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天带回家一条小狗，很小很小，站不稳当那种，黄白相间的吉娃娃。我穿着围裙问他狗是哪儿来的，他说他的剪辑师家生的，抱来只养养。

　　“你自己还没伺候好呢，还搞来这种东西。我连仙人掌都养死，你这是故意要残害生命吗？”

　　“就当养儿子演练演练。”林天把它放在地上，它哆哆嗦嗦地站着。

　　我一阵冷汗，都儿子了，那养死不是责任重大吗？

　　林天说这狗姓林。我说那就叫林狗吧。林天琢磨了一会儿，回过头：“怎么听都像骂我呢？”

　　我抱起林狗各个房间参观，边走边回应他：“这都被你听出来了，林狗他爸真牛叉。”

　　林天从沙发上抄起一个垫子，吆喝着：“我要灭了樱桃这只白骨精。”

　　林天还是像个孩子。

　　我和林天的生活形成浅浅的轨道，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我们认识多年，现在才真正开始记忆彼此的习惯与秉性。我学着做菜，一开始就并非难吃，久了也没有长足进步。林天说：“你做的菜像你这个人一样没劲。”我说：“我明天给你爆炒摇头丸儿，绝对有劲。”他扭我的胳膊：“不准学赵四油嘴滑舌那一套。”

　　苏夕厨艺比我好很多，她有时赖在我家煲汤，多是周末，我停下工作同她一起看片子。林天很爱苏夕的菜，我为此吃醋。

　　早上林天一定要吃一个荷包蛋，还有果汁。因为企宣是个很上海的男人，林天的工作时间无形中被他规律，朝九晚五。我早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给林天煎一个蛋，榨一杯果汁，再走回床上睡觉，如果稍微清醒会和林狗玩儿一会儿，总之一定要再爬回去睡的。我厌恶在早上说话，好在林天也厌恶。我们不亲吻，也不再见，照面就轻轻贴近对方，形成半拥抱状表示深知对方的存在。

　　十点钟我二次起床，洗个澡，喝瓶酸奶，人才又活过来。林狗酷爱躲在沙发下面，我必须把它拖出来，我说你和你招摇的老爸还真不像。我发短信给林天：“儿子和你一点都不像。”他回过来，对，像你，一副狗模样。

　　我不吃中饭，接了一个电视剧本，制片方没有把我关在宾馆小黑屋里，我挥霍着他们的信任，写得很慢很慢。我每天基本工作四个小时，从将近十一点到将近三点。也有罢工的日子。去咖啡馆坐着，或者赶上苏夕的午休，同她扯一会儿淡，再或者我怂恿她翘班去逛街。有一次我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穿套装的她一起去逛恒隆，被保安和店员疯狂扫视。我们是一对奇怪的组合。苏夕从货柜上随手拎起一个很贵的大包对漂亮的小姐说，买了。她先是一愣，再看看我，我也在愣，她接着问刷卡还是现金。苏夕说刷卡。

　　我们跟着小姐去刷卡，她认真地检查拉链等一切细节给我们看。苏夕说不必包装了，她再次抄起包推到我身上，送你了，背着吧。我“啊”了一声。苏夕就要松手了，我赶快接住。她说：“这包儿也就配你这身儿，真正。”卖包的漂亮小姐脸都绿了。

　　一出去苏夕就后悔，我当然是不会还给她。她说：“我拿了一头期，脑晕，现在不晕了。”我说：“你等我晕的时候再把包骗回去吧，我现在反正不晕。”

　　我对名牌没那么敏感，现在经常背那个包去逛超市，肯定收银员和卖猪肉的都觉得那是A货。上海是全民拜牌的奇怪城市。酸奶上的冰霜常令它变得湿嗒嗒。

　　我看着它说：“你怎么又哭了啊？跟了我真的很委屈吗。”

　　它不说话，只是越哭越厉害。后来我发现酸奶被柚子压漏了。妈的，我的GUCCI（古奇）。

　　小时候我很迷恋王家卫的神经质，学《重庆森林》里的梁朝伟，对着肥皂说，你怎么又瘦了。从那时养成了这个变态的习惯，现在觉得幼稚不堪也难以改正，至少这可以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显得没那么孤独。我常安抚我的真丝衣服，说“委屈你了，穿在我这种粗人身上，变得这么狼狈”。我只和高档货对话，女人就是势利得可怕。棉麻衬衫从来没有和人说话的待遇。我只有在林狗叼着它们的时候才把它们抢回来，略作安抚。“疼吗？我知道你不疼，反正你也不是真丝的。”

　　我偶尔和周觅打桌球。在小明星们常扎堆儿的桌球房，时常遇见个主持人什么的。还会见到陈艾莫。

　　周觅每次带来的妞儿都不一样，永远不会是吴雨。有的面孔是电视上时而见到的，更多是名不见经传的，等待周觅给她机会。他喜欢让女人活得像条狗，缠绕他利用他。周觅在美国读大学，每年都在加州消耗假期，陪他的当然都是吴雨。他把他们的亲密照片不定期发送给我，我甚至打过跨国长途骂他：“你这个死变态，你再他妈发过来我就报警。”他依旧坚持。

　　他需要奢靡生活，更需要展示他的个人糜烂。把个人糜烂当魅力的男人，是傻叉。

　　我记得他给一个杂志拍封面，躺在几个女人的大腿上，眼神涣散。我看得直点头，这就是周觅。他喜欢女人抚摸他，这让他内心平静。

　　他是我的初恋，曾经深深爱我，所以我可以永远原谅他。当然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不需要原谅。那么吴雨充当什么角色，我不得而知，他说她会成为他的妻子。我觉得悬，吴雨不会是一直忍让的姑娘，她自然有她的安排。

　　这次周觅带来的妞儿走可爱小猫咪路线，打球的时候故意把身子压得很低下，豹纹胸罩若隐若现。我开她玩笑说：“你就A的料，别从这显摆了。”她就瞪着眼很无辜地看着我，我说：“周觅喜欢精神上的，你赶快回学校上课去吧，别在这儿瞎混。”那妞儿特生气，又不敢说什么，用大眼猛瞥周觅。周觅只是笑。我说：“周觅，这也就十六岁吧，你把人整这儿来干吗，你当你希望工程吗？”

　　周觅抽了一根球杆晃悠过来：“错，十五岁。”

　　“呦，那胸部长成这样不错了。”

　　周觅在那儿狂乐，可爱小猫咪没办法，很尴尬，也跟着乐。我拍拍她肩膀：“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七点多钟林天跑来接我，说今天过节，请我出去吃饭。

　　周觅说：“我们和你一起去。”

　　“去你个头啊，我们吃烛光晚餐。”

　　“四个人一起烛啊！”

　　“你当火灾啊！”

　　我拉着林天就往外跑，头也不回地和周觅拜拜。

　　我带了一包狗粮回家，是新品种。林狗吃得很兴奋。今天是七夕节，连上林狗也要一起开心才行。

　　我从身后抱住林天：“生活真美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在煽情，你不准搞笑。”

　　“那我们庆祝一下美好生活吧！”林天抱着我就往卧室走，我们在床上摔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