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梦里飞花(1)

　　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宋·张先《天仙子》

　　当清风绕过画堂，是谁在咿咿呀呀地歌唱？红烛罗衣，酥手银铮，更有屏上梅花，一支灼灼，染尽十二月的莲塘。是九霄飞舞的雪花？不然，何以轻盈、婉转，一如柳间的流莺；是嗝在眼帘的泪珠？不然，何以纯洁、晶莹，一如九天的冰雪。仿佛天外飞仙，她着白衣、白纱，凌微波，涉清溪，穿横塘，过斜桥，近短亭，绕回廊，一路逶迤而来，环佩叮咚……

　　吴语香软，徽歌清扬。在这个月色清凉的夜里，唯有那些柔软的时光和洁白的过往，她们盈盈地笑着，羞涩地躲藏，偶尔还带着淡淡的忧伤。她们毫不掩饰的忧伤，她们掩饰不住的忧伤，让月色也染上了几分清凉。我居然也是这样的忧伤，看不到她的长发流泻下来，看不到她的蛾眉化作远山长，看不到她把回眸凝成的波光，看不到她把宫商调成的断肠！

　　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谁用素帕，细细为我抹去肩头发上的霜，拢我的一袖的寒凉？谁用温柔眼光，在沧桑之后让黑夜绚烂，拂我的一身的忧伤？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雨露立中宵。今夜，唯有那些照耀过你的洁白月光，亲近过你的冷冷宫商，还在琵琶弦上放逐、流浪，她们居无定所，她们肆意奔放。一如满眼的白莲，开时平淡，落时悠然。就这样倾听，你温馨的爱抚；就这样被你牵引，我亦步亦趋。

　　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霞裙月帔一群群，来洞口，望烟分，刘阮不归春日曛。

　　——唐·韦庄《江城子》

　　仿佛几个世纪的事情，那个水袖已经迎风千年，她的霓裳，在唐宋的渡口，轻雾飞扬；那柄长剑早已吐气如虹，它的光芒，照耀了日月星辰，紫电青霜。你濯尽清涟，不蔓不枝，亭亭净植；你弦歌悠扬，歌尽桃花，不诉离殇。你是我心中的青莲，尘埃不染，也是剑上的飞花一朵，芳华灼灼。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你是我天上的明月，只为你盈盈的一握，楚腰纤细的一挪；你是我倾城的花朵，只为你嫣然的一顾，山明水秀的过往。不管坎坷风霜，不管道阻且长，今生有缘，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路上。

　　初夏的天空，开满大朵大朵的白云。此刻，我要以风为裳，向你飞翔。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就让我的渴望，也像白云一样，无拘无束，自由飘荡。

　　梦在秦淮烟雨中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明末清初·柳如是《金明池·咏寒柳》

　　经过数小时的奔波，我们终于在暮色苍茫时抵达秦淮。“年来肠断秣陵舟，梦绕秦淮水上楼。十日雨丝风片里，浓春艳景似残秋。”梦牵魂绕的秦淮，此刻，就这样静静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来来往往的游人，络绎不绝。粉墙黛瓦，水榭花轩，迷离的灯盏，粼粼的波光，往来不断的画舫，让我的思维也跟着迷离起来，仿佛又跌入历史的长河。恍惚间，耳膜里就有了咿咿呀呀的歌唱之声。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我们斜倚在朱栏画舫，歌女在隔岸幽幽地低唱。船下的流水发出哗哗的声响。你望着河畔的金柳，对我细语呢喃。十里秦淮，是南京的繁华所在，一水相隔的河岸，多少风流韵事，当年曾在这里生发，缠绵。你说，当年的江南贡院，才子如云，他们仪表楚楚，他们风流慰藉，他们一斗酒换诗三千。那个时候，你的眼神明亮，你的唇角上扬，你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琼林宴上，那新科的状元郎。

　　你给我讲媚香楼和乌衣巷，你说要带我走过珠市和旧院，去探访教坊名妓的才识和风流。你给我讲美艳绝代、才气过人的柳如是，花明雪艳、能歌善舞的陈圆圆，温柔清丽、侠肝义胆的李香君。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寇白门、马湘兰，你说他们是温婉的花朵，如明月一般，夜夜高悬，照亮了秦淮河无尽的夜色。

　　脚边的青石板延伸向远方，仿佛在诉说经年的风霜。我静静地听着你的倾诉，想象着她们的秀色，她们的才学，她们的义胆，心中生出无限的仰慕。

　　后来，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雾薄薄的一层，仿佛轻纱，笼罩在秦淮河上。我们就依在朱栏上看风景，看每一个路过的人，然后想象他们的故事。想象文人雅士的秦淮，六朝金粉的江南。那些花开花落，往事成殇，早已经不见了才子佳人的芙蓉人面，也不见了弱女子的纵身一跃，只有秦淮河幽碧的水还在静静流淌。我的心底竟无端地浮起了薄凉。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唐·刘禹锡《乌衣巷》

　　桃花开了又谢，燕子去了又还，几百年的光阴流转。秦淮河的上空，闪过了多少流星，又泯灭了多少旧梦。隔着历史的烟雾，当年那些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得清？“几度功名，几番成败，浑似鸥飞。”

　　清代潘高在《秦淮晓渡》里说，“潮长波平岸，乌啼月满街。一声孤棹响，残梦落清淮。”我知道今夜有梦。我的梦也被留在了秦淮烟雨中，留在了往事的追忆中。深婉多情，心碎了才懂。

　　艳遇江南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宋·晏几道《蝶恋花》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我无数次地梦回江南，盘桓在古村津渡，亦辗转在烟雨画船。我无数次地想象我们的邂逅，我们的相知，还有我的携手。

　　那是一段烟水往事，也是一段风情过往。

　　薄雾轻纱，烟水渡口。若有邂逅，我们该是哪一片沙洲？

　　青苔斑驳，门惹铜锈，若是擦肩，我们该在哪一条雨巷？

　　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钱塘故国，还是“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的平山堂畔？我无数次地来到你的身旁。“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那梦里的景象，让我夜夜辗转，从此不眠。

　　邂逅江南，相遇你的盈盈眉眼；醉梦江南，相依你的烟柳画船。你的身影婉约，映着湖心的涟漪，在兰汀外和歌声缠绵；你的油纸伞，宛如点睛的画笔，在我的梦里几度盘桓，写意了古镇人家的画卷。

　　相遇江南，是一朵花与另一朵花的缠绵。低低地，开满人家的窗前，点缀了粉墙黛瓦的画卷。

　　相遇江南，是一首歌与另一首歌的交欢。缓缓地，月明花暗的夜晚，缠绕在西厢剪烛的灯前。

　　笔下云烟，写不尽你的风情万千。弦歌悠扬，唱不完你的心曲婉转。我与你，长词短句，杯酒成欢。指上的飞花轻绽，风情无处不在的婉转。酒中的琼浆涟漪，点亮春江花月的夜晚。风情万千，温婉无限。这是我们邂逅的江南，也是我们相依相知的江南。

　　竹影横斜，暗香浮动。仿佛还是宋时的某个春天，“残寒正欺病酒，掩沈香绣户。”我一个人在灯下做梦。还是书生的我，挑灯夜行，过小桥流水，然后遇着一场风。恍惚间，云鬟雾鬓的你，玉笛横吹，正迎风踏月而来。你的裙裾飞扬，步步莲生。蓦地让我疼怜心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

　　一声鸟啼，清梦醒来。窗外的晨曦初生，几竿疏竹摇影，几朵落花入梦。檐上滴下清脆的鸟鸣。我怀揣我们的故事和才子佳人的诗篇，慢慢地行过春水的江南，夏荷的江南，秋塘的江南，冬雪的江南。

　　后来，在酒醒帘幕低垂的明月楼台，我们小萍又见，两重心字罗衣，写满相思；在莲叶无穷碧的西子渡口，我们寻欢载酒，兰舸泛中流；在芙蓉秋水开的碧阑干外，我们云髻斜簪，满采香归来；在彩蕊开时，晴雪半消花的十二楼中，我们晓妆呵尽香酥冻，一宿说尽鸳屏梦。

　　艳遇江南，共说浪漫。仿佛我已等你千年，是谁约我花深月满，月细风尖，共说深深愿，相思一夜天涯远。是谁说我，绿肥红瘦，恁多新愁，雁字来时，恰向层楼见，试写离声入旧弦。花易落，月难圆。我手捻香笺，化作一支青莲、一檐雨蕉、一树老梅、一抹新绿、一声鸟鸣。等你千年，在水做的江南，在诗三千的江南。等你来圆今生的缘。

　　一帘幽梦

　　莺锦蝉縠馥麝脐，轻裾花草晓烟迷。鸂鶒战金红掌坠，翠云低。星靥笑偎霞脸畔，蹙金开襜衬银泥。春思半和芳草嫩，碧萋萋。

　　银字笙寒调正长，水文簟冷画屏凉。玉腕重，金扼臂，淡梳妆。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佯弄红丝绳拂子，打檀郎。

　　——唐·和凝《山花子》

　　月色斜轩窗，有晚来的风，在桂花的清香里摇落一地的疏影，有浅浅的香暖随风潜长。那些细碎的银白，泛着微光，像一双双明澈的眼睛，眸子里流溢着幸福的辉光。他们用铺天盖地的温暖，将我心底的幸福和甜蜜捂暖。那些幸福和甜蜜啊，等待着你的孵化，仿佛只要你的一抹微笑，就能给我整个春天和向往。

　　我无法用一个词汇，描述你一生的钟爱；我也无法用一个眼神，温暖你一生的回眸；我更不能用一个笑颜，换你一生不变的缠绵。因为你啊，就是我的整个春天，我的心中，已经被那么多的绿意充满。

　　想你的每一声呼唤，仿佛就是红花和绿叶纠缠，你的每一个微笑、佯怒、嬉戏，便那样无遮无拦地向我涌来，将我层层包裹。在你温暖的怀抱里，我愿做一只厚厚的茧，等待你用纯情和痴恋，将我一层层地剥开，一点点地融化。当月色爬上帘栊，你会看到一只美丽的蝴蝶，在净土和流光里，她在不停飞舞，不停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