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装淑女啦

　　语含非做了一个新的决定，她要把这个新的角色继续扮演下去。

　　她要催眠自己，让自己忘记过去那些悲催的经历，她是一个“新”的人了。她不要再凄凄惨惨地活。她要活成一个“女王”。

　　秋琳说：“举双手双脚赞成。”

　　语含非每日刻苦钻研强大女人的秘籍。对所有人礼貌而有节制地笑；不再哼哼叽叽表露小情小绪；不再手机不离手；不再一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死样子。

　　她想，这样长久催眠下去，她应该就能变成配得幸福爱情的那种女人了吧。

　　她把自己的心得跑去跟四水分享。四水说：“这些都是术。不是道。”

　　语含非听不懂。四水接着说：“你渴望得到的，男人一样渴望得到。你把自己藏起来了，男人也会把自己藏起来的。两个互不见真心的人是永远到达不了爱的。”

　　语含非辩解：“可是我遇到的男人都不是这样的，我一给他们爱，他们就跑了。”

　　四水说：“你那是爱吗？你那是抓。”

　　语含非心说：“那我现在不抓了啊，我很独立坚强呢。”

　　四水没理她，自顾自说下去：“等有一天，你的心真正打开了，当你面对一个男人时，你会发现，表面上他们想要女人，想要性，但实际上，他们要的还是爱。一个女人无私的爱，博大的爱，像海洋一样宽广无边的爱。”语含非记得神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所以，男人女人好好相爱才是正理。”四水对她说，“闺女，等有一天真正是你的那个男人来了，你就会懂了。你现在这么难受，你想没想过，你压根就是跟错了人。我看那男人的面相，就是烂桃花一堆，没法真正爱你的那种。你确定你跟着他很幸福吗？”

　　语含非说：“幸福的时候很幸福，不幸福的时候想死。更难受的是，看不到将来，一点也看不到。”

　　四水说：“那就把幸福享受到尽，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他们真的就没有办法在幸福里待太久。语含非越来越能看明白那个男人的模式：只要两人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一阵子，感觉要向更深入的关系迈进，他就开始往后退，一副防备警惕的样子。语含非不知道他那样大的恐惧从何而来，又是不是只针对自己。就像两个读了8年小学，却始终赖着不肯读初中的孩子一样，语含非也觉得有点没劲了。

　　没劲的日子，总要找一点事情做。那好，就吵架吧。

　　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吵得昏天黑地。装了那么久女王，其实内心还是女屌丝吧，语含非真的觉得对自己也挺绝望的。装出来的始终是装出来的。

　　后来又好了一阵子。他一开始有闪躲的心出现，语含非就打心底里反感他的逃避和畏缩。语含非说：“为了幸福，我是可以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你却总是心疼你自己，所以你就原地踏步吧。”

　　那人说：“我不是你。我就是要这样过。”

　　“好吧，好吧，都随你。”你对他听之任之才能有安生，才能有幸福。语含非不知道这样的幸福能算幸福不。她那么明显地看到自己内心的不满足，她渴望走得更深入，与一个男人心心相印、彼此交融。对这一点，那个男人看得比她还清楚：“你想要找一个身心灵全都契合的男人。那男人从来都不是我。”

　　秋琳夫人在语含非耳边笑：“谁说男人不懂感情，他们懂得很。女人总爱骗自己，但男人从来不会骗自己，他们顶多骗骗女人。不爱就是不爱，说什么也不爱，打死也不爱。他们就是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上面的，就是下面的，总知道自己能要到一些什么。而女人好傻，明明知道不爱，还总是死抓着不放。”

　　语含非生气。秋琳夫人不是来帮她赢的吗？她怎么觉得自己输得更多了？

　　“我只告诉你一个字，忍，忍得过你就赢了这个男人，忍不过就一拍两散。”秋琳夫人不以为意，“世间男人多得很，偏你那么执着。活该为情所苦啊。”

　　过了一个春节，语含非早早从家跑回北京。两个人在一起嘻嘻哈哈，一片欢喜。他们一起去朋友家接语含非的猫。到了那儿，他特别疏远冷淡地站着，语含非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毛病了，于是不理他，只跟朋友说话。

　　回到家，他开始跟语含非谈话：“我觉得那种生活离我好远。”

　　语含非不解：“哪种生活？”

　　“那么小的房子里，住两对情侣。那种生活真的不属于我。”

　　语含非的朋友，一对恩爱甜蜜的小情侣，跟另外一对情侣合租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语含非觉得那很正常，北漂青年们很多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啊。她还遇到过两对小夫妻在买房前也合租在一起。对语含非这样的租房一族来说，这太正常了。不过，他是北京大少爷嘛，不理解也正常。语含非于是撒娇：“那人家现在就是只能负担这样的生活啊。不是过得也很幸福吗？”

　　他还是坚持：“那样的生活，根本不在我的计划中。”

　　语含非有点无语：“那什么在你的计划中呢，我也不在啊。”

　　他特别冷淡地走了。好几天没有消息。语含非发短信给他，他特别冷淡地回：“最近不想见面。”

　　语含非又有被这个人抛弃的感觉。每次他不高兴，就像山顶洞人一样，躲回自己的山洞，打游戏、看电影。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是成年人面对问题的态度。

　　她跑去跟萌物抱怨。萌物说：“他就是这样要自由的孩子，无组织无纪律，你除了包容，还能做什么？”

　　“我一直包容他，谁来包容我呢？”语含非很委屈。那段日子，工作压力很大。为了一篇她怎么都没感觉写的稿子，被主编要求改了5遍。5遍，这对一个已经工作了那么久的老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了，语含非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简直被否定得一塌糊涂了。

　　她在深夜回家的地铁上哭了。眼泪流啊流，全都流进了围巾里。“根本就没有人看到我流泪，也没有人看到我想要什么。”秋琳夫人问：“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我高兴的时候，一起陪我高兴。我失落的时候，让我哭一下。我想要的就是一个那样的怀抱而已。我不想总是一个人。”

　　秋琳说：“会有的。”

　　忍了一个星期，语含非忍不住了。她发短信问他：“你到底要怎样，给个痛快话吧。我受不了这个。”

　　他回：“谢谢你的爱。”

　　“这又是分的意思是吗？”

　　“我受不了压力。”

　　“压力你妹啊！你是玻璃做的啊？”

　　他没反应。语含非气不过，又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你永远在逃避，永远在逃避。不管是工作、生活还是感情，你永远在逃避。工作你就说不是你要的，所以你换个不停。感情也不是你要的，所以你各种拒绝我。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知道要对现实做适度妥协，甚至去爱上老天给你的那些，只有你一直在拒绝。我很想陪着你一起面对这些问题，但你一次次把我推开。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能要到什么？你这样，到老死的时候不会后悔吗？”

　　他还是没有动静。语含非想起他说过，最怕看到语含非一大片的短信，一看头都蒙。“管你蒙不蒙，老娘先骂爽了再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找到感觉了。

　　秋琳也哈哈笑：“不装淑女是蜕变的第一步。”

　　骂是骂过了，可语含非心里还是觉得好痛好痛。她又开始了那种每天睡觉前哭一场的生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积攒了那么多眼泪，每天哭也哭不尽。

　　她看见别人寄给Rosa的明信片上写了一句话：爱如深井，永不枯竭。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眼泪，也是一口永不枯竭的深井。

　　秋琳夫人说：“哭吧。眼泪是心的语言。眼泪能冲刷掉过去。”

　　她就放开了哭，足足哭了一个月。

　　心中的眼泪，真的如同深井般。她把第一层的愤怒哭掉了，她把第二层的委屈哭掉了，她把第三层的悲伤哭掉了，她把第四层的爱而不得的痛哭掉了……她把生而为人的孤独感哭掉了……

　　忽然有一天，她觉得心里的那口井，井水清澈照人，她从里面看到的是自己一张平静的脸。

　　李安妮在书里写过，情绪之河黑暗的污泥下，是一片清明与智慧。

　　她经历了这一切，她真的懂了。

　　她与这个男人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认了，认了吧。

　　有一天，同事跑来跟她说：“我看见你家男人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

　　她笑了笑：“早就不是我家男人了。”

　　同事大惊，说：“你们怎么分手了？上次我看你们俩特别幸福，他从始至终搂着你的腰，我还为你特高兴，以为你终于找到一个知道疼你的男人了。”

　　她再笑：“是啊，那时候是很疼我。”

　　同事说：“他现在女朋友根本没有你好，长得可丑了。我拍了照片，你要不要看？”

　　语含非大笑：“那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世界上比我好看的女人也不多了，哈哈。我不看，我祝他们幸福。”

　　同事冲她竖起大拇指：“姐们儿，你牛！”

　　“能不牛吗，哭掉几盆眼泪才换来的明白。”语含非忽然觉得不痛了，一点也不痛了。他当不起她的爱，所以他逃了。

　　她想起自己很多年前在博客上写过一句话：凡我所爱，皆会失去。

　　一语成谶。怪得了谁呢？

　　就怪给命运吧，就怪给有缘无分吧。

　　她对自己说：“好好活下去。没有了谁，也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