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从豌豆花一怒搬走之后，王保立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衣袋里仅剩下的几千块钱也将花费掉，直到月底该交房租时，他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

　　“我要再节约一点才行。”他自言自语地说。

　　“除了付房租，还剩下多少钱。”他在心里盘算着，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啊，真他妈的不如一条狗。”他狠狠地骂道，一想到豌豆花离开他，把他一个人抛在这里，他就感到非常气愤。在家里，无所事事，不由得使他胡思乱想。

　　他找不到什么事可做，那就意味着没有了具体的生活来源。每天，他不得不尽量减少一切家庭开支，还嫌不够，于是索性待在屋里不再出门，早餐尽可能不吃，这样，每天的三餐变为两餐。

　　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都市恋情》这部电影很快在当地的晚报文娱版做了头版头条的新闻，对于玲子大家都很熟悉，可是豌豆花一出现，她那楚楚动人的容颜和神采,在N城立刻引起了很大的的动，当然王保立也看到了这个报道。

　　这部影片上映后，反响也很大，豌豆花虽然不是女主角，但是她饰演的女2号很成功，她的演技和容貌都压倒了女主角玲子，因此她的名字在N城甚至更多的城市几乎是家喻户晓，她成为一颗闪耀在影坛上的一颗新星，她的光彩势不可当，仅在一夜之间她的名字红遍了整AIN城，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王保立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他的精神极度痛苦，在惨淡的日子中一天天地过去，他也知道，豌豆花今非昔比，现在她一定有钱，如果找她开口要钱，也许会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给他一些钱，但是这个想法只在他的头脑中一闪而过，内心仅有的一点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去做。

　　当豌豆花从这里搬走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那天他伤透了豌豆花的心，可是他也是被逼不得已。为了生存，他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他之所以那样做，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那几个人是职业赌徒，如果不给他们钱，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如果给了他们，那么今后的生活就成了问题。所以他泯灭了良心做出了那种丧心病狂的事以至于豌豆花离开了他。

　　现今因为百无聊赖，他每天靠看那些废旧的报纸打发时间。

　　在一个寒冷的下午，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吃了，他不得不再一次到外面去找工作。最糟糕的是，到市区买车票的钱都拿不出来。

　　到了N城后，他一直节俭，辛辛苦苦地把费用减少到最低的程度，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他吃得很少，甚至于不吃饭。

　　“他妈的，这个鬼天气，你也会欺负穷人吗？”他骂道，“我会找到事情于的，我不相信，我就这么完了。”他想现在真的该干点事了，挨到这种地步，不该顾及脸面不脸面的问题，整天坐在家里也很无聊，再过一阵，他就会变得一无所有。走在寒冷的街道上，他心里不断地沉思：“到市区，我一定要找到一份工作，干什么都可以。”这时候，他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虽然有些凄凉的样子。

　　走到市区，已经下午一点多钟，在路上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肚子也饿了，身体也感到累了。

　　他还在心里反复思考着晚上过夜的问题，如果回家，又要走很长的时间，明天的吃饭问题还没有着落，身上仅剩下十几块钱了。

　　“这附近总该会有车站吧？”他想，“今晚就在候车室里过一夜，如果今天找不到工作，明天接着找。”

　　在离他不远处，有一个拾荒者，他的脸上沟壑分明的皱纹和汗水湿透的衣服，一看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他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鼻子一酸，努力忍住泪水不往下流，“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他在附近的小摊上吃了饭，因为又冷又寂寞，他心里非常难过，觉得命运对他实在是不公平，在求职中遇到的一切都是那么艰难困苦。他倒了一杯水，坐在简易的房子里取暖。

　　“今天的天气很冷。”他对正在忙碌的老板娘打着招呼。

　　“是啊，的确很冷。这个鬼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要是下雨就痛痛快快地下一场，你看一连阴了几天，也不见一滴雨。”老板娘发着牢骚。

　　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

　　“请问车站离这里远吗？”过了许久，他问。

　　“哦，不远。”老板娘用手指了指窗外，“出门之后向右拐然后再向前走，你就可以看见车站啦。”

　　“哦，谢谢。”他说。

　　又是一阵沉默。

　　王保立终于站起身来，忧郁地向四周望了望，这地方的寂寞与凄凉使他很难过，又是一个没有结果的一天，他垂头丧气地向车站走去。

　　这里有很多等车之人，也有像他一样想借这个地方过夜的流浪者，虽然车站和附近的派出所曾经三番两次清理车站留宿人员，但是当他们一离开，这些人马上就又回来，因为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冷，这候车室却能够遮风避雨。

　　他走到一张长椅子面前，穿着鞋和衣躺下，望着乱哄哄走来走去的人群，想着自己的事情。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中，他想躺得舒服一些，可翻来覆去也没法满意，最后终于因为疲惫不堪而睡意蒙咙了。

　　早晨，候车室里嘈杂的说话声，惊醒了他的好梦。在梦里他回到了家，坐在舒适的家里，李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织着她那永远织不完的毛线活，女儿对着梳妆台开始化妆，妻子、女儿的身影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从未有过那种感觉使他的鼻子一酸，他睁开一双睡眼，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是在做梦，他猛地坐了起来，这寒冷、凄惨的现实使他清醒过来。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报纸和杂志上开始刊登有关豌豆花的许多照片，她的名字一时成为人们交谈的热点，晚报和一周一期的《影视杂谈》也大篇幅地登载她的半身和全身照片，还附上一些评论家的简短的赞美之言。豌豆花满心欢喜。到底混出了一点名堂，她的名字终于上报了！报上说她聪明伶俐，心慧如兰，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思思和玲子看到没有。”她想。

　　“报上登出了我的照片。”她高兴地打电话给朋友们。

　　“早就看到了，今后你要把握住机会再接再厉，以后的名气会越来越大。”玲子高兴地鼓励她说。

　　“我会的。”玲子对她讲的话使她很感激。因为玲子对她的同情和赞美，对她是非常有意义和必要的。

　　地演出的角色很成功，舆论界对她的赞美一浪高过一浪，说她的舞台形象好，她非常高兴，她认为世人已经开始在注视她了。

　　她想到街上买几本杂志送给自己的朋友，但是一想，在这里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可以送。所关心她的只有思思和玲子。

　　在这里，人与人的关系是冰冷的。她发现许多接近她的人，都是逢场作戏，心里根本没有什么真爱可言，大家仿佛都是在自寻欢乐，根本不顾对别人所造成的后果，林冬、许永欣和王保立的教训使她看清了一切。

　　愁眉不展的王保立在车站的一角看到了刊登豌豆花的剧照，起初没有想到是她，然后他把全部的新闻重新看了一遍。

　　“真是她。”他高兴地大声说。

　　接着，他向这个昏暗的候车室四周望了望。

　　“她真的走红了。”他想。此时眼前又浮现出往日她那妩媚动人，娇小可人的脸庞，她已经成为高不可攀的红影星。

　　“就让她自己去享福吧！我才不去找她。”

　　在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活磨难后，他的那颗自尊心还没有完全被压碎。他喜欢闭上眼睛，缅怀过去的日子，他起初没有感觉到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他觉得有些惭愧，于是就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他现在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豌豆花还在这个城市，他把刊登豌豆花的那张报纸仔细地叠好，小心地装进自己贴身的口袋中，他的衣袋内仅剩下十几块钱。

　　由于最近一段时间，他的饮食没有规律，身体健康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无论从相貌上还是从其他的方面都没有了从前的一点影子，他想一定要干点什么，可是眼看一天又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找到。

　　他打起精神，向一家餐馆走去。

　　“朋友，请问你家的老板在吗？”他和站在门口的一个伙计打着招呼。

　　那个伙计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下岗了，家里实在没有钱吃饭了，我得找一个工作做，不管是什么工作都可以，你能帮我吗？即使是几天的短工也可以，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伙计摇摇头，“我看这件事，你得去问老板。”他用手指了指后面。于是他就走了进去，径直到经理室，正巧经理在。“您就是经理吧？”王保立的眼睛看着他问。这个经理好奇地望着他，点点头。“我想找一份工作做做。”他说，“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您是否可以帮帮我？”经理很感兴趣地听着。“我是从北京来的，由于做了一些傻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非常渴望得到一份工作，因为我已经身无分文。”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悲哀的神情。他说话的语气很诚恳，也很迫切。

　　“你从北京来有过很好的职业？”他问道。

　　“是啊。”

　　“那为什么又离职呢？”

　　“是因为我自己做了一些傻事，现在我不想再谈这个伤心的话题。如果你去过那里，就一定听说过我的事情，就连我自己现在都不相信这一切都会是真的，今天我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从早晨到现在我还一直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这个经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可是面对王保立的真诚，他最后还是说愿意替他想个办法。

　　“叫吴建新进来一下。”经理推开门对正在打扫卫生的服务员说。

　　一个面色白皙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吴建新，”经理说，“你先领这个人到厨房操作室吃点东西，然后把他安排在厨房里做些清洁丁作。”

　　“是，经理。”吴建新说。

　　王保立跟了他出去。

　　“我不知道能让你做些什么，这里的工作都是又累又脏的，不知道你是否能坚持得住。”吴建新看到他眼睛里透露出的那种不怒而威的神情，就说。“你以前一定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对吧？”

　　“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拿些东西给这个人吃。”他对那个伙计说。

　　“好吧，你先坐在那里吧。”

　　王保立就这样在这家饭馆里安顿下来。但是日子不长，他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不适合做一个清洁工，每天除了打扫厕所，就是给伙计做下手，所有的人都可以管他，他的脾气又孤僻，这些伙计们都不喜欢他。可是，如果离开这里，他将无处容身，由于他的绝望而产生的麻木不仁，使他忍受着这一切，睡在小小的阁楼里，随便吃些饭菜，每月拿着那些微薄的工资。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有一天，他的精神非常颓丧，觉得头晕而且疲倦，总想坐着不动。那天，厨房的伙计让他把仓库里的一袋大米搬出来，可是他却搬不起来。

　　“你怎么了？”那个伙计问，“一袋米搬不动吗？”

　　他拼命地要把他搬起来，但还是没有搬起来。

　　“不行，真的搬不起来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伙计望着他，看见他的脸色一片灰白。

　　“是不是生病了？”他问。

　　“我感到浑身没力气。”他回答。

　　“你还是坐到一边歇一会儿吧。”

　　他的病势越来越厉害起来，他在阁楼里待了一天。

　　“王保立那家伙病了。”伙计对管事的吴建新说。

　　“他怎么了？”

　　“不知道，从昨天就开始这样一直发着高烧。”

　　“赶快给他买些药吃吧，可千万别死在我们这里。”

　　过了一个星期，他的病才好转，可同时他也被解雇了。经理怕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这个过去看起来风度翩翩，精神焕发的局长，这时却成了一个面容憔悴惨不忍睹的模样，他的脸消瘦而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工作，看来只有乞讨度日了。

　　“有什么办法呢？我总不能够饿死吧？”他想。

　　第一次乞讨是在解雇的一天下午。

　　那天天气很温暖，远处有一个衣着讲究的人正在遛狗，那只长毛小狗很可爱，主人抱着它懒懒地向他走来。他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请给我一些钱行吗？我还没有吃早饭。”他直接说出了自己尴尬的境况，“实在没有办法，本来我在一家酒店打工，生了一场病便被解雇了。”

　　这个人从衣袋内掏出拾元的纸币递给他，向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谢谢。”王保立激动地说，但是那个人已经走远了。

　　他的处境使他感到很难堪，但是却没有别的什么办法，这次尝试的成功，使得他很满意，如果再得到几块钱，那么他就可以休息几天，等恢复了体力，他就可以再出去找一份工作，因为他并不想依靠乞讨过日子。他在公园的一角到处闲荡，见到有钱人，就走向前去，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刚一张口，便被拒绝，这使他很沮丧，直到傍晚，才又讨来五元钱。

　　后来，他就选择了到饭店门口，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一见到他可怜的模样，也许会一慷慨解囊。

　　第二天，他从人们扔掉的废旧报纸中看到豌豆花又在一部新的影片担任主角的报道，他很满意。在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想到她，她现在终于成功了，一定有了很多的钱，倘使真的有一天，他无法生存下去去找她，那么她一定不会不管他的，但是，他却不想去找她，因为他不愿意让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我不可以去找她。”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这样对自己说。

　　现在，豌豆花是他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唯一的勇气，他在时刻地关注豌豆花的一切。那一天，又是一个阴雨天，王保立口袋里实在没有什么钱，他决定再去乞讨。他真是饿得厉害，“不行，我非得去向行人要一点钱。”他自言自语她说。

　　于是，他冒着小雨出去，在街上他看到行色匆匆的赶路人，不禁有些为难，他们哪有时间听我说什么？因为体弱，他感到很疲劳，但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如果今天得不到施舍，那么他将又会饿肚子。

　　突然，在他站的酒店门口驶过来一辆崭新的轿车，他认得，这是一辆奥迪A6，曾经他拥有过这么一辆车。他的精神有些紧张，这个人一定很有钱，不妨走向前去，也许今天就不会白白出来一趟。

　　他想着，心里既害怕又紧张，他的肚子饿得发痛起来，最后终于下了决心。

　　王保立还来不及走上去，车上走下来两位女子，他的眼睛呆住了，那仪态万方的女子是李思思和豌豆花，他赶紧躲到了一角，远远地注视着她们，激动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天啊，是她，真的是她。”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急忙地离开了这里，他怕豌豆花见到自己。这时有许多的达官显贵都来这里就餐。

　　毛毛细雨下个不停，天气很冷，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赶路人，王保立蜷缩着身子，慢慢地向车站走去。

　　“喂，王局长，是您吗？”将近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在拥挤的车站门口有一个女人喊了一句王保立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的称呼，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原来是许永欣楼下的那户邻居张力夫妇。

　　“你，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他结结巴巴地问。

　　“还不是为了我的女儿，我的一个朋友让我们来这里，等有机会的时候给我的女儿做眼的手术，可以使她的眼睛重新见到光明，所以我们就急忙地赶到这里。”张力疑惑地望着王保立那憔悴的面容，她说：“我看了您很久，一直都没有敢认您，如果您不回头和我说话，我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您这是……”

　　王保立沉默了许久。

　　他不愿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在熟悉自己的人的面前。

　　“我到这里做买卖，没有想到被别人把钱骗走，真是没有想到……现在的人啊……”他叹了一口气。

　　“那您以后该怎么办？”张力关心地问。

　　“那还能怎么办？”

　　“我这次来没有带很多的钱，你知道，我们一直都不是很有钱，实在是帮不了你什么忙。”说着从自己的内衣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塞在他的手里，“这点钱您先拿着用。”

　　“是啊，您就先拿着吧。”张力的丈夫也这样说。

　　“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呢？你们更需要钱。”

　　王保立一双眼睛充满了混浊的泪水。

　　他转过身，用那破旧的上衣袖子擦着泪水，好久没有这样感动过了，他的心几乎已经麻木，但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遇到同乡，他无言以对。

　　“我们就先告辞了。”张力夫妇说，“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给我打个电话，这是我的地址，我们在我的一个朋友的住处。”说完她飞快地写下电话号码递给王保立。

　　“谢谢。”他没能再说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

　　就在他处于绝境之中时，王保立遇到了好心的张力夫妇。

　　“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迈着蹒跚的步子没有目的地走着。他的脸庞干枯、苍白、面颊和眼睛下都浮肿起来，他的精神萎靡不振，疲倦不堪，今天可以吃一顿饱饭了。他的手里拿着张力给的钱，心里松了一口气。

　　豌豆花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思思和她开车到摄制组，刚化好妆，就听到房间门口一阵骚动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对不起，我想见豌豆花小姐。”

　　“你应该先电话预约，要知道她现在很忙。”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请通报一声行吗？”他恳求着。

　　“那可不行，耽误了拍摄谁也担当不起。”

　　豌豆花打开了她的房门。

　　“哎呀，真的是你吗？”许永欣说，“你可好吗？昨天一下火车，我就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宣传彩照，原来是你，真的很为你高兴。”豌豆花一见许永欣吓了一跳，不禁倒退了几步，唯恐他的到来给自己带来尴尬的场面，要知道在娱乐圈子里，最怕别人的流言蜚语，那样会葬送掉自己的演艺生涯。

　　“你越来越漂亮了，见到你真的很高兴。”他说着话伸出了手，“不和我握握手吗？”他笑了。豌豆花伸出手来，也带着笑容。许永欣善意地一笑，使她消除了许多误会。他还是那么帅气，干净的衣着、讲究的衣衫、挺拔的身躯，虽然比起几年前面容老了一点，但是变化并不是很大，反而更增加了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他那红光满面的容颜，是以说明他的春风得意。

　　“门外的人不让我进来，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就溜了进来，一见到你的照片，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要来看你。看来，最近你还是过得不错，那么我就放心了。刚见到你的照片的时候，非常吃惊，你真的让我惊呆了，你用的名字就是陈佳仪是吗？”

　　“是的。”豌豆花说，语气温和了许多。

　　“见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很好。”豌豆花站在门外，被许永欣突然的袭击弄得不知所措了。

　　“你还好吧？”

　　“我很好，这次单位派我到这里开展工作，就住在不远处。”

　　“真的吗？”豌豆花说。

　　“当然。”他回答。

　　“真是太好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拍电影的？”

　　“大约两年前。”

　　“我就知道你具有表演的天赋。”

　　豌豆花笑了。

　　“是的，你曾经给了我许多的鼓励。”

　　豌豆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计较过去的事情。他好像根本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一切，或者是说，在他的心里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举足轻重的。也许过去的那份感情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总之，这次见面他没有再提起从前，他希望给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你看起来更漂亮了。”他继续赞美着她，“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变化这么大，你看起来比过去更丰满了一些，也长高了一些对吗？”她的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我的确是长高了一些。”许永欣凝视着豌豆花的眼睛，她却竭力躲避他的目光。她明白，许永欣想要恢复以前的那种关系，但是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如今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女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已经长大了成熟了，而且，他不是她所欣赏的那种人，生活已经教会了她很多，恐怕许永欣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你不请我到里面去坐一会儿吗？”终于许永欣提出了要求。

　　“哦，好像是不太方便，这是化妆间。”豌豆花婉言拒绝说。

　　“那好吧！”他说，“今天晚上不知道你是否有空，我能请你吃顿便饭吗？”

　　“不行，”豌豆花说，“今天不行，我们排练到很晚，导演是不会让我们出去的。”她撒了一个谎，脸不禁有些发红。“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许永欣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他知道现在的豌豆花已经不再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了。

　　豌豆花也感觉到自己对许永欣实在有些不太友好，为了表示过去他曾帮助过自己，她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明天晚上，我们忙完拍摄，我请你吃饭。”

　　“好吧！”许永欣爽快地回答，他很高兴。“你住在哪里？”

　　“和我的一个朋友住在一起。”

　　“什么时候？”他问，当然指的是豌豆花所说的一起吃晚餐的话题。

　　“哦，明天晚上六点你在大门口等我，行吗？”豌豆花高兴地说。

　　第二天晚上，许永欣准时来到这里，但是豌豆花并不是很情愿。可是看到许永欣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而且非常诚恳，她便打消了那种不愉快的情绪。许永欣还像从前一样侃侃而谈，他的风度一点不减当年。

　　“这里的人都很傲慢，是不是？”许永欣见到豌豆花的第一句话就说他对这里的人们给自己的印象。

　　“是啊，她们都是一些影视红星嘛，当然要端起一些架子。”豌豆花说。

　　“走吧，我们去附近的一家餐馆。”

　　许永欣滔滔不绝地对豌豆花讲着自己最近的一些状况。

　　“我准备辞掉工作，要在这里开一家自己的公司，我已经筹集到一百多万块钱的资本。”

　　豌豆花只是听着，为他的成功感到高兴。

　　“说说你们吧，这些年，你们一定过得也不错，对吧？”他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说完后问：“王保立现在还好吗？为什么没有把他一起叫来？”

　　豌豆花迟疑了一下，脸不禁红了。

　　“我想应该还在这里吧。”她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在此之前，许永欣一直担心王保立会从中作梗他与豌豆花的相处，经豌豆花一说，他的心轻松了许多。他想，一定是豌豆花抛弃了他，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当初，他是怎样从自己的手中夺走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如今也让他去尝失去女人的滋味。

　　“我认为这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当初他做出那样的事来，总归是不太让人愉快的。”他说。

　　“为什么？”豌豆花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吗？王保立辞去局长的职务，从单位的财务室拿走二十万块钱，最后是由他的妻子替他偿还的债务。”许永欣愤愤不平地说。

　　“是真的吗？”豌豆花惊讶地问。

　　“唉，这件事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你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够瞒得住呢？纸是包不住火的。”许永欣接着说，“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哦，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豌豆花茫然地说。

　　于是她对王保立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到了这里后，王保立变化了许多，她想到王保立拿钱是为了自己，他为自己所做的牺牲实在太多，心里对他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可怜的王保立，这些年来一直生活在阴影下，难怪到了这里几乎看不到他的笑脸。在吃饭的时候，许永欣非常高兴，自以为王保立不在，豌豆花就会和自己恢复到以前的关系。虽然她显得如此高贵，但是对自己依然关心，这就使得他充满了自信。

　　豌豆花比以前还要妩媚动人，和她在一起，是令人非常开心的事。

　　“你还记得在火车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许永欣说，“那时，你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小姑娘？”他把手轻轻地放到豌豆花的手上，“一见到你，我就非常喜欢你。”

　　豌豆花发觉许永欣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把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她很反感许永欣再谈起以前的事情。她更不喜欢他谈自己对王保立的看法。

　　“我们以前过得很愉快，如果不是王保立从中作梗，也许我们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他继续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豌豆花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不解地问。

　　“不，”她站起身来，“我还要到摄制组排练，不好意思，再见！”

　　“可是，我们还没有吃完饭，时间还早。”许永欣恳求地说。

　　“我还有事，对不起！”豌豆花说。

　　许永欣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你还有事，那么改天我们再聊吧。”他也站了起来。

　　“你吃吧，账记在我的户头上，我已经跟这里的伙计说过了，喜欢吃什么尽管要好了。”

　　“什么时候再见？”

　　“以后有时间再说吧，”豌豆花说，“这一阵子，我们摄制组都很忙，再见。”

　　“再见。”许永欣看着她走了出去。

　　他也没有再吃什么东西，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他伤心地走了出去，豌豆花再也不是过去的豌豆花了，她已经高不可攀，以往的一切又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知道，过去的一切已经不会再出现。就在那天晚上，豌豆花走过王保立经常过夜的那家车站，王保立并没有看见她。可是，她看到了王保立。“看样子，他一定是饿坏了。”她想。“这样子真的是很可怜。”起初她没有认出来，可是如今两个人几乎面对面，他离得这样近，像是一个患病的陌生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使她大吃一。晾。

　　“哦，老天，真的是你吗？”看到王保立的这副模样，心中的那些反感顿时烟消云散，不由得又想起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事。

　　“你怎么了？”她关心地问。

　　“我生了一场病，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落到了今天的地步。”他说。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豌豆花说。

　　“找你？找你有什么用？”他的神情非常冷漠。

　　她打开皮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掏了出来，两千多块。“给你，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要么你告诉我住在哪里，我再给你送一些去。”

　　“谢谢你，这些钱以后我会还你的。”他在努力维护着自己的自尊，低声地说。

　　豌豆花望着他，许多人都在向这边张望，在众目睽睽之T,王保立感到很尴尬，豌豆花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你到底住在哪里？告诉我。”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哦，那已经不重要了，你借给我的钱，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的。”他回答。

　　他有些讨厌豌豆花善意的关心，命运对她是多么好，他甚至不愿豌豆花在此逗留，于是就开口又说道：“你还是忙你的吧，我不想打扰你过多的时间，多谢你，以后我也不会去麻烦你的。”

　　豌豆花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王保立已经转过身拖着脚步向另，不方向走去。

　　王保立的影子在豌豆花的心里停留了好几天，才慢慢消失了，豌豆花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可怜的人。”

　　之后许永欣又来找她，但是豌豆花却避而不见，许永欣的那种殷勤似乎有些令人生厌，至少豌豆花这样认为。

　　“就说我不在。”她对其他的同事说，当然她的手机很少是开的，最后干脆换掉了手机号码。

　　豌豆花的无言少语，在这个圈子里倒颇受人们欢迎，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娴静、矜持。思思和玲子就是喜欢她的这种不爱张扬的性格，即使自己心中最隐秘的事情都会向她说，这在娱乐圈子中是很难得的事，她们把她当作自己最知心的朋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思思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情网，一改过去的那种迷惘，脸上写满了笑意，浅红的嘴角无法掩藏内心的喜悦，终于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了豌豆花。

　　思思第一次见到林冬，是在雨后的一个小镇上。

　　那天，思思跟摄制组去小镇拍外景，回来时，小镇已是烟雨漾漾，雨笼罩着全部的山，远远近近，层层叠叠那么多的绿，越远越清晰，越近越迷蒙的那浓浓的含满水的云，以及山与山峦之间白茫茫的雾，刹那间吸引了思思。思思把车窗摇下，让雨水轻轻地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初春的雨带来的沁凉，使她有些陶醉，思思从车上走下来，任雨水打湿她的长发。

　　“站到雨伞下面来吧！”身后传来好听的男中音，像磁石一样，柔柔的。思思转过身，一位高高大大非常帅气的男子站在身后，他含着笑，眼睛似雾一样望着思思。

　　“你来看雨？”思思好奇地问。

　　“是啊，我实在爱雨，尤其爱看山中的雨，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出来看，我喜欢看雨中青山的孤傲，再想想自己的渺小，人类的一切在山的面前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她也爱看雨，我们的偶然相逢和相恋都源于一场雨，所以我就不知不觉地爱上了雨，刚才看到你傻傻地站在雨中，我便想起了她。”男子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你爱她，是吗？”思思问。

　　“非常爱她，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男子叹了口气。

　　“既然你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思思关心地问。

　　“没用的，她不会原谅我的，我努力想忘记她，可是我做不到，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如果老天肯原谅我曾经对她的伤害，我会加倍补偿对她的爱。”男子回答。

　　“你是搞艺术的吧？”思思打断男子伤感的话题。

　　男子笑笑并不回答。

　　思思抬头望了望四周，满眼都是青翠，满耳都是渐渐淅淅沥沥的雨声，而他们所站的地方，就是一脉印在山谷里的流泉，招呼款待着雨丝，细细地，涓涓地流着，流着。

　　“这世界假如没有雨水，将是如何枯竭死寂？”思思感叹着。

　　男子点点头，笑了。

　　思思发觉，那个男子笑起来很迷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见到你很高兴。”

　　“就走吗？”思思失望地问，“坐我的车送你一程。”

　　“不，谢谢，再见！”思思望着在雨雾中消失的男子的背影，怅然所失，回到车里，她才发现，在雨中聊了这么久，竟然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问，她有些懊悔。思思回到家中就把她在小镇上遇到的这段奇缘一字不落地讲给豌豆花听，她用那激动得发抖的声音告诉她说：“在山上遇见他的一刹那，我发觉自己爱上了他。”思思絮絮叨叨地讲给豌豆花昕。

　　而在此之前，思思从来没有对谁动过这样的真感情，她总说，我不相信爱情，我谁也不爱，男人都那么笨，说追她的人都是土豆。可是这一次，她却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甚至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的男子动心。豌豆花没有表示自己的见解，只是默默地听着思思一遍又一遍讲有关那个男子的故事。“不知道他是从哪一个世界跑来访我，我爱上了他。”

　　于是，思思开始关心自己的前途，一改以往的那种迷惘，总而言之，她开始有了那原属于自己的执着。

　　直到有一天，思思和豌豆花一同坐在寓所的窗子前，思思告诉她，那个男子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剧作家稻草人。豌豆花拍过的片子，大部分都是出自他的手。那一阵子，思思几乎天天都提起稻草人的这样、那样。说他不仅有英俊的外表，而且有聪明的内在。可是，他一直忘不了以前的女朋友。思思说，“如果他爱过的那个女孩子是我，即使要我下地狱，我也心甘，可惜你不认识他。因为他从来不喜欢抛头露面。为了打听他的消息，我几乎动用了所有的朋友之间的关系，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豌豆花为她久久地怅惘着，不知所云“不能那么认真，假如太认真，就没有资格恋爱了。”终于豌豆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非常中肯。可是，思思却摇摇头。“不，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从来没有爱过。”

　　豌豆花惊愕地望着她。看来，理智在这些地方是不起什么作用的。

　　不久，豌豆花随着剧组到外地拍片。

　　“你是否喜欢到那里体验新的生活？”导演关心地问。

　　“如果剧情需要的话，我服从分配。”豌豆花谦虚地说，没有一点红影星的架子，导演就是喜欢她的这种随和的脾气。

　　于是，豌豆花在准备这些重要的外出任务时，几乎忘记了王保立、许永欣和思思的那些琐碎的事情。

　　豌豆花走了以后，许永欣才知道。他在心中自我安慰着说：“豌豆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他的心里却并不是这样认为，他觉得豌豆花实在太绝情，根本不值得他再去爱。

　　一个月后，豌豆花才回来，思思为她洗尘。

　　“今天晚上我们到海鲜楼去吃清蒸大虾，好吗？”思思说。在此期间，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有关事情一股脑儿地都说给豌豆花听。

　　“思思，干吗这么着急？回头我们有的是时间。”豌豆花笑着说。

　　“我还有一件更让人惊喜的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思思故作神秘地说。

　　“真的吗？”豌豆花说。

　　“是啊，我给你说的那个人终于答应和我一起出来吃饭了，说也真是奇怪，每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对你蛮关心的样子，你拍的每一部片子，他几乎都看过，我可告诉你，如果哪一天你真的见到他，可不许和我抢男朋友，听到吗？”思思笑得前仰后合。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豌豆花说，“如果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强留也是没用的，不要太认真。”

　　“他最近又写了一部新剧本，让我给物色女主角，当然了，我推荐了你回头，你可要好好的请请我！”

　　“为什么我们拍了好多他的片子，可是他却不和我们见面呢？”豌豆花诧异地说，“稻草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还不知道吧？他的真实姓名叫林冬，这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你走后，我从玲子那里得知的消息。”

　　“他到这里来了？”豌豆花说，然而豌豆花的心情却不能够平静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许多年之后，她对他的感情仍如过去一样迅速地感染她，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许多年后，他仍然这样强悍无理地霸占住她的心一样。

　　于是，她沉默了，沉A了那久远久远的回忆里。在回忆那种黑色的背景里，闪动着生活的种种姿态，也回荡着令人心酸的往事。

　　豌豆花本想劝她的，可是经过一阵的思索，终于放弃了。因为，她实在不忍心打碎她的梦。思思已经陷进了情网不能自拔。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林冬为什么叫稻草人。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手紧紧地攥住了思思的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红。

　　思思诧异地望着豌豆花。

　　“你怎么了？”

　　豌豆花感到为思思难过，却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但又不忍心看到思思那样对爱情的痴迷。

　　她当然认识林冬，她也知道他很优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还在隐隐作痛。思思对林冬的爱慕已经达到了锲而不舍的执迷，她确实动用了一切力量，准备了漫长的时间，追求那个高身材，浓头发，亮眼睛，豪迈不群的林冬。

　　“现在，有关林冬的各种评论，在报纸、电台等新闻媒体有着非常强烈的影响。”思思说，她沉浸在幸福之中。

　　“是啊，他现在很有名气了，”豌豆花说，“他的确是个奇才，可是，你了解他吗？了解他的过去吗？”

　　“那并不重要，他是第一个让我一见倾心的男人，以前追求我的那些男人都是一些土豆，我谁都不爱。”思思说，“可惜你不认识林冬，要不然你就不会对我提出任何异议，他会弹琴、会唱歌、会溜冰、会写诗……就连他走路的步子都是那样潇洒，他对生活的细节，是如何不羁。”在谈论林冬的时候思思的语气变得柔和。“在他的面前，我简直什么都不是。”

　　“难道他就真的那么令你痴迷吗？”豌豆花问。

　　“是啊，他温柔而有魅力，他善良而又勤奋，他有漂亮的外表和飘逸的风度，追求他的人你根本猜不到有多少，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思思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在他的面前，我放弃了所有的骄傲，可是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报。”

　　“你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为他付出了你的痴迷？”豌豆花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思思的那种渴望，终于忍住了，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转过身去。

　　“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吃饭吧！”思思拉着她的手说。

　　“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我觉得有点累了。”豌豆花委婉地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再次面对林冬的时候，两个人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跟他说过你会和我一起去的！”思思说，“到时候导演、玲子也会去，你就去吧！他是写剧本的，见见他，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的。”

　　豌豆花无法拒绝思思的热情相约，终于答应了。

　　对于这次的晚宴，她打扮得格外精心，她薄施粉黛，淡扫娥眉，更显出她那娴静的美。她使出浑身的解数，把自己打扮得非常得体，这些日子以来，在这里，她懂得化妆品的价值，珠宝的作用，一朵精致的胸花别在适当的位置会增添多少妩媚，当她来到饭店时，她的模样令在场的所有人的光彩都黯然失色。

　　“你看上去真可爱。”思思说。

　　豌豆花只是抿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今天晚上听她这么一说，分外高兴，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玲子也起身欢迎她。“你当然知道稻草人的名字，对不？”她说，带着豌豆花从大厅走进预定好的房间。林冬正站在那里，服装整洁，跟从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里有了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看得出来，他为了这次晚宴，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衣使得他的脸部的轮廓显得黝黑而有力。

　　“你好！”豌豆花走上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脸上带着微笑说。

　　“你好！”他说，“我不用问你的情况就很清楚，因为我一直都在关注你的消息，从没有放弃过。”

　　“哦，是吗？我应该感到非常荣幸，有您来关注我，对吗？”豌豆花依然带着笑，“你在关注我的什么？”

　　“对不起！”

　　“可是，我不明白你说的对不起什么，你说你一直在关注我的一切，可是我却才见到你，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稻草人就是阁下。”

　　“是啊，我不太喜欢张扬，所以拒绝了新闻媒体的大肆宣扬，这是……”

　　“你看！”思思插进话来说，“你们这些名人哪，都有一种怪毛病，怎么都喜欢站着说话？”

　　林冬笑了，他用那种温柔的目光直视着豌豆花，像从前一样。

　　豌豆花却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我还没有机会去找你。”过了一会儿，他坐到了她的身边说，“我到这里时间不长。”

　　“是吗？可是对我并不重要。”她回答，语气显然很冷淡，她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关心远远胜于从前。但是，为什么对自己那样残忍，为了报复母亲，竟然忍心牺牲了她的一生的幸福，难道仇恨的种子会是如此强烈吗？豌豆花不禁感到悲哀，为自己。

　　当然，这一细小的变化，丝毫没有逃得掉林冬的眼睛。因为这次聚会很难得，大家沉浸在热烈的谈话中，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变化。分别几年的时间，心中充满了怨恨，可是今天见面之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越来越可爱了。”林冬讨好地说，并且他心中也这样认为。

　　当初与豌豆花刚一见面，就被她那夺人的美丽所打动，可是后来听说她是叶倩的女儿，他对她的兴趣更大了，那种强烈的复仇火焰在心中越烧越旺，于是利用一切机会和豌豆花接近，取得她的芳心，没有想到，豌豆花那样单纯，对自己却没有丝毫的防备，以至于到了最后为自己背了处分，直到被学校开除，都没有出卖自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豌豆花离去的背影。这些年来，像蚕食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咀嚼着他的心灵。后来他的母亲得知这一切，指责他说：“我的儿子怎么会是这样？”他的所作所为，令她很难过。豌豆花的出走，也给了林冬很大打击，从内心来说，他很爱豌豆花，但是却不能够接受她，因为她是叶倩的女儿。

　　许多年后，他一直生活在这种良心的自责之中，直到有一天见到玲子向他推荐豌豆花时，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咫尺天涯，他欣喜若狂，于是再三拜托导演、玲子关照她，并把自己最新创作的剧本《都市恋情》交给他们拍，这一切豌豆花当然不知道，林冬怕她知道后拒绝自己的帮助。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能否去拜见你？”林冬问。

　　“也许没这个必要吧？”豌豆花坦然地回答。不管以前她曾经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多么痴迷，又有多少怨恨，可这一切都已过去，她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任何的联系，不管他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那根本不重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林冬望着她，好像在望一束鲜花一般。“那好吧！”他回答，“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然而，林冬虽不算是个机智的人，但还算聪明，他知道豌豆花今非昔比，明白这一点，显然现在的场合不适宜他向她表白自己的浓浓爱意和思念。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入席？”玲子打断他们的谈话，“不要谈得那么亲热，思思会不高兴的。”她用手指了指房间说，“听见吗？”

　　“你听见吗？”豌豆花对林冬说，“不要离我太近，小心……”

　　于是，三个人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在饭桌上，气氛很活跃，因为豌豆花的到来，林冬显得非常健谈，时而发表一些自己的独立见解，与平日里寡言少语，忧郁的性格大相径庭，当然导演、玲子明白这些变化缘于豌豆花，思思却不知道，以为林冬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所以才会这么健谈。

　　豌豆花的在场，好像是最讨人喜欢的人物，她对他表示同情和关心，他非常感激，虽然自己以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可是今天看来，豌豆花好像对以往的一切没有耿耿于怀，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头脑在最佳状态时，是善于思考而富有理想色彩的，远远超出他迄今为止所能想象到的程度。豌豆花对林冬的态度的转变，确实因为思思的缘故，当然他是不会知道的。

　　对于这次的宴请，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开头的全是扯淡，谈天说地，相互恭维，女士夸赞男士越来越年轻潇洒，男士夸赞女士越发漂亮迷人。导演本来便健谈，当着几位漂亮的女性更是话多，有意卖弄他的学识，再赞叹女人漂亮时，还就古代美人与现代美人的差别和标准发表了一番高论，为他这高论，玲子和思思分别敬了他一杯。

　　导演不胜酒力，多喝了几杯，说话就没了刚才的斯文。

　　晚宴过后，照例又是到歌舞厅尽兴。

　　一位年轻的女子，烫着一个飞机头，浓妆艳抹，长指甲染得血红血红，两只手戴了几个金戒指正用极其沙哑的声音，在那里如痴如醉地唱着一首歌《我想飞》，震耳欲聋的嗓音源于那个电贝司、电子合成器、吉他组成的伴奏，只见她不停地前仰后合，高频率地甩动自己的长发，在那束投来的强光照射下，歌手的脸色显得苍白，与其在欣赏她的歌，倒不如说是欣赏她的那种疯狂。

　　疯狂过后是点歌，玲子唱了一首邓丽君的歌《我只在乎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她的嗓音圆润甜美，专业水准很强，博得了一阵阵的掌声。台下不时传来各种欢呼声，很快大家便认出了这几位本市大红大紫的影星，接着拥上前来请她们签名留念。

　　从歌厅出来，夜间一点多钟了，当然男士先送女士回家。林冬主动送豌豆花和思思，导演和玲子会意地一笑，开车先离开。当他们三个人开车到楼下的时候，林冬问：“两位小姐可不可以请我到楼上小坐一会儿？”

　　“这恐怕太晚了些。”没等思思回答，豌豆花便拒绝了他的请求。

　　思思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不过一丝不快写在了她的脸上，今天整个晚上，她没有机会和林冬说上几句话，心里已有不快，如今又错过和他相处的机会，内心的不满不言而喻。当然她不会体察到豌豆花的苦心。

　　思思不领她的情。

　　林冬除了那一次和思思一起出来吃饭之后，再没有和她有过任何接触。每次打来的电话都是来找豌豆花，这种情况没有多久，思思就忍不住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姑娘，可是仍然不能忍受豌豆花的横刀夺爱。即使豌豆花解释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可是思思不相信。

　　女人与女人的关系是往往令人说不清的迷，好的时候，两个人会形影不离，不知哪根弦出了毛病，转眼又会说对方的不是。豌豆花能做的，只能是流泪，用眼泪来掩饰她的不安和内心的慌乱。从不言及爱情的思思倒真的爱上了林冬，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事情。

　　“你认识林冬，对吗？”思思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问，“你明明很早就认识他，可是却不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不是我们在一起吃晚饭，我想我还会被蒙在鼓里，我把你当作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思思痛苦地伏在茶几上。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林冬不肯接受我？”

　　“原谅我，对不起！”豌豆花说，“我并不想隐瞒你，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就像心里长了一根刺不愿再碰一样。”

　　她的眼睛充满了泪水。

　　“我想，我还是搬出去的好。”她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思思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坐在那里气呼呼的样子。

　　“如果你要走，我不会拦你的。”

　　突然，豌豆花的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晚上。她在医院里昏睡了一天一夜，思思守在床边，眼睛红肿，“你终于醒了，想吃什么？告诉我！”思思说。

　　“我怎么在这里？”豌豆花问。

　　“你生病了，我把你送到这里的，你可真贪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吓得我一直没敢合眼，以后可不许你这个样子了。”思思嗔怒地说。

　　“我是什么病？”豌豆花问。

　　“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没有什么大碍。”思思回答。

　　豌豆花看着李思思，眼睛里含着抑制不住的悲伤，但她立即垂下睫毛把它掩饰住了，她觉得非常孤独，好像她实在毫无希望而孤立无援地挣扎着，似乎像她这样的女人，本应该就这样了此一生，她的内心如今全给搞得无法安静下来。

　　唉！那天晚宴为什么要去呢？如果不见林冬的面，也许一切都不会弄得这么糟糕，她又成了过去的那个忧伤的豌豆花。她在心里想着。

　　人啊，都是因为有了思想，才会有了这么多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