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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井经常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便笺纸,很认真地默背一会儿,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有一次井说错答案后想抵赖,我抢他钱包的时候那张纸从里面掉出来,井立刻宝贝似的捡起来。我说我想看看,他犹豫了一会儿递过来,一脸心疼地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千万别弄坏了。

我接过来展开一看,除了最上面一行的中文,全是密密麻麻我不认识的字符。

“这是什么?”我问。

井说那是被翻译成很多种语言的自我介绍。

“很厉害吧。”他得意地说。

“你们好,我的名字是井,来自日本,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井”字上还认真地标了声调,我觉得好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井说他第一次在讲台上背这句中文的时候,尽管字数不多并且之前练习过,但还是讲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咬到自己的舌头,最后没有说完就红着脸跑下去了。

井说他每到一个地方,都随时准备着离开。所以那份被小心保存在钱包里的自我介绍随时准备被取出来。

“离开”这个词似乎无论怎样表达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寂寞,却被井讲得兴高采烈、斗志昂扬。我自讨没趣投向他的同情的目光只好悻悻地缩回来落在自己身上。

井永远对下一次的出发迫不及待。印象中那些不断行走在旅途中的人,应该是充满乡愁,并且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停下来不再漂泊,拥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家。他们忧伤落寞的脸让人看了有说不出的心疼,而看着井亢奋的表情只想让人给他一拳。

拿到那张不及格的地理试卷的时候,我第一次庆幸还好井走了,否则一定会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那个地理考了第一的男生被地理老师推上去形式性地介绍经验,他就像小学生端着奖状一样捏着自己的试卷说:“其实把地理学好很简单的,买一张世界地图多看看就可以了。”羞涩却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不屑地发出“哼”的声音,心里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世界地图上每一个国家的名字,每一座岛屿的名字,每一条山脉的名字,每一片平原的名字,我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我知道这么多这么多的地方,却不知道现在井在哪里。

“程遥,那你来说说……”地理老师的声音总是没有前兆地响起来。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她指着美国东部的那条山脉。

“这是哪里?”

“阿巴拉契亚山脉,阿巴拉契亚山脉。”秦丹回过头用书遮住嘴说。

“我不知道。”

地理老师总找我麻烦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也发现了自己似乎总在地理课上表现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那些地理老师在黑板上圈出来的,名字对我来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现在看上去是那么刺眼。我不是井,我越是渴望的目光只能被它们还以更尖利的嘲笑。比起它们胜利的笑容,地理老师的笑容要相对好看那么一点。

幼稚地想要去看世界的其实只有我一个人。

告诉井底下的青蛙天空并不是像碗一样大,而且很美丽很漂亮有什么意义么?就像你向一个没有双腿的人描述奔跑的快乐,传递给他的也只是虚伪的美妙和继之而来的无力感。某种意义上说,和欺骗在形式上完全没有区别。

“程遥,那你来说说……”

“程遥,那你来画画……”

仿佛在不停地逼我提醒自己,那些地方,你是绝对到不了的。

而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我想起那节地理课上我在地球上画出的巨大的坑洞,那个地方可能真的存在的,大概就在我脚下。

没有地震也没有海啸,只是安静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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