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里飞花(2)

　　月色曾照离人台。此刻的月色温润，而不撩人。她们自叶间撒下斑驳的月华，漾着丝丝缕缕的秋凉，映着梳妆台上，你描过的梅花妆。红烛依然高照，梅花灼灼燃放。举眉，有门前随风款摆的珠帘，他们似乎正用一地似有若无的影，呼唤郎的白衣青衫；颔首，有如飘下的青丝万千，她们用掌心残留的温暖，不停地呵弄你玉指抚过的玉笛长箫。是一份心甘情愿的沉沦，还是一场不悔的青春无悔？就这样伴你前行，风雨兼程，领略一路的旖旎与坎坷。

　　那些前尘的宿缘，那些今生的纠缠，还有那些彼此的相知、相识、相契和缘于前生的相约，就在这样牵绊不休的回望里，在我们的相视一笑里飞上云霄，仿佛春来的云雀，把歌声留给寻春的人们。

　　有风，从树隙里穿行，一缕似有若无的花香，飘散在廊前。青衫在一个词里被唤醒，驻足留香，闻香而至，是你吗？踩着那一地绵长的馨香，提了曳地的裙裾，我在如水的月下迎你。那一缕刻了唇畔的柔情，还有那一抹泼洒过瀚香的珠玑，在月色下变得温暖而绵长，他们是那样地绵密，那样地润泽，带着一生不会醒来的深情。我，不敢轻易唤出你的名字。我怕，我怕我的呼唤会随着你的箫声，惊扰窗外那一帘低垂的月色。

　　明月朗照，庭院寥落。你还未至。燃一炉香，洗手端坐于亭间的筝前，轻挑慢捻一曲《长相思》。“长相思兮长相忆。长相思兮长相忆。”泠泠的筝音，一如夜露，让夜风微凉。指端滑落过无尽的缠绵，一生的相思，一生的缠绵，一生的相守，一生的痴意，他们在旋律间徘徊、盘旋，月色也暗下了帘栊。

　　你自如洗的月色里款款而来。一袭青衫、一柄长剑。穿过了曲廊，越过了花巷，携了满袖的桂花香，向我走来。筝音未歇，无数的缱绻游离；月色正好，水洗轩窗。你是我笔端眼底的青衫，行走间挟着唐时的风，宋时的雨，醉了偶落凡间的蝴蝶。

　　你说我是花妖，与你十指相扣，便扣住一生的不离不弃。相视一笑，莲花便在心底开出无数的明丽。如梦，如幻，是地下的玉树连理。是诗，是画，是人间的鸳鸯比翼。一种静谧，一份相随，一种无法言达的醉……

　　夜阑人静，月华如练，浅酌微醺。轻吟浅笑间，携手相看世间皎洁月色。廊前相偎，静看月悬月落。那样清澈的天空，不染一丝纤尘的明静，宛若你我的情缘，洗却世间的浮华，独留这一袭安静的青衫，涂抹心间那一抹明丽的恋。斟一盏清酒，与你对饮，眸间眼底深情如水，如棉的情愫在心底蔓延，缠绕一生不变的眷恋。这样深，这样浓，清晰一如唇齿间那份冷冽间轻微的小令。酒入喉咙，眉端眼底漫起桃花猩红。漫天的妩媚随风摆动。

　　情深缘亦浓。这般，合十，叩首，敬谢神灵。前尘旧事，都化成一缕轻烟，逝者如斯。而此刻，我只要和你相守这尘世间的暮暮朝朝，一起携手这人世的一分一秒。若说，世间的幸福源于有了天堂，那么，你，就是我的天堂。

　　帘前的月，似乎刚悬就要落了，那影越来越淡，渐至无痕。有谁知那是镌入了时光，就像生命里的某些影像，最后的平淡，只因流光让一切的美好刻入骨髓，那时，不说爱，只说相伴。

　　一生有你相伴，那么所有的时光，必将都是春花一样绚丽芬芳。一如这帘前的明月，飘了几缕幽凉的情思，转眼，就要西沉。但她不容忽略的美丽，每一分，每一秒，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小城之恋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清·纳兰性德《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

　　我在梦中无数次来到凤凰古城，在沱江边不停地盘桓，不停地流连。木板、石栏、小桥、客栈，来来回回的面孔，在狭路相逢。风起旗展，纱裙飞扬，溜走了缕缕暗香。玉笛暗飞，温婉悠长，散入春风古城。我伫足，该是位什么样的人儿，在吹奏这么幽怨的曲子？我并非知音，不谙高山流水的诗情，只是，这曲子却让我在蓦然中，有了某种心灵的共鸣。

　　流水潺潺，薄雾朦胧，几只小船静静地泊在岸边。我的耳膜里忽然有了一声清脆的呼唤，“爷爷，快回来啦。”我循声仔细望去，一个脸晒得黑黑的俏皮姑娘正在对岸呼喊，身影模糊的爷爷，应了一声，便将小船划了过去。我忽然有些开悟，我们一直想寻找的影子——翠翠和爷爷，原来一直不曾离开过，他们在沈先生的文字里流动着。

　　我沿江缓缓而行。有捣衣的妇人，正在水边浆洗衣裳。她那高高盘起的头饰，宛如岸边风格别具的少数民族的建筑，巍然而立，风情独具。水珠飞溅，妇人抬手轻拭鬓发，虽没有笑笑移妍，步步生芳，却犹存少女时的娇态。古人有“裁衣寄远”之说，我不知道，这眼前的妇人，是否也有遥寄的良人，他们是否也有一段深婉的爱情，留在沱江之上？

　　孤衾引思绪，独枕怆忧端。深庭秋草绿，高门白露寒。

　　思君起清夜，促柱奏幽兰。不怨飞蓬苦，徒伤蕙草残。

　　行役滞风波，游人淹不归。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

　　寒园夕鸟集，思牖草虫悲。嗟矣当春服，安见御冬衣。

　　鹤鸣劳永欢，采菉伤时暮。念君方远游，望妾理纨素。

　　——南朝·柳恽《捣衣诗》

　　我凭栏而望，身后的行客匆匆，有无数交叠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拉成黑色的暗影。夕阳栖于山头，余晖穿过柳梢在浪尖跳动，跟我擦肩而过的行人，他们的脸色或殷红或幽暗，色彩鲜明。转了几千年的水车，此刻却静静地立在岸边，静默中有一种古典的哀婉。作为这个古城的点缀，当它在淡出历史舞台之前，宛如一个日薄西山的老者，在挣扎中缅怀那一去不复的青春和曾经的辉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于虹桥之上，孤独凭栏。一江古意的建筑，连绵成梦中的场景。我在雕花木窗前看驶出桥洞的船只，船上的游客亦在观览沱江两岸的风光，两岸楼上的歇足者，亦在观赏虹桥。贩夫走卒，游客村妇，我们各怀心事，却无意间成了彼此的风景，装饰了各自的梦。虹桥无疑是最佳的观景点，每一扇窗都是一幅画的裱框，这些画具有活的生命的灵魂，摄人心魄。芦苇编织的椅子精致而典雅，坐下小憩，想一段往事，或望一眼美色，若是有幸，还能遇上卖茶的老者，讨一壶清茶，细品人生风景。

　　夜晚，古城的小巷，显得愈加迷离，愈加幽深。街道两边暗红的灯光，给人一种扑朔迷离之感，一种隐藏的神秘，伴随着征服的欲望缓缓前行。也许未知的风景才是最具诱惑力的。各色酒吧茶馆绵延不断。台上有英俊的男生抱着吉他，那干净而醇厚的嗓音，流淌在整个小巷，安抚了路人躁动的心，也点亮了古城的夜色。

　　我从古城走过，亦如穿行在古今的梦里。我的脚步浅浅，却被时光镌刻进老街古巷，留下绵长的回音。也许，古城于我，不过是一场无意的路过，但却在一瞬间，我就喜欢上这座城，无关风月。人生有无数的邂逅，但这一样的一次邂逅，早已写进了我的生命，让我在此后的日子里，或暗夜缅怀，或朝夕沉浮，不知归路。

　　只爱正当最好年龄的你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宋·柳永《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如果不是遇见凤凰，我想今生不会拥有这样一段欢快的旅程。漫步在青山绿水，行走古香古色小城，只觉幸福洋溢，快乐满满。念起曾经爱过的人，走他走过的青石板路，亦步亦趋，从未想过要回头。

　　沅江和凤凰，一直都是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个梦。这是我们当年一起携手走过的地方。这里有你念念不忘的风景，也有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叮咛。我喜欢猫在你的怀里，听你幽幽地讲沈从文和张兆和的往事。

　　当年，沈从文溯沅水去凤凰看家人，白天听麻阳人唱橹歌“要来就快点来，莫在后面捱……”夜里对着摇曳的烛光给张兆和写信：“梦里来赶我吧，我的船是黄色的，船主是桃源人，尽管从梦里赶来，沿着我所画小堤一直向西走，沿河的船虽万万千千，我的船你自然会认识的，这里地方狗并不咬人，不必在梦里为狗吓醒……”

　　你是知道的，沱江和我们见过的所有江流都不同，她作为凤凰的母亲河，底蕴深厚，源远流长，朴素静美，与世无争。行走在青石板上，人家屋檐下爬满幽深的青苔。我忽然就想起上次你在江边吟咏的诗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若是你在，我还要听你的吟唱，还要给我拍美美的照片，定格我们的欢快。

　　阴雨天气的凤凰最为清秀，一定是你喜欢的。烟雨蒙蒙的江岸，海市蜃楼般的古建筑，石板老街道里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在古典的文化气息中徜徉。石桥，客栈，沿着小街一路向前，就到了凤凰最为繁荣昌盛的商业街道，往来不息的游客，风情万种。

　　常人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原本我无非议，而今凤凰古城一行之后，我深感这句话还有改进的必要，应该是“上有天堂，下有凤凰和苏杭”。和苏杭相比，凤凰的美是那种最淳朴的，刚柔并济，处事泰然，大有“人间桃花源”的感觉。

　　如果我爱你，我不会蜜语甜言，我也不会煽情献媚，我会带你来一趟凤凰。在这里，所有情谊都将会得到最纯美的释放，所有痴心都将被赋予最正式的加冕，所有梦幻都将迎娶最甜蜜的现实，所有依恋都会被灌溉成最诚实的意念。因为这里是凤凰，是你走过的地方，这里是人间仙境，我们曾携手看过不同的流水和夕阳。

　　那一年，我们都有一个梦想，去最浪漫的小村庄，做最浪漫的事情，看最浪漫的风景，拥抱着最浪漫的爱人。在来凤凰之前，我认为这样的念想全是虚妄；领略过凤凰的美景之后，我才知道这样的梦想并非空穴来风。如若今生还有机会，我还要牵你的手，漫步古镇凤凰，累了的时候，就坐在开满蔷薇的花窗底下，为你读一首古老的情歌。让沱江的流水记下我对你的深情思念，书写我们今生的爱恋。

　　在沈从文的故居前，我几度盘桓，久久不去。在沈先生那座火砖铸成的平房建筑里，我仿佛看见了他曾经的生活痕迹。他的遗墨、他的遗稿，还有他和张兆和的爱情，“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仿佛也是我们的爱情。一瞬间，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