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师的实验作品Ⅲ大久保松惠(2)

　　这名女子身着单薄的黑色素裙，两只纤细如莲杆的脚像一把圆规似张开，在地面上划起水花，如灵魂泪水乍溅。女子一直背着手，她不曾将两手张开，那是她认为为了女性之美所应该收敛的动作。

　　虽然芭蕾是一种古典，但古典并未意味着不能亵渎和否决。科学家发现真理死在燃烧的鲜花广场。否认真理的一群庸头之徒却仍兀自游泳在酒池花天。

　　她沉醉地将身子靠倒在一名壮健男子的身体上，男子张开展现着肌肉曲线之美的双臂环抱住孱弱的她。女子瞬间睁开了眼睛，两人移动至光线之下。

　　空灵之室中传来鸟撞岩惨死的惊叫声，这不免令专心于与灵魂进行肢体接触的舞者们意识一惊。

　　但惊鸿过处，踏雪无声。

　　一阵莫名的静默后，他们同时塌软下去。

　　岩洞下连水影都未晃动。

　　一只水母跳出水面，它渴望氧气，但不巧碰到了一部现代舞蹈的收场。这收场像结束的战场。精神的尸骸苍白又惨绿，暗蓝又猩红。没有音乐。所以水母认为，现代舞蹈是镜子照见死亡，低等得忘记了本性。

　　舞蹈将肢体语言的苍白无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完美舞蹈跳到断肢。每一个时代的进步之眼中，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崩裂面不断扩大。就像地壳移动，最终难免沉没于海洋。那海洋就是音乐。

　　大俗大雅相辅相成，完美融合。

　　因为《读书》这幅画，毕加索的妻子看出他的婚外恋，携子离家出走。毕加索对于美术的苍白无力没有任何感触，他的四维透视将隐私视为交流。信息来自苍白。

　　在艺术家眼中，灵感如同鱼尸上浮海面，不同艺术表现形式不过一张张漏洞在不同部位的大网。将那些鱼打捞上岸后，神奇复活，变成了艺术品。

　　死而复生的鱼，白肚朝天，无畏嘲笑。

　　忽然，一个赤身裸体的老人从岩洞口跳了下来。白鬓在耳侧，他是艺术王国的逃犯。

　　那帮舞蹈家们对这样一位入侵者无动于衷。

　　老人举着一把冲锋枪，朝舞者们扫射。血光乍泄，触目惊心。

　　水母在水中看到光线染上血红，它并未想到水面上的杀戮，它只是逃亡。可是岩洞里水域有限。于是它选择跳上岸，只得窒息而死。那是它心中最完美最高雅的艺术之死。水母的灵魂是不带电的。

　　上善若水，艺术无涯。在艺术大海的岸上晒死的自杀者，绝不会是在画作中透露婚外恋的凡人。

　　艺术不容瑕疵。人性不是表演，因为人生充满瑕疵。

　　雅是生存，俗是死亡。所以雅只是无限之俗的短暂权利。

　　异性恋

　　他：对于一些词，你的描述太过夸张。

　　她：不，我不这么认为。（稍停）你就是一个女人。我看出来了。

　　他：（以为自己知道答案）看出来什么？

　　她：你喜欢男的。这一点真容易看出来。（陌生地）我和你上床。

　　他：如果我是女人。

　　她：你就不会和我上床了，对吗。对于女人，你想得太过夸张。

　　他：（温柔地）不，不，我什么都没说。

　　她：不要承认。请不要。（停顿）你是一个犹太人。

　　他：这和我是个女人有关系吗？

　　她：不，我不知道。可是，我和你上床。我认为其他无关紧要。（寂静）你听，时间。

　　他：我听不到。我只听到你。

　　她：这是在床上才能说出来的句子。是这样吗？

　　他：那是我说的。

　　她：如果你是一个犹太女子。你认为那重要吗？大师说，时间。

　　他：时间很重要。对于时间，怎样夸张都是应该的。

　　她：你说过我很美吗？

　　他：（仍在思考时间）那，是我说的。

　　她：（温柔而充满渴望）回答我的问题。

　　他：我认为，我说。不，我不是犹太人。不是女人。

　　她：你太夸张了。

　　他：有时候，我不知道。我听。就能听到时间了。能听到时间在你的身上。有时你就是时间。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她：你太夸张了。

　　他：原谅我。（他凑近她的脸）你很美。我听到了你的问题。现在你在听吗？你在听时间还是在听我说。

　　她：我什么都不听。

　　他：这样太好了。你还记得那是几年前吗？我们在……

　　她：你并不想这么做，对吗。你的回忆总是太过夸张。

　　他：不，是的。现在我们在时间里。上一会儿，我在你的里面。

　　她：其他无关紧要。

　　他：是这样的。我们不要再谈论夸张的事情了。（停顿）你美得很夸张。

　　她：和夸张的事物比起来，时间总赢。

　　他：那是你。（停顿）我不是犹太人。但，有时我想。只是想你。或者想，若我是个犹太人。

　　她：犹太女人。

　　他：（紧接）我也会和你享用时间的。我也会的。我肯定。

　　她：你太夸张了。

　　他：我是的、是的。

　　她：看着我。你能看到什么？

　　他：你是一个犹太人。（充满感情）在黑暗中，你的体温。

　　她：唉。只是犹太人，时间，和你。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仅此而已。（沉默许久）我肯定。

　　魔术

　　蒙面魔术师克里斯正在国会大厦下表演一场令人提心吊胆的魔术。

　　他将表演一种在大师国被严重禁止的魔术。

　　镜子穿越术。

　　克里斯带一张面具，苍白平滑，没有视洞，脸型被勾勒出假象。

　　他在国会大厦后方广场上，一袭黑袍。

　　警戒线将他围在一个圆形场地内，三百六十度任意透视。

　　那块双面镜矗立在场地中央。

　　克里斯说：“魔术是一种行为艺术。它高雅，它肮脏。魔术之国藏在一块双面镜中，没有倒影，就没有真相。错觉是眼见为实。所以错觉就是真实。对于观众，魔术师是宽容的。若不崇拜，何来惊叹。接下来我将穿过这面镜子，这块双面镜，穿越魔术之国。在警察还未来之前，我将在你们颤抖的眼皮之下完成这场表演。当我被逮捕之后，我将无法再表演魔术。这将是我此生的最高成就。请睁开你们能看到真相的眼睛，注视我。”

　　一辆黑暗列车从谜一般的雾中驶过，天边传来乘客窃窃私语，铃铛声偶尔响起。

　　一群蝙蝠在攻击无家可归的猫头鹰。

　　一群蚂蚁在分解食蚁兽。

　　萤火虫突然开始嫌弃自己发出的光。

　　警笛声从国会大厦的广场之外传来，克里斯正在做准备动作。这令群众提心吊胆。

　　究竟他是否能在警察赶到之前完成这场违法的表演？究竟克里斯是否能顺利地穿过魔术之国？

　　能任意穿过一个国家疆土的，可以是巨人，可以是国王，也可以是平民。

　　魔术之国没有战争，因为看不到。

　　克里斯成功穿过了那面镜子。

　　他双脚着地时，警察赶到了。他被警棍打晕，戴上头套，用手铐锁住双手。他在头套中沉闷着无边的黑暗。

　　他看到铁轨突然在悬崖边界处断裂，黑暗列车坠入瀑布中。

　　月光下什么声音也没有。

　　猫头鹰生命已逝。食蚁兽身上爬满了蚂蚁。萤火虫在燃烧。

　　就在警察压制克里斯穿越被剪断的警戒线，观众仍在惊叹魔术奇迹时，国会大厦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轰然爆炸，将他们通通吞没在耀眼火光中。

　　但克里斯并没有死。他变成一只不会发光的萤火虫，在魔术之国森林的永恒黑夜中，残缺地和声，飞舞，飞舞。他没有遇上任何一只流浪的木耳，他也许在孤独中。

　　魔术之国在被侮辱后，迎来了彻底没灭。那崩溃之影，倒映镜中，却赢得了死亡的尊严。

　　超人的肠胃之光

　　超人从一片柚子林中醒来。

　　超市不理解艺术之美，疑惑于为何柚子没有流血。

　　他爬起来，身旁还熟睡着另一个穿紧身衣的男子，胸前的S变成了卐。

　　他飞上天空。

　　下雪了。红色斗篷旖旎从风。

　　他低头看到雪地上躺着一群散落的弱狼。似乎一场风暴将这些弱狼都卷上天，再丢下来，硬狠狠就这么被摔死了。以及两个正在互相搀扶着行走的人，他们突然停止了残缓的脚步，分别取出了一支手枪。

　　超人认为用枪指着脑门是人类最优雅的动作了。

　　他向更远处飞去。

　　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地面尽是茫茫平原，白白惨惨。

　　他就飞上太空，在适当的距离观赏地球。

　　冲出大气层后，他在月球上稍作歇息。

　　不巧，他看到了一个裸体的飞碟正和一个裸体的金字塔状飞行器在做爱。

　　于是他踮起脚尖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