸出双臂把她揽入怀中,两人便深深地吻在一起。

  许成发吻过苏晓燕的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脖子,一路下来直奔她的酥胸而去。解开了她的衣扣,她便很配合地脱掉外套,又解开内衣,解开胸罩,一对鲜活的乳房就呈现在许成发的面前。借助明亮的月光,许成发轻轻地揉搓着吸吮着,苏晓燕便低声呻唤起来。

  后来,许成发的手往下移,朝一个神秘地带探去。苏晓燕开始夹紧双腿,后来就松开了,再后来就配合了。许成发的手在一片草坪上来回拨弄,最后甚至钻了进去。苏晓燕开始扭动身体,随后便是湿漉漉一片。

  当许成发脱掉她的裤子时,苏晓燕已是瘫软如泥。许成发很快就进入了,苏晓燕轻轻“啊”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了他,随后就见汽车微微震动起来。他们一连做了三次,每次都让苏晓燕达到了高潮。

  完事后,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好久都开不了口。忽然间,两颗清亮的泪珠从苏晓燕的眼窝里滚落下来,滴在许成发的手上。许成发就问:“你哭了?是后悔了吗?”苏晓燕却说:“不,我是高兴。”说完泪珠接二连三地掉下来,许成发急忙凑上嘴去把泪珠都舔干净了。

  月亮挂在树梢上的时候,两人决定回去。许成发忽然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对不住刘玉林?”苏晓燕愣了一下,说:“我也不晓得。”随后踩了一脚油门。

  第二天两人见面时,先是有点儿害羞,后来就自然了,再后来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了默契,好像还在回味昨天晚上的激情做爱。这男女之情一旦捅破了那层纸,往往就是一发不可收,欲望强烈的时候,更是呈递进式发展。

  中午下班后,许成发先去吃了一碗牛肉面,回到办公室就给苏晓燕打电话,说是又要加班起草文件。苏晓燕匆匆赶到办公室,许成发却看着她一脸的坏笑,随即把窗帘拉上把门关上,转身就把她抱住。苏晓燕却挣扎着说:“不行,这里太危险!”反抗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他们这次没有脱掉衣服,只是把裤子褪到膝盖处。两人正尽兴的时候苏晓燕的手机响了,许成发让她接,她说肯定是刘玉林的不用接。刚刚结束,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许成发拿起来一听,原来是胡淑琴打来的,说是要来看看他,已经出了卫生院的大门。

  许成发大吃一惊,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苏晓燕。

  苏晓燕就用无声语言说:“让她来。”说完急忙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拎上挎包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又补充一句:“记住,一定要安抚好胡淑琴,打消她的疑虑,不然我们都会有麻烦。”

  一个多小时后,当胡淑琴出现的时候,许成发正在伏案工作,貌似很繁忙的样子,淡淡地说:“哦,你咋这时候来了?”这几天,他的心里装满了苏晓燕,慢慢就淡化了胡淑琴。

  胡淑琴笑微微地说:“来看看你,想你了。”

  许成发问:“你不上班吗?”

  胡淑琴走到桌子旁边,随手拿起一份材料一边翻一边说:“今天下午我们卫生院召开创建文明单位动员大会,感觉没啥意思,我就溜出来了。”说完痴迷迷直愣愣地看着许成发,那种眼神是男女之间有了那层关系之后特有的。

  许成发却问:“你不说很快就到吗,咋这么久才来?”

  胡淑琴吐了一下舌头,说:“路上耽搁了呗。哎,你晓得我碰见谁了?白马寺的一个和尚,见到我了就施个礼,说我印堂发亮,一定要给我算命。我就伸出右手让他看了看,又报出生辰八字让他算,他嘴里叽里咕噜一阵,就说我今年运程不错,肯定能考上公务员,你说有那么灵吗?”

  许成发就说:“信则灵。”

  胡淑琴呵呵一笑,又说:“你看看我的印堂是不是发亮?”就把脸伸到许成发面前,许成发轻轻地点点头。胡淑琴想伸手抓住许成发的手,他却缩了回去。

  胡淑琴又说:“和尚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说是‘今生搬砖,来生做官;今生做官,来生搬砖’,还真有哲理啊!”

  许成发就说:“嗨,狗屁哲理!这是我们青石桥的俗语,随便找个老头都能给你说出一二十句,可他们都没出家。如今的假和尚太多,全凭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有时候不必全信。”

  胡淑琴的印堂暗了一下,垂下眼皮。

  许成发又问:“哎,你咋晓得我今天中午加班?”

  胡淑琴说:“是刘玉林打电话对我说的,他说你们最近比较忙,让我多关心关心你。我这几天也是天天下乡,很晚才回家,今天有空就来看看你。我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真有那么忙?”

  说到刘玉林了,许成发心里就不舒服了。他明白刘玉林的目的所在,话恰恰又是从胡淑琴嘴巴里说出来,许成发总感到别扭,就带着情绪说:“刘玉林跟你说这些干吗?用得着吗?”

  胡淑琴愣了一下,以为许成发是吃醋了,心里暗自高兴,就说:“刘玉林给我打电话是为工作上的事儿,只是顺便提到了你。再说了,你们毕竟是老同学,他也是为你好……”

  许成发却说:“废话,还用得着你说?”

  胡淑琴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许成发并非吃醋,而是心有不爽拿她出气,当下就有些小情绪了,就突兀兀地问了一句:“今天中午,就你一个人加班吗?”

  许成发回答:“是啊。你问这干吗?”

  胡淑琴忽然说:“可我打电话的时候,总感觉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一双眼睛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看着许成发,直看得他就像屁股上长了肉丁一样扭动了几下。

  许成发没好气地说:“你别瞎说好不好?”

  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胡淑琴先说话:

  “哎,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酸浆面好不好?”

  许成发却说:“我还要加班写材料,今天恐怕没时间。还有,你以后别到这里来找我。”说完就自顾自地忙碌起来,把胡淑琴晾在一边,既不让她坐,也不给她倒水。

  胡淑琴靠着桌子站立,好久都没有说话,心里有点儿懆。许成发用笔在一张纸上没头没绪地胡乱画着,忽然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一粒粒水珠跌落在桌子上,惊讶地抬起头,胡淑琴已是热泪滚滚。

  许成发站起来问:“你……这是咋啦?”

  胡淑琴没有说话,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许成发又问:“要不喝杯水吧?”

  胡淑琴却呜咽着说:“你忙……你的吧,我去找我……我小爹。”说完转身就要走。许成发愣了两秒钟立即反应过来,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又想起苏晓燕的交代,心里对自己说:即便是演戏也要把这场戏演下去,谁让你那天醉酒后一时冲动呢?活该受到冲动的惩罚!急忙拦住胡淑琴说:“好了好了,我忙完了,我们坐一会儿再走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把门关上。

  胡淑琴说:“好吧。”

  许成发把胡淑琴扶到沙发上坐下,胡淑琴顺势抓住他的手。她的眼泪还没有流完,一半挂在脸颊上一半噙在眼眶里,仿佛一声令下即可汹涌澎湃;白里透红的脸蛋就像含露带雨的苹果。

  许成发忽然想起两句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眼前的姑娘虽然在气质上比不过小周,在相貌上比不过苏晓燕,可在青石桥却还是不错的,我又何苦呢?再说了,她是胡主任的侄女,不能不考虑这层关系啊!让苏晓燕暂时离开吧,于是低叹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并掏出纸巾为她擦干泪痕。

  胡淑琴的眼泪戛然而止,透过泪光看去,眼前这个高帅的男生也流露出了一丝柔情,她刚才所受的委屈顷刻间便人间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欢喜和一腔柔柔的女儿情,于是就把许成发的手抓得更紧了。

  许成发感觉到了,忽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两人之间的激情缠绵,心里顿然鼓胀起来,继而竟然有了一丝愧意,于是也紧紧地握住胡淑琴的手说:“我今天心里不太舒服,刚才态度不好,你别介意啊。”

  胡淑琴就问:“为啥不舒服?谁欺负你了?”

  许成发回答:“没事儿,工作上的,已经过去了。”

  胡淑琴满面含羞地盯着许成发问:

  “那,这几天……想不想我呀?”

  许成发回答:“你说呢?”

  胡淑琴说:“我要你说。”

  走廊上传来了关门的声音,许成发就说:“我们走吧。”随后不由分说地拉起胡淑琴走出办公室。胡淑琴紧紧地挨着许成发,前后都是计生办的人,她先是红着脸低着头,继而飞快地跑了下去。

  刚走出政府大院,碰巧遇到了陈天朴,他一眼就看到了许成发,吃惊地问:“啊,许成发,你这是?”许成发笑着说:“哦,这位是镇卫生院的胡医生,大名叫胡淑琴。”陈天朴“哦”了一声说:“我明白了。”许成发又对胡淑琴介绍了陈天朴,随后问:“陈老板,你要到哪里去?”

  陈天朴眼珠转了一下,急忙说:“哦,我正要去找你。”许成发问有事儿吗?陈天朴就说:“没事儿,好几天不见你了,想请你喝几杯。呵呵,今天赶得真巧,就算为你们祝贺吧。”

  许成发连声说好,胡淑琴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三个人走到杨大牙牛肉面馆门前,杨大牙正蹲在门口抽烟,急忙站起来打招呼,一眼看见胡淑琴站在许成发旁边,就打趣说:“哎哟,我的许兄娃儿,这不是胡医生么?看来我的牛肉面没白吃,到时候也得感谢感谢我呀!”

  胡淑琴脸上一片油红。许成发就笑着岔开话题问:“杨老板,今天咋这么悠闲?”杨大牙说:“我的酸浆面馆快要开业了,我想编两句广告词,可就是想不出来。哎,许兄娃儿,你是大学生,帮我想几句吧?”

  许成发手一指说:“你那不是现成的么?‘第二碗半价’。”

  杨大牙笑着摆摆手说:“不行不行,这句用在牛肉面上可以,用在酸浆面上绝对不行。为啥哩?牛肉面比较辛辣,一般人都吃不了两碗;酸浆面就不一样了,酸香可口,能吃两碗的大有人在,这句广告词一打出去,我还不亏死?”

  许成发就笑了:“真是奸商。”

  杨大牙也笑了:“无奸不商,从古到今都是这样。”

  陈天朴这时说话了:“杨老板,我帮你想一句吧,‘杨记酸浆面,不好吃退钱’,你觉得咋样?”杨大牙揣摩一会儿,笑着说:“嗯,不错不错,陈老板不愧是南方人,头脑就是好使,这句话我留下了。”

  许成发就问:“要是真有人说不好吃呢?”

  杨大牙手一挥说:“我请的厨师在璩湾镇待过,学的是正宗的酸浆面手艺,做出来的咋可能不好吃?再说了,好吃不好吃也没有一个标准,谁会为了一碗面而落下一个白吃的话柄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陈天朴忽然说:“哎,杨老板,你得付我版权费哦。”杨大牙眯着眼睛说:“好好好,我请你们到青石桥街去吃酸浆面吧,那句广告词就归我了,咋样儿?”三个人连声说好,于是一起往镇南老街走去。

  与镇北的繁华相比,青石桥街显得有些冷清,两边那些老式房屋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偏安一隅,只有瓦楞上的芨芨草在风中喋喋不休地唠叨着曾经的辉煌。三三两两的店铺夹杂其间,闲淡地等着老主顾光临。

  可是,如果你是一个比较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几年来渐渐有一些外地的背包客开始频繁地踏上青石桥街,他们在一幢幢古旧建筑前流连忘返,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去得最多的当然是曲家大院,饿了就一头扎进旁边的酸浆面馆里。这里的生意慢慢兴隆起来。

  还没走进饭馆,就闻到一阵酸浆面的香味,许成发的鼻子吸了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嚷着说菜端上来之前一定要先吃一碗酸浆面,酒后再吃就没这个味儿了。吃过之后,他抹抹嘴说:“老街就是老街,这里的酸浆面才是最正宗的。”

  胡淑琴接过话头说:“因为这里有你小时候的记忆。”

  许成发认真地看了看胡淑琴,呵呵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就说:“原来在南都的时候我总是想念老家的酸浆面,有人说‘你的胃在哪里你的故乡就在哪里’,所以我总觉得故乡不仅跳跃在舌尖上,还翻滚在肠胃里。”

  杨大牙就说:“呵,你要把老家煮了吃掉?”

  陈天朴说:“被你们一说,我特想吃沙茶面啦!”

  正说着话,店主从里间走出来说:“哎,给你们说件事儿啊。昨天晚上我这店里来了两个和尚,说是从外地来向白马寺的怀正法师讨教的,他们到我这里一人要了一碗酸浆面,还点了两样卤菜,吃得干干净净,吃了连声说好。我就想不通了,和尚咋也吃荤了?”

  杨大牙就说:“嗨,肯定是假和尚。如今的假和尚数量都快赶上真和尚了,见人就说你命相好,然后就掏出一小块金光闪闪的片子,说是‘开光护身符’,其实是想骗你几个钱。”

  胡淑琴就笑了起来,冲许成发眯了眯眼睛。

  店主就问:“这和尚……也有假的?”

  陈天朴就说:“如今这年头,连处女都有假的,几个假和尚算个啥?在南都的时候,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两个和尚带着两个女孩子到宾馆开房,还说僧人挣钱不容易,能不能便宜点儿?嘿嘿,你说这世道!”

  杨大牙笑着说:“和尚也是人,也要生活呀。”

  胡淑琴只觉得其中的一句话有些刺耳,就苦着脸垂下头。

  陈天朴又说:“还有‘伪娘’,不男不女的,真是恶心!”

  许成发却摇摇筷子说:“别扯远了,就说和尚吃荤这事儿吧,也不完全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听说佛教禁止吃的是‘腥’而不是‘荤’,‘腥’就是气味熏人的一些东西,比如葱蒜等有特殊气味的菜。福州有一道名菜叫‘佛跳墙’你们听说过吗?”

  店主就说:“哎哟,小许读过几年大学就是不一样,懂得这么多。那两个和尚临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几句话,叫作‘佛观一粒米,大如须弥山;汝若不了道,披毛戴角还’,小许,你帮我解释一下。”

  许成发想了一下说:“这四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粒米是集合一切因缘所成,不能轻易浪费,要懂得珍惜学会善待,不管是好是坏,都不能心生贪念。”

  陈天朴就说:“呵呵,看来成发兄还真有佛缘。”

  许成发笑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在网上看到的,照搬而已。”

  吃过饭后,四个人刚走到街上,迎面就遇到了刘玉林跟苏晓燕等五六个人,刚从另一家酸浆面馆里出来。陈天朴眼尖,急忙走过去打招呼说:“呵,刘主任,你们也来吃饭?”

  刘玉林握住陈天朴伸过来的手说:“是啊,你又在请客?”陈天朴摇摇头说:“不,今天是杨老板请。”刘玉林扭头看到了许成发跟胡淑琴站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他急忙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许成发的肩膀说:“成发,今晚酒没喝多吧?”

  许成发的表情僵了一下,眼睛先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后来看着刘玉林的双腿,再后来才看着他的眼睛,却只是虚虚地看了一下急忙闪开,说:“只喝了两瓶啤酒。哎,老同学……你开会回来了?”

  刘玉林说:“是的,下午才回来。妈的,没想到征地那种破事儿还这么复杂。”许成发就想问一问征地的事儿,却见刘玉林回头指着杨大牙说:“杨老板,你也太小气了吧,请客也不让许成发喝好?”

  杨大牙急忙弓身上前递给刘玉林一支烟,点点头说:“我劝许干事喝,可他总说喝不下,胡医生也不让他多喝。”刘玉林就哈哈一笑说:“胡医生,你想让许成发得‘妻管严’呀?”许成发尴尬地笑了笑,胡淑琴就往他身边又靠了一下。

  苏晓燕远远看见许成发跟胡淑琴挨在一起,胡淑琴不住地看许成发,感觉她的眼睛里总是有一丝满足和炫耀,苏晓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心想你许成发也变得太快了吧?中午跟我好,晚上就跟别人好,难道你想脚踏两只船吗?就跟旁边的一个人说话,故意不去看他们。

  刘玉林看了一眼胡淑琴,忽然搭住许成发的肩膀,把他拉到旁边去,悄声说:“哎,成发,我们俩那天喝的酒效果还不错吧?说实话,有没有得手?”

  许成发就问:“那是啥酒呀?”

  刘玉林回答:“壮阳的药酒,人称‘金枪口服液’,男人喝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喝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喝了床板受不了。”

  许成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刘玉林的良苦用心,心里便有些懆懆的,于是扭头去看苏晓燕,却见她正跟别人聊得开心,根本没往这里看,心里又有些失落;再去看胡淑琴,正远远地望着他,许成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忽然间,胡淑琴走了过来跟苏晓燕打招呼:“晓燕,这几天忙不忙?”苏晓燕转过头淡淡地说:“不算忙。”随后又跟别人说开了。胡淑琴又说:“你这条牛仔裤是新买的吧?”苏晓燕只轻轻地转了一下头,说了一句“是的”,又跟别人说开了。

  胡淑琴撅着嘴低头看自己的鞋,猛然走到许成发跟前挽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挽住。苏晓燕回头看了一下,继续跟别人聊天,

  故意大声说话,心里其实是很不舒服的。

  人在爱情上都是自私的,即便自己无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对待一个人,却还是希望对方能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同时也就对那个与自己共享一个人的人充满了敌意,同学、朋友也不例外。

  刘玉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笑了一下,伸手对许成发做出一个V字,随后便打着酒嗝说:“杨老板,许成发说他没喝好,叫你请我们吃夜宵。”许成发刚要接话,就听杨大牙说:“那有啥问题。想吃啥?”

  刘玉林说:“嗯,去吃烧烤吧?哎,杨老板要请我们吃烧烤,大家都去吧。”许成发说:“干脆去吃宜城大虾吧。”刘玉林就说:“那是夏天吃的,你真像外地人。”不由分说地搂住许成发的肩膀往镇北走去。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刘玉林附在苏晓燕耳边说了几句,就端起酒杯说:“来,我们一起敬一下许成发跟胡淑琴。”一边说一边给苏晓燕递眼色。其他人都积极响应。苏晓燕就想,不管咋说,这场面上一定要稳住,不能由着性子来,于是也举起酒杯。

  胡淑琴见苏晓燕也举杯了,自然十分开心,脸上笑得就像啤酒花一样。一起干了一杯后,胡淑琴斟满一杯啤酒站起来敬苏晓燕,苏晓燕又干了,随后回敬胡淑琴。两人一连喝了四杯,且都是大杯,旁边的男人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苏晓燕第一场喝的是白酒,这会儿有点儿醉意了,眼中的许成发跟胡淑琴晃来晃去,渐渐就晃在一起,胡淑琴捏起一个鸡爪子喂到许成发的嘴里,许成发又给胡淑琴夹了一块豆干,两人显得非常亲密。苏晓燕心里又不舒服了。

  又看到刘玉林那喷红的脸庞,忽然想起了曾经的一幕,某一次的酒后激情,自然就想到前几天他曾经说过的“你要是敢跟我分手,我就把那些东西公之于众”,真后悔啊!心里顿然沉重下来,而酒精却直线上升。

  恰在这时,胡淑琴又举杯敬她,苏晓燕就说:“要喝就一起喝吧,许成发,来,干杯!”端起杯子一仰脖就干掉了。胡淑琴刚放下杯子,苏晓燕却又举起杯子说:“来,再干一杯!”

  一连干了三杯,胡淑琴就说:“晓燕,慢点儿喝吧。”苏晓燕却说:“你喝不下了?那好,我跟许成发喝。”随后抓起瓶子“咕咚咕咚”地给许成发倒满,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脖子一仰又灌了下去,盯着许成发说:“许成发,你快喝呀!”

  在昏黄的灯光下,苏晓燕面色潮红且越来越红,目光虽像电力不足一样渐渐黯淡下去,却又像水潭上罩住了一层薄雾一般朦朦胧胧。正因为朦朦胧胧,仿佛多了一层掩饰,眼神便直直地看着许成发,大胆,热烈,无所顾忌。

  常言道,人在酒后容易显露出真性情,因为酒精剥去了所有的掩饰。错了。殊不知,醉酒其实就是一种最好的掩饰,尤其在似醉非醉的时候,即便失语失态失礼都是可以原谅的。君不见,古往今来,好多大事都与醉酒有关。青石桥有句俗语:酒醉心里明,骂的是仇人。一语道破天机。

  许成发迎着苏晓燕的目光看了又看,只觉得今夜的她多了一份肆意的美一份随心的好。可是,胡淑琴却轻轻地拉了一下许成发的袖子,他不得不收回目光,面有难色地看了刘玉林一眼,刘玉林却偏过头去。

  陈天朴看出了端倪,急忙打圆场说:“哎,苏美女,许成发刚才喝多了,这杯我替他喝吧。”说完端起许成发的杯子,苏晓燕却一把夺过来,说:“这是我跟他的事儿,你别插言。”陈天朴笑着摇摇头,掏出一根烟递给刘玉林。

  苏晓燕继续说:“许成发,连几杯啤酒都喝不了,还叫男人?”

  许成发只好端起杯子对刘玉林说:“玉林,一起喝吧,我敬你们俩。”随后一饮而尽,刘玉林也一口干掉。陈天朴见缝插针,急忙说:“来来来,吃肉串。”一一分给众人。

  连喝了四瓶,苏晓燕只感到头重脚轻,眼神迷离。

  杨大牙忽然喊了一声:“张山民,你在干啥?”随后就看见张山民从邻桌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哦,是杨老板啊。我来卖点儿麻花,还有腌黄瓜、臭豆腐。哎哟,还有许干事、刘主任也来了,要不要来点儿小吃?”说完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碟子放在桌子上。陈天朴说:“吃不下喽,你还是收起来吧。”张山民就说:“不要钱,免费赠送。”

  杨大牙就倒了一杯酒递给张山民,说:“喝一杯吧。”张山民急忙推辞说:“不不不,我还要忙哩。”杨大牙不由分说地把酒杯递给他,张山民“嘿嘿”笑了两声,把酒杯举到嘴边抿了一下,脖子一仰杯子便见了底。杨大牙又给他倒了一杯,张山民刚准备喝,忽然又停住了,凑到许成发身边说:“哎,对了,许干事,许兄娃儿,今天我到你家去问征地的事儿,你伯伯说你懂,叫我问你……”

  许成发指了一下刘玉林,说:“去问他吧。”

  张山民于是走到刘玉林旁边,说:“刘主任,我敬你一杯。”刘玉林只是打湿了一下嘴唇,张山民讪笑一声,俯身对刘玉林说:“哎,刘主任,有件事儿想问问你,我家菜园征地补偿的事儿,你看能不能关照一下?”刘玉林没有回答。张山民又说了一遍,刘玉林忽然一拍桌子,没好气地说:“你没看我在吃饭吗?真是没的眼色!”张山民浑身哆嗦一下,灰溜溜地走了。

  许成发脸色暗了一下,伸手掏烟。

  这时,苏晓燕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大脑晕晕乎乎,随即“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刘玉林只好让曲队长开车来把她送了回去。安顿好苏晓燕,刘玉林刚准备下楼,忽然听见她的嘴里念念有声,仔细听,原来是“许成发许成发许成发”,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真是“春水满面桃花红”。

  刘玉林的脸色也红了,心里的火气勃然升了起来,呆立片刻,握紧拳头刚要向门上砸去,苏晓燕的父母上楼来了,问:“

  玉林,晓燕咋样了?”刘玉林立即搓着双手说:“叔叔阿姨,晓燕已经睡了,你们放心吧。”苏晓燕的母亲说:“以后别让她喝恁多酒了。”刘玉林垂手说:“好的,下次不会了。”

  刚走进政府大院,刘玉林就收到了一条短信,看过之后脸色骤然大变,飞起一脚踢在那棵梓树上。发泄完了,刘玉林在心里默默地说:“许成发,既然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晕鸡子啄白米’,竟然跟老子玩‘暗渡陈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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