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鲜衣怒马(2)

　　花开缓缓，让人沉醉不归。只有月圆，只有花开。他和她走过弄堂，月色在他们背后流下橘红色的清光。高大的梧桐，仿佛也在怀念香软红尘里那一场沧海桑田的欢歌酒觞。谁复唱歌谁吹箫，杨柳楼上红袖招。她依着他，把婵娟轻易地印在他的眉间、心上，水一样的柔情汹涌；他吻着她，把她揉成心尖的那抹胭脂红，和着楼下的风，柳外的月，摇落成一帘幽梦。

　　借问春光为谁丽？万条丝柳翠烟深。

　　——唐·薛涛《和李书记席上见赠》

　　她长袖善舞，舞尽江南风雨；他挥墨如泼，笔动瀚海阑珊。有钱塘青梅，沪上白露；有碧云小轩，垂柳兰舟，灯火烟霭处，摇落众芳妒，占尽小园风致。

　　红烛高烧，月上纱窗的时候，她蛾眉轻舒，纤长的手指拨动他心中的弦，甜蜜的感觉忽近忽远，春水一般蔓延；他子衿青青，风来尘往的儒雅和忧伤牵动着她的离别悲欢，爱的花香在夜幕下无边的盛大。是谁目此影，是谁献此景？他照亮了她心中的春天，她唤醒了他沉睡的爱情。

　　月照花影越千年，欢歌摇摇水云间。

　　那个唱歌的佳人并未远去，春在浦江堤岸开出倾城的别致。

　　那个月下唱歌的佳人啊，她是有气质的，这会儿的气质，有一种湿漉漉的山中幽兰的芳香。她来的时候，满山的清流鸣泉便开始吟咏唱和，满天的云霞开始欢呼雀跃。惠风轻漾，那是佳人在轻颦蛾眉；云蒸霞蔚，那是佳人在梳洗嫁裳。

　　她的歌声，打乱了我的心情。整个夏天，我将尘世翻来覆去地颠倒，我看到许多的爱情，上面镌着一种叫作“永远”的文字。我看见那个穿着水红色单衣的女子，静望着一片片的桃花。我看着她用缤纷的狼藉残红，染香那个由远及近的渐渐驰归的马蹄……

　　我期待着那一段标有温软的平淡和纠缠的甜蜜。那一段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流年。她和他在等着时光和爱情一起老去，等到峰回路转千转百回之后的相看两不厌。

　　那时的他们，软语相偎话相思，和泪下千行的凝噎和无言。云是明媚和婵娟的见证，霞是倾情和柔媚织就的霓裳，清风是我为他们邀约的歌声，明月是我为他们燃起的高烛，那个对着青山碧水梳妆的女子，在鸾凤合鸣中，缓缓走向殿堂，身后的红地毯，把天空燃得一片绯红……

　　一笑而过的尘缘呀，把她和他留驻在时光的深处。浦江堤岸，风生水起，那些零落的过往，迷离的爱情，最终泅渡了山高水远的遥望，涅盘了朝朝暮暮的回顾。他们的故事，合上是诗卷，打开是乐章，在染有古韵的文字上，像蔓草一样蔓延、疯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她的歌声唱得我断肠，月色斜下了西厢。

　　有由远渐近的马蹄，透过纱窗……

　　你是我笔底的青衫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观露湿缕金衣，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当上苑柳秾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宋·柳永《黄莺儿》

　　绮窗，画屏。那斜过西厢的明月，在桂花香中，摇下疏落的清影，一地的温婉，便如水般蔓延，那些细琐的银白，泛着微光，像一双双清水的眸子，眼底流溢着幸福的顾盼。那是谁的身影，忽近忽远，有铺天盖地的温暖，将我环绕，让我翩翩欲仙。

　　我不知道，到底是风中的花香，还是中庭的月明，就这样轻易地将我的心事揭穿，花事一般，含苞欲绽；碧荷一样，澄洁无染……

　　好想，用一个温情的词汇，描摹你深情的宠爱。

　　好想，用一个含情的眼神，留驻你回眸的温柔。

　　好想，用一个醉人的笑颜，换你一生不变的爱怜。

　　好想，用我已及腰的长发，将你一世柔情都牵挂。

　　然后，我要用我似水的柔情、刻骨的相思，度你一生一世的不分离，亦度我们所有的日子，从此都是红烛高燃，花好月圆，美美满满。

　　有太多的痴念，在脑海中盘旋。红笺小字，是描摹不完的浪漫。那一点一滴的勾勒，一字一关情的落款，可是你虚化在我眼前回环的身影？是浅笑的幽兰，倜傥的清桐，还是风流的疏竹，摇曳着我夜夜的不眠？

　　此刻，有无数的宠溺，如蝶般飞来，将我层层包围，这一刻，我甚至感觉到自己也化成了蝶，正和你一起浅醉在花间，双影翩翩……

　　我知道，我们终能化蝶，化作这世间最美丽的双蝶，在红尘净土里，永远做最温情、最缠绵的盘旋。我仿佛听到你在轻声地唤我，那声音低缓而缠绵。我羽翼翕动，心却在一瞬间，被温柔击中。从此，迷醉，沉沦，万劫不复。

　　窗外的月色朦胧，那些苍白而荒凉的过往，都将随风，都将随风一去不返。唯剩下无尽的美好和浪漫，还在花枝招展。此生，我愿就这样和你举案齐眉，就这样和你相依相偎。今夜，我不再去管那些月光照彻的阁楼，霜华尽染；也不去管那些星子敲醒的宋韵，神伤黯然。

　　今夜，我只愿做你掌心的温暖，用我的三千青丝，与你纠缠相恋；用我的似水温柔，涌入你的心畔。化作心甘情愿的沉沦，化作牵手千年、风雨不悔的誓愿。我愿就这样伴你前行，领略一路的旖旎与坎坷，分享三生的孽与缘。那些尘世的纠葛，会在相视一笑里悄然远遁。

　　我亦深深地相信，我们的那些相知、相识、相契，还有那些缘于前生的约定，今世，一定都会与爱同行。我们都将做践约的行者，初心不染，虔诚不减。

　　今夜，我又斜倚了妆台，案上的烛影摇红，仿佛我们那些青葱生香的过往，在不断地浮现。有清风徐来，宛如探花的使者，在枝叶间徐徐穿行。花香氤氲，清影依稀。

　　有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那白衣白马的少年郎，正从一阕清词里醒来，他闻香而至，他衣袂临风，他飘飘欲仙，环佩叮咚，他正俟我于月白风清的轩庭……

　　琴声悠扬。如水的月光在静静流淌。我知道你还未至。我沐衣。我焚香。我研一抹你最喜欢的胭脂香。铜镜里映出绿绮的羞涩，她的红晕灼灼，她的筝音清越，我不知道，此刻她是否和我一样，正在等待那踏月而来的少年郎？

　　蝶是探花的使者，琴是我们相通的契约，我舒水袖，轻挑慢捻。“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我听闻，今夜的簟色暖，那屏上的牡丹，已做了深情的缠绵。

　　谁在指端，将爱恋点燃？谁在轻吟，长相思兮长相忆？有花瓣纷纷，蝶影翩翩，谁又做了探花的使者，往来匆匆，十里相迎。谁又遥遥望见，那公子白衣白马，风流潇洒！

　　琴音袅袅，我仿佛看到，那白衣的少年郎，正在花荫间徐行。他被琴声打动，他亦步亦趋，倾耳细听；他风神婉约，玉树临风；他眉目如画，温婉如玉。那时的月色正好，如水般澄澈；却又仿佛是一个梦，在幻生幻灭。有无数的缱绻在他的周身，纷飞如蝶。

　　你是我笔底的青衫，唐诗宋词的古典，萦绕着落花入颈的委婉。

　　你是我梦里的少年，光明磊落的诗篇，眉目流转着风情的顾盼。

　　你是我今生的爱恋，你用无尽的疼怜，丰盈着卿卿卑微的流年。

　　花影垂垂，光阴在中庭外流转。那些美好的过往仿佛飞扬的般若，你开出一枝明艳，皎洁在我记忆的梗上，让我亦做了临风的荷，在轻舞着霓裳。让我亦在虚与实、真与幻的变换中沉醉，不知归路。

　　今夜，我要斟一盏清酒，与你相对而坐。琴音袅娜，偶尔花落。那是谁眸间的深情如水，有深深情愫，在花荫间流转。谁在含颦低吟，谁在浅酌微醺，谁又与谁携手相看这世间的皎洁和花好月圆。我看见你眸子的清澈，纤尘不染。宛若你我的情缘，洗却尘世浮华，如琉璃，内外澄澈。

　　月斜西厢，红笺未残。谁将相思的诗篇，写了一卷又一卷的缠绵。谁又与我颔首，细语呢喃了一夜的合欢。好想轻声问你，今夜的画眉深浅，可入君眼；及腰长发，可挽君怜？那是谁的心绪婉转，在含羞着躲闪？仿佛一低眉，青丝如瀑般飞洒，那掩饰不住的情意，便轻易流淌，不可抑制。

　　天上一日，地上万年。想那前尘旧事，都作云烟，转瞬不见。生命的长短，我们无须去计较与安排，只要能与你相依着，哪怕一分一秒，亦是地久天长。情暖三生，花开一季。我合十，颔首，今生，我只盼与你携手，共看细水长流，双燕翩飞，夕阳红醉。

　　在江南与你隔花相见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宋·周敦颐《爱莲说》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古城的江南，细雨笼烟，谁在红尘中淡看，那一日的姻缘，如梦如幻。

　　翠盖田田，兰舟争喧。在七月的江南，在横塘的渡口，采莲归来的女子，眉黛弯弯。

　　兰桨轻漾，裙带飞扬，那洒落江畔的笑声，像是一阕轻快的小令，婉转、清丽；又像是月夜的珍贝，明亮、清脆。蝉声沉落，蛙声升起，池塘的荷蕾举起红色火把，像是等待，一场盛大的故事上演。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席慕蓉《一棵开花的树》

　　歌声在云端，缓缓。谁打马归来，轻捻了青莲，白衣白马，眉目如画？楼外柳，柳下舟，谁又遥遥一顾，眉间心上，红霞飞渡？那一刻，谁暗藏了一春的心事，宛如檐下的乳燕，在春风杨柳间，纷纷倾巢而出？

　　在酒旗一字排开的女儿墙外，水车悠悠，曲径惹苍苔，一种古韵，如行云流水般蔓延开来。于是，我想把这如画江山，种进诗酒年华，引得人生快意，与你共歌共舞。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谁在三千有情生里，种下了我们的姻缘？是那出水的莲，高洁无染，卓然不群，还是那日的风，十里传情，清歌玲珑？

　　在那个细雨如织的季节，你打江南走过，在蔷薇花开的帮岸，在流水人家的庭院，与我盈盈一望。白的衣袂，青的眉眼，你身后的桃花入画，与墙角那树虬枝的梅花，一起婉约成我心底的诗篇。从此，让我夜夜不眠。

　　有多少次，我又走过你走过的帮岸，在你停驻的轩窗外盘桓。那日的蔷薇葳葳蕤蕤，花开烂漫，仿佛是谁的身影，翩翩若仙，缥缈可见；又仿佛有谁的笑，还在轩窗外盘桓，多情而温婉。风吹旗幡，花事连绵，我在斑驳的往事里沉浮。仿佛时光还未走远，你还在花边，我还在那日的庭院。我羞涩地掩袖，你多情地顾盼。

　　只此一眼，便在我的心头种下了一种蛊。一种叫作思念的毒，开始在我的心海里生根、发芽，生长不息。从此，朝朝暮暮，如影相随，挥之不去。

　　在古城的江南，在采莲的西塘，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年华。斑驳的城墙，瓦楞沉默着无言；青石的小巷，油纸伞上写了诗篇；那风中摇曳的莲，将谁的心事点燃？

　　在春深似海的江南，谁与我共看了细水长流、天高云淡？谁又与我共赏了春去秋来、花好月圆？

　　粉光花色叶中开，荷气衣香水上来。

　　棹响清潭见斜领，双鸳何事亦相猜。

　　——唐·陈去疾《采莲曲》

　　在相遇的渡口，我要与你月夜泛舟，歌传蓬莱。今夜的风静得如同月色，无色无染地澄洁。你的呼吸，芳醇而温暖，在我耳畔肆意着蔓延。谁的长发，一缕缕披散？

　　“棹响清潭见斜领，双鸳何事亦相猜。”谁在偷听，谁在偷看，是湖畔的双燕，还是池中并蒂的莲？我闻到了风中的花香，带着一种迷醉的质感，让我在瞬间失去了抵抗，心甘情愿地沦陷。

　　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莲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

　　现在，正是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席慕蓉《莲的心事》

　　谁的眉黛弯弯，如西厢的月缺月圆，让人望之魂断？谁的笑靥如花，如西塘的莲花枝乱颤，风流无限？我记得那夜的星光灿烂；我记得喔，那夜我亦成了你掌心中盛开的莲。

　　欲语还羞，欲开还敛。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古寺的梵唱，在红尘外袅娜，谁用一生一世在等待？帘外的雨潺潺，隐隐透来，那是爱情的味道，不沾一点人间的尘埃。

　　我渴望在古城的渡口，在小桥流水的江南，再和你一起手挽着手，看汀兰芬芳，看鲤鱼跃浪，然后，在清风明月里，信手歌弦，也在你的怀抱里，沉沉醉去，不忧不惧。

　　你是我翰墨渲染的画卷

　　你是我翰墨渲染的画卷，

　　诗意挥洒了浪漫；

　　灵动，在水的柔媚里嬗变。

　　你是云天的歌谣，轻盈、婉转，

　　在桅间檐下，低旋、又回环。

　　你是莲，翠盖挑起了油纸伞，

　　亭亭玉立了香远。

　　你是柳梢三五的月色，情话爬满了篱笆，

　　风在悄悄窥探，梵歌清唱了渺远。

　　你是莫名的喜悦，在心底蔓延，

　　清新绽出的香甜。

　　你是玲珑的绸缎，婴儿的温软，

　　五彩盛开的斑斓。

　　桃红、梨白，那是你的笑，欲颦还敛。

　　风扬、叶展，那是你轻盈的舞蹈旋转。

　　你是我梦中的江南，

　　是鹤，翱翔九天。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我翰墨渲染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