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圆人不圆

　　若你以为语含非在全力向梦想冲刺的此一阶段，内心一片宁静，你便错了。

　　她的内心时时给狂风暴雨席卷着。

　　隐形的非先生还是没有出现，却始终在那里，让语含非如鲠在喉，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她哽得难受。

　　这个男人果然是上天特意为她拣选过的，针对她的不安全、不值得被爱，量身定做。他的飘忽不定，能让语含非的心一天纠结八次。

　　“他到底爱我吗？”“他想要得到什么？”“他只要一个影子情人吗？”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很难受，但又始终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住他们两个人，不舍得断，也无法靠近。

　　语含非又让那个男人回来了。她知道这样的纠缠也是徒劳无益，但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吧。

　　他们又回到从前的生活，只是语含非自己决定放弃，再也不提任何跟关系、承诺有关的话题。他给不起。

　　再逼迫，他也给不起。

　　语含非不相信自己再也遇不到意中人，所以，暂且如此这般地维系下去吧。

　　她自己苦撑了许久，她需要被温暖一下下。

　　一日她又与安珀说起，为什么他们始终深入不下去？安珀说：“前世业力，今生安排。最最重要的是，他当不起你。”

　　语含非不懂。她又不是物质化的女人，对男人的成功事业家底都无要求的，有什么当不当得起。

　　安珀说：“你不懂，那是一种生命历程的差异。你要走向的道路，他望尘莫及。”

　　语含非心下是知道的，在这一点上，他真的没办法与语含非相互扶持。虽然她不知道具体该如何表达，但她还是知道，两人在基底上是不搭调的。

　　但也不妨碍她对他有执着。“对你好，对你好，就是要对你好。”她开始试着接受自己的这种执着了。虽然那个男人始终不爱她，但她知道，她还是爱他，像心疼一个孩子，像心疼一个亲人，像心疼那一世的云丹一样心疼他。

　　学叙事疗法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感觉。世人都觉得他为人处世极不靠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毕业后换了十几种职业总有了吧，三十多岁仍旧找不到最终的定位。语含非听他讲着这一路走来，各种的探索，各种的碰壁，各种的试图东山再起。“其实你很不容易了，这样艰难，仍旧没有放弃过，还是想找到自己的路。”

　　他眼睛发亮，很高兴。他始终是认语含非为知己的。语含非心想：“我只不过比旁人更接纳你，如此而已。”

　　分开的那些日子里，语含非有时想到他，气得要死要活。安珀让她去观音菩萨像前静心，看看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语含非坐着坐着，就哭了：“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愤怒底下也是爱。

　　语含非真是彻底无语了。她想要爱他，即便他伤她一万次，她还是对他有各种牵挂。

　　安珀说：“其实我真的很想说你这不是执着。但如果你能不痛苦，我也不介意你们再好一阵子。”

　　语含非真的是打算好好爱他一段的。如果有一天缘分会尽，她想让他感受到爱。有爱，总是好的吧。

　　能这样想，她自己先踏实了。她对他说：“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享受这种开心，我不愿意再纠结下去。我们没有未来，没有关系。现在在一起能开心才最重要。我是爱你，那是因为我爱很多人，爱是我一部分的本能。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大概这个女人的坦诚让他放心了，两个人轻松愉快地相处了一阵子。然后，就又不行了。

　　他各种形容有压力，语含非真是无话可说了。如果试图在工作上帮他一把，也会让他有压力，那该怎么办呢？看着他，袖手旁观？语含非刚刚觉得自己有一点成熟了，知道调动资源去帮助一个男人了，却让他有压力。

　　跟朋友聚会，有压力；假期要出去玩，有压力；帮他联系课程，有压力……语含非渐渐恼了。在某个亲热过后他匆匆离去的瞬间，语含非崩溃了，没有爱真是不行的，她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工具，被使用完了，就放在那里。

　　她把这种感受表达给他听。他怒了，再次说语含非总有本事把他觉得美好的事情搞砸，永远不满足。

　　但语含非还是有这样的感觉。他说：“我害羞不行吗？”

　　两个人勉强和好。又有一次，他对语含非说了一堆话，语含非把头蒙在被子里，又是一阵寒凉。真的都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了，只记得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大约又是他如何如何不爱她。语含非真的伤透心了。非要这样吗？非要视她如草芥一般吗？

　　他离开时，语含非始终把头缩在被子里。她没有勇气再看这个男人一眼了。

　　她发短信：“你的话，让我冷到骨头了。我们真的不要再见了。”

　　那人回：“你用不见我惩罚你自己吗？我不介意。”

　　语含非苦笑，这个男人就是这么鞭辟入里。她就是在惩罚自己。

　　大约这次真的结束了吧。语含非哭了好几天，她真的想跟他好好相处的啊，为什么总是弄成这样？

　　朋友看她哭得很惨，就推荐她国庆长假去上一个课程。上课之前需要做一些作业，语含非去找他们。

　　临近中秋节，月亮快圆了。明晃晃的月光，照在高楼之上。语含非一路走，一路哭。

　　她又是一个人了。

　　月圆人不圆。

　　她忽然又觉得悲凉，她知道这样的感觉很快会过去，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感觉到悲凉。

　　朋友带她做了“一念之转”。她一边写那些问题，一边看到自己心里对那个男人有多少怨气。

　　她讨厌他蔑视自己的朋友，她讨厌他每次做完爱就离开，她讨厌他小家子气斤斤计较，她讨厌他不上进……她希望他道歉，希望他悔改，希望他承认自己不爱她是错误的，希望他有一天会扇自己巴掌向她道歉……

　　她还看到，原来自己之所以那么痛，是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暗合她心中对自己的评价：

　　你根本不值得被爱。

　　你不够好。

　　你总是给男人施加很大的压力。

　　你真的不算是一个好女人。

　　你身上没有任何值得被珍惜的地方。

　　语含非大哭。是了，是了，他说的每一句之所以让语含非那么痛苦，就是因为那些话，语含非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过无数遍，否则她大可以回击：“你放狗P。”

　　她从来不敢回击，因为她相信那个男人说的是对的，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笑了：“人家不就是说了几句不爱我这样的真话嘛，是因为勾住了我内心的小钩子，才扯得生疼。”

　　她试图再次跟他和好，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原谅。他回复说：“我实在不想再跟你纠缠不清了。你非要给我压力，我可以选择跟别人约会。祝你幸福。”

　　在月圆之夜的房顶，语含非心痛如刀割。她听人说，圆月之夜适合许那种删减的愿望。

　　“无论他还是非先生，如果不是我灵魂计划的伴侣，请彻底断掉我们的连结。”

　　语含非带着一颗再次碎得乱七八糟的心，去山里闭关上课了。

　　随行的，还有两大张“语含非的人生规划”，也是那晚做功课时写的。她的作家梦、她的咨询师梦，她无数无数的梦……她的爱人、她的家庭、她追求成长的心……一切的图景，从她潜意识深处里汩汩涌出。

　　她甚至写下：“我会是中国的朵琳·芙秋。”她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说：“屁嘞，怎么可能？”她跟天使什么的也不是很熟。

　　但语含非就是在那张人生规划上写下了这句话，并大声地读给在场所有人听。

　　她知道，能从潜意识看到的，就有成真的可能性。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如何让那些画面变成现实。

　　那些她分明看到的书，《活出你的女人味》《幸福的1000张面孔》《与神同行》《越爱越明白》……都将是她的作品啊。

　　语含非希望，这个叫作力量源头的课程，能够真的帮助她找到力量的源头。

　　她想要爆发了。就算带着那些爱情的伤痕，她也想要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