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为了告别的聚会

　　1、

　　马上就是国庆长假了。

　　放学的时候，梁志浩突然出现在柳莺莺新的班级门口。他几个大步走到正在整理书包的柳莺莺的桌子边。

　　“哇！大帅哥耶！”柳莺莺的新同窗们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梁志浩黝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柳莺莺，我找你有点事情。”梁志浩目不斜视地对柳莺莺说话。

　　柳莺莺微笑着抬头看他。

　　现在的梁志浩，看上去真的比以前更帅气哦，他体型结实而挺拔，线条粗犷而流畅，看上去有一种优秀运动员与莘莘学子完美地结合的气息。

　　“是这样，我们高三年级国庆节只放一天假，葛老师决定利用这一天搞一次秋游活动，特别邀请你参加。”

　　“秋游？不会吧？”柳莺莺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色的高三，谁会想到要搞秋游？葛朗台发疯了呀！

　　“嗯，是真的。 其实主要也是想跟你告个别吧！我们大家都觉得，你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的集体，总得有个仪式欢送一下你。其实班上同学都很想念你的。葛老师还在班上提了好几次呢。”

　　原来是这样啊！

　　柳莺莺心里，一下子感动极了！

　　其实，坐在这个新的、陌生的班级里，柳莺莺又何尝不在时刻想念着仅仅隔了一个楼层的那熟悉的一群！还有葛朗台那将军一样挥动的手势，那永不服输的铿锵有力的声音，那秋天的芦苇一般在风中飞舞的花白的头发……

　　只是，她以为进入高三，谁也不会有空来记起她这么一个掉队的、倒霉的家伙了……

　　“你有空吗？我是代表葛老师、还有全班同学来邀请你的。你不是一直想到乡下去玩吗？我们这一次就是到乡下去烧烤哦！是到我家那边去！”

　　“可是，我担心会耽误你们学习……”柳莺莺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喃喃地说。

　　“一天的时间，哪至于呢！高三也不是学习机器呀！”梁志浩呵呵地笑起来，“学校给我们放一天假，本来就是要让我们休息、放松的哦！班上同学都特别渴望到乡下去好好地疯一天呢！你肯定也会特别喜欢的！”

　　“我当然会喜欢！肯定特别喜欢！”柳莺莺终于放松地笑起来了。她的嘴角，娇俏地朝右边倾斜过去，看上去一副娇娇女的可爱模样。

　　“那，3号早上8点半，我们在校门口集合。不见不散！”梁志浩说完，不等柳莺莺再答话，慌慌张张地转身跑了。

　　“哇，帅哥走了呀……”他的身后，又传来一阵小女生失望的低语。

　　“柳莺莺，把帅哥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好不好？不要一个人独占哦！”有人跟柳莺莺开玩笑。

　　“哈！你们这一群花痴！”柳莺莺终于大笑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新的班级里放声大笑呢！

　　2、

　　亲爱的葛朗台真好啊，她租来了一辆天蓝色的崭新的大巴！

　　“葛老师，这车子还行吧？”司机是个老帅哥，他头上倒扣着一顶鸭舌帽，脸上架一副墨镜，身上穿黑色短袖T恤和故意磨了几个洞洞的牛仔裤，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除了脸不够帅、身材有点发福之外，凡是帅哥该有的特征，他都有了。

　　“不错不错，谢谢东子！”葛朗台很开心地站在车子边上笑着。

　　“谢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葛老师的事还不是一句话！”那个叫东子的司机很豪爽地一挥手，对站在他面前的一大帮学生说，“你们不知道吧，我是葛老师第一届带出来的高中毕业生哦，你们应该叫我大师兄的！”

　　哈，原来这个司机还是他们的大师兄啊！原来他是葛老师的学生呢！

　　大家看着这个装扮也酷说话更酷的自天而降的大师兄，都高兴地笑起来了。

　　“大师兄好！”有几个调皮男生乱哄哄地叫起来。

　　“小师弟小师妹们好！”东子大师兄一点也不难为情地冲大家一一点头。

　　葛老师也笑起来，她说：“都几十年了，脾气倒是一点不改！”然后她转向大家，“大家要好好谢谢东子师兄，他可是免费为我们提供服务哦，租车公司差不多只收了我们的汽油钱。”

　　“嘿嘿， 小事一桩，大家上车吧！”东子师兄豪爽地一挥手。

　　可是大家都没上车，都在一边站着，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这才明白，大家是要让她第一个上车。

　　“谢谢！”柳莺莺脸红了。她转身朝车门走去。还好她就站在离车门两步路的地方。

　　正要费力地抬起僵硬的左腿，她的一双胳膊被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背后抓住了。

　　“我帮你一下好吗？”

　　是梁志浩。

　　他不等柳莺莺回答，一下子就把柳莺莺的身子给提起来了。

　　柳莺莺很轻易就上到了大巴车上。

　　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葛朗台追在后面叫：“柳莺莺你坐第一排哦，前面有栏杆，方便你抓手。梁志浩坐在柳莺莺身边做保镖。”

　　“好的！”“知道了！”柳莺莺和梁志浩同时回答葛老师。

　　“谢谢你！”柳莺莺坐好了，才对坐在她身边、紧张地伸长腿好像要做成保护栏杆的梁志浩轻轻地说。

　　“你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梁志浩尴尬地抓抓头皮，“小事一桩，你怎么老说谢谢呀！以前你不是这么客气的！”

　　“嗯，好吧！那就不说谢谢了！”看着梁志浩的样子，柳莺莺偷偷地笑起来了。

　　她偷偷地笑，是因为她又想起梁志浩在背地里被莫名其妙地任命为张生的事情来了。

　　虽然现在这个“张生”又被莫名其妙地撤销了，但罗丹荔说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被忘记的，因为它会被作为他们（7）班的一个典故，作为（7）班的第一桩绯闻事件，等以后他们毕业了，离开学校了，工作了，再返校搞班级聚会的时候，她会当众给大家讲述的！

　　那个时候，可怜的梁志浩听了，一定会更加尴尬地使劲抓他的头皮吧！

　　那个时候，大家一定会比现在笑得更欢吧！

　　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看着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一个一个同学登上车子，朝她或者嗨一声，或者笑嘻嘻地摆摆手，柳莺莺的心里，充满了快乐。

　　谢谢，谢谢你们！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3、

　　到梁志浩的家，真的要穿过好几个隧道哦！隧道里面都亮着灯，但还是非常黑。当大巴车从有着亮晶晶的阳光的外面一下子进入到隧道里时，大家的眼前顿时一黑，全车的人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啊”地大叫起来，车厢里热热闹闹地笑成一团。

　　“少见多怪！”东子大师兄扭过头来，牛哄哄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好开你的车！”坐在第一排另一侧的葛朗台毫不客气地训斥他。

　　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过掉了。

　　大巴车真的一直开到了梁志浩家的村口。

　　大家在村口下了车，只步行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梁志浩的家了。

　　看到梁志浩的家，大家吓了一大跳。原来梁志浩的家这么大的呀！比住在城里的人家大了不知多少倍！他们家的房子是红色的砖头砌成的，有两层，前门还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呢！

　　“哇！梁志浩你们家住别墅的啊！”有同学大叫。

　　“什么别墅啊，只是泥巴砖房筑了两层而已。大家不要笑话我了！”梁志浩脸红红的解释，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好高兴、好自豪的！

　　原来，梁志浩家的房子，是他们自己建造的，他有两个哥哥，都是很能干的劳动力。梁志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们都支持他到外面去读大学。

　　进了院子，大家来不及落座（其实根本就坐不下呢），就忙着分成几拨人，大家分头去准备一会儿外出野炊时要用的东西——

　　一拨人跟梁志浩到稍远一点的地里去拔刚刚成熟的红薯、花生、土豆和玉米，这些东西可是烧烤的主料。这拨劳动力以男生为主。

　　一拨人跟着梁志浩的妈妈到后门的菜园子里去摘一些方便烧烤的蔬菜：茄子、南瓜、冬瓜、青椒，等等。这些东西，一会儿也要带到烧烤地点去。这拨劳动力以女生为主。

　　一拨人留在院子里，负责压水、清洗碗筷。梁志浩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压水机——是一个很简单的装置，一下一下地按压那个铁把手，就可以将地下清凉的水压上来。梁志浩的爸爸本来负责压水的，可是大家都抢着压，梁志浩的爸爸就笑着退后了。

　　还有一拨人负责从车子上搬运东西下来，主要是饮料和一些冰冻的烧烤专用肉食。这个工作由东子大师兄负责。

　　而柳莺莺和葛老师呢，只要舒舒服服坐在院子里，吹着从田野里飘过来的微风，看着大家忙碌就好了！

　　过不多久，几路人马集中以后，大家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梁志浩哥哥开的小三轮车上，由他负责拉到烧烤地点（东子大师兄的大巴开不进来）。然后，大家就跟在梁志浩的身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梁志浩告诉大家，沿着眼前这条田埂小路往前走，再绕过前面那个小山包，在他们村与邻村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子，树林子里面，有一些专门供烧烤用的灶台。那片树林子在他们这一带很有名，还有不少县城里的人特意开车到这里来野炊呢。那片树林子可是他们这一带一个很有点名气的户外活动点呢，虽然它连一个正式的名称都没有。

　　本来，柳莺莺想坐梁志浩哥哥开的小三轮直接到达烧烤地点的。她走路慢，怕影响大家。可是大家都不同意。梁志浩说：“路不远的，我们本来就是来秋游，来看山景的。大家一路慢慢地走过去、玩过去才好。”

　　柳莺莺就不坐三轮车了，她本来也很想跟着大家一路玩过去的呀。

　　有两个女生走在她的身边，准备随时搀扶她一下。

　　柳莺莺说：“没事的，乡下的路，其实比县城里的路还要好走些。我上个月还在乡下住了半个多月呢，每天都在外面走路的。”

　　大家一路说话，一路玩，还有爱漂亮的女生采了路边开着的小野菊花，插在头发上，或者编成花环套在脖子上。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经绕过了那个小山包。

　　一绕过那个小山包，一大片一眼看不到边的树林果然一下子出现在大家眼前了。

　　大家欢呼着，争先恐后地冲进这一片浓密的绿色之中。

　　一直到慢慢地走进树林里，柳莺莺还没有明白过来，这片树林其实是她暑假里来过很多次的地方。

　　因为梁志浩带着他们进入的是树林的另一侧。柳莺莺从来没有从这一侧进入过树林。

　　一直到看到那些熟悉的灶台，和离开灶台不远处那两个挂在树上的稻草秋千，柳莺莺才如梦方醒，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

　　“怎么啦？”站在她身边的梁志浩吓了一大跳。

　　“我知道这片树林！”柳莺莺激动地说。“我来过好多次了！”

　　“你怎么会来过好多次？”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片树林就是我表姑婆种的啊！我上个月一直住在她家里的，我每天都要到这个树林里来散步，喂鸟呢！”

　　“你表姑婆？就是那个程坊乡种树的柳婆婆？”梁志浩惊讶地问她。

　　“是啊是啊！就是她！”柳莺莺胡乱地点着头，激动得脸色绯红。

　　想想看，她竟然又一次来到了表姑婆的树林里，而且是跟全班同学还有葛老师一起来的！原来，表姑婆种的树林，不仅是儿童乐园，也不仅是小鸟的家园，它竟然还是远近闻名的无名景点，是所有喜欢树林的人的乐园啊！

　　表姑婆知不知道呢？她应当早就知道的吧！她一定很高兴很高兴的吧！

　　一刹那间，柳莺莺突然明白，如果表姑婆最初种树是为了小板栗和小桃花的话，是为了自己的一种心情寄托的话，那么后来，她种了这么一大片的树林，肯定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了。

　　“你表姑婆很了不起，她在我们附近这几个村子里都很有名的！”梁志浩也很激动，他激动得黝黑的脸上都出现了潮红。

　　柳莺莺骄傲地点头。

　　4、

　　几个灶台里的火都点起来了。树林子里飘荡着烤蔬菜的香味，烤猪肉、鸡肉和羊肉的香味，还有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的香味。

　　大家或蹲着，或坐着，或站着，嘻嘻哈哈地围拢在几个灶台跟前。每个人的手上都是黑糊糊的，每个人的嘴上也都是黑糊糊的。

　　两个稻草做的秋千上挂着四五个女生。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原始却这么富有创意的玩意儿，她们简直是喜欢极了！

　　“同学们，如此美景，如此美食，我们必须要有美丽的情怀与之相对才行。我提议，我们大家每人都想一个祝福的理由吧，不管是什么理由都行，把它大声说出来！”葛老师举着一瓶矿泉水，大声提议。“我先带头——我想代表全班同学为柳莺莺同学祝福，祝愿她早日恢复健康，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周围响起了全体同学的掌声。

　　“谢谢大家！”柳莺莺深深地朝大家鞠了一躬。

　　“那么，我们就从柳莺莺轮起吧。”葛老师说。

　　柳莺莺想了一下，说：“我祝愿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能考取心仪的大学。”

　　“哈！这祝愿太奢侈了！”大家全部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柳莺莺没有笑，她很认真地接着说：“我还想祝福罗丹荔，我祝愿她能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提到罗丹荔，大家都沉默了。她的选择有点像是临阵脱逃，在班级里引起了至少里氏8级地震。

　　“在罗丹荔来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我跟罗丹荔好好地谈过一次，我发现以前我错了，罗丹荔其实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

　　葛老师打破了沉默。

　　“不管她的选择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管她的选择将导致什么结果，至少有一点我是相信的，罗丹荔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让我们全班同学一起来祝福她吧！”

　　葛老师话音未落，树林里再一次响起了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掌声停歇后，站在柳莺莺边上的陈颖——她是全班个子最矮、体重最亲的女生——举着饮料杯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祝福我自己，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大家一起乱哄哄地回答她，“葛老师说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都行的！”

　　“那，我祝我自己能在高三这一年里长高一点点，再长胖一点点！至少要超过王红梅！”

　　“哈！”大家一起笑起来。

　　人群里突然蹿出来另一个小个子女生，她一把掐住陈颖的脖子，说：“你好歹毒啊！那我祝愿我自己身高和体重永远是倒数第二，千万不要是倒数第一！”

　　这家伙当然是王红梅了。

　　这一下大家更是笑翻了，柳莺莺笑得差一点腿一歪，一跤跌下去。

　　有这两个活宝女生带头，下面的祝福就越来越宽泛，越来越好玩，甚至越来越乱七八糟了——

　　“祝你越来越讨厌——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我祝愿快乐像子弹一样飞进大家的心里！”

　　“我祝愿我家的兔子长命百岁！”

　　“那我祝福小鸟吧！祝福这个林子里所有的小鸟都长命百岁！”

　　……

　　最后，轮到东子大师兄了。

　　他举着饮料瓶子，想找出一句别出心裁、人家都没说过的祝福语来。可是，被这么多学弟学妹们瞪着，他觉得大脑简直是严重缺氧，而且本来他也不是一个语言运用上的高手嘛，想当初，他可是成绩很臭的一个！就是刚才所说的倒数第一第二的角儿！不然他也不至于现在在开旅游车嘛。

　　他哼哼唧唧地说：“那我……我就祝福葛老师像那个兔子和小鸟一样，长命百岁吧！”

　　葛老师本来正仰着脖子在喝水，听到这个祝福，一口水一下子呛在了喉咙口。

　　大家再一次爆笑起来！

　　时间过得好快啊，好像就是吃了点儿东西，说了一会儿祝福语，聊了一会儿天，喂了一会儿小鸟，被柳莺莺带着去清点了一小批鸟窝（还远远没有数到一百只呢），太阳就已经歪到西天边去了。

　　大家该打扫战场返回县城了。

　　回程的大巴车上，车厢里静悄悄的。不知是因为累了，还是想到要回去重新面对最后一阶段肯定是最辛苦的学习生活。

　　柳莺莺还是坐在来时同一座位上，她的心，也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

　　她的旁边，还是坐着梁志浩，他那长长的运动员的腿，还是长长地伸出来，支撑在柳莺莺的外侧，形成一道保护栅栏。他的眼睛注视着车窗前方，思绪好像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也是在想着自己即将面临的最后的冲刺吗？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征途需要去面对。

　　每一个人都需要自己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