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坚持与放弃(1)

　　校服走秀活动举办得极为轰动，全校学生几乎倾巢出动，将近六百人几乎挤爆了原本作为活动场地的体育馆，张戴戴只好临时决定将活动地点转移到露天操场上。

　　没有布置好的展台，没有调试好的背景乐和灯效，参赛者和围观群众乱哄哄地围聚在操场上，硬是把莫小玲精心策划的“校服秀”扭转成了“放学后的PARTY”，此起彼伏的欢呼口哨声一波接一波掀翻操场，惊扰得停落在高铁网壁上歇脚的麻雀们“扑棱棱”飞走，留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也忍不住纷纷探出头来看这帮学生在疯闹什么。

　　张戴戴找器材室借了个扩音器，跑到四百米跑道西侧看台上喊：“所有校服参赛作品的电子图稿已经上传到学生会公共邮箱，请大家参考设计图和实物效果做出选择投票，各班宣委周五前收齐投票表交到学生会！”

　　张戴戴一连喊了三遍，直到默数举手示意收到通知的宣委差不多够数后，才关掉扩音器露出疲态，就近坐在看台塑料椅面上旁观操场上的热闹。没过多久，一个冰凉的东西忽然贴上脸颊，激得她一个激灵。

　　莫小玲将带冰渣的柚子茶丢给张戴戴，迈下一排座位挨着她坐下，双腿伸出去交叠在一起，伸直手臂使劲儿舒展身子伸了个大懒腰：“总算搞定了！好累啊……”

　　“能换来这么多人开心一场，累也值得了。”张戴戴似是受到欢腾气氛的感染，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多出主意让学生会策划活动。”

　　莫小玲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赶紧吐掉晦气：“呸呸呸！瞎说什么！”

　　“我也希望是瞎说，每天睡觉前都希望第二天醒来发现是噩梦一场。”张戴戴平静地说，“不过既然现实已然如此，不如干脆痛快接受，节省伤感自怜的时间尽量多做些想做的事情。”

　　“可还是应该多休息减少运动量，哪能像你这样上午去医院检查完，下午就跑回来继续上课！”莫小玲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张戴戴略带惊讶和疑惑的目光，忙耸耸肩解释说，“我回家百度过了，度娘说的。”

　　“嗯，多谢了。”张戴戴感激地笑笑，拍拍她肩膀安慰说，“医生也建议我休学，但我还是想多些时间和你们在一起。以后我会注意不做剧烈运动，这样就没关系了。”

　　莫小玲悬在心头的担忧，被张戴戴乐观的心态略微冲淡了一些，她听过许多乐观心态打败病魔的样子，开始觉得如果张戴戴保持心情乐观又配合医生治疗，说不定也可以创造奇迹！

　　然而一周后的秋游，莫小玲彻底明白过来，张戴戴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遵循医嘱的打算！

　　学校秋游地点定在秋望山，学生会申请经费准备了100个神秘礼物，打算奖励给最先登上顶峰的勇士们。大家在山脚下的星辰潭拍完班级合照，班主任再三确定每个人都记住午后准确集合时间后，再三叮嘱几次注意安全就放大家解散活动。

　　张戴戴扣着鸭舌帽，招呼擅长运动的男生女生们组队去抢学生会的神秘礼物，在莫小玲发现并企图阻拦之前，她已经率领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冲往山顶了。

　　“走！咱们也去！”莫小玲咬牙切齿，要拽着殷蓝去追大部队。

　　“你跟戴戴吵架了？”殷蓝察觉到莫小玲这股莫名其妙的邪火，小心翼翼地试探。

　　“没有！我只是……”莫小玲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自己答应过张戴戴替她保守秘密，因而不能坦白说自己是在担心张戴戴不爱惜身体导致病情加速恶化，又不愿对殷蓝撒谎以免重蹈覆辙，再度冷战闹别扭。所以……所以接下来该怎么说啊？

　　殷蓝看出她的为难，没再追问，沿着登山石阶往上走。她走了几步发现莫小玲没跟上来，转身催促道：“不是要去抢神秘礼物吗？再不快点100个就被抢光了！”

　　“嗯！”莫小玲连忙跟上去，几乎被这份善解人意的温柔感动哭了。

　　无奈两个人的体力和耐力跟张戴戴相比都差距甚远，等她们气喘如牛挪步如龟地慢吞吞磨蹭到山顶石峰时，张戴戴已经席地而坐跟七八个人欢快地打起扑克了！

　　“小玲，殷蓝！快来！”张戴戴抬头看到她俩，立刻伸手招呼。

　　殷蓝拽着莫小玲过去，找了个地方挤进去坐下。

　　“来玩杀人吧，两警两匪人数刚好合适！”张戴戴提议。

　　结果自然是一呼百应。

　　莫小玲抽了张牌，悄悄翻开看是鬼脸王——嗯，抽到了法官牌。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滑屏解锁，是对面张戴戴发来的短信——

　　如果现在不放肆奔跑玩闹，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趁着还有时间，我想多储存一点儿开心的记忆，以后离开你们了，还能慢慢回忆。

　　莫小玲迅速抬眼迎上张戴戴的目光，被那直达眼底的笑意晃得心里钝钝地疼……算了！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医嘱呢！管他能不能情绪激动剧烈运动呢！

　　她跪坐起来，亮出法官牌：“游戏开始！天黑请闭眼……”

　　——现在，我们帮你制造回忆，开心的、烦恼的、痛哭的、大笑的……统统都会帮你制造。

　　请一定要……牢牢记住。

　　张戴戴最终还是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

　　教室里空出了一套桌椅，却没人提议把它们搬走或者挪到后面。

　　莫小玲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望着空课桌若有所思。

　　“你别太担心了。”殷蓝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安慰她，“就算戴戴是全身性重症肌无力，只要长期服药、妥善治疗，也是有机会慢慢恢复的。我查过了，这个病只是发作的时候比较厉害，平时只是虚弱乏力不能过度活动而已。”

　　“可我还是想帮她做点什么……”想起上周末去医院看望张戴戴，亲眼看到那个曾经活泼热情，走到哪里都像是一团火的女孩子，在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迅速憔悴衰弱到连独自站立都做不到，莫小玲的心就像是被谁狠狠捏住般，酸胀疼痛得难受。

　　殷蓝摊开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推到莫小玲面前。空白内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清秀的小字，左页列着种类繁多的布料价格，右页画了类似网页的格式布局，跨页左上角“蜜味少女与花”几个字则被描了又描，还拿红笔圈了起来。

　　“这是什么？”莫小玲疑惑。

　　“上次从医院回来，我就在琢磨弄个淘宝店的事情。”殷蓝解释说，“你设计几款款式新颖的娃衣，我负责手工缝制。咱们可以以‘少女与花’为主题，以花为点缀主打甜蜜少女风，打出专属订制的招牌，一定会很受欢迎！淘宝店销售所得扣除用料成本，全部捐给戴戴做医疗储备金，这样多少能缓解下戴戴单亲妈妈的压力。”

　　“蓝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简直是个天才啊！”莫小玲竖起拇指点赞，“Goodjob！”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伙打造“蜜味少女与花”娃衣订制店！

　　为了筹备淘宝店的事情，莫小玲抓紧课间、午休、自习课等等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设计出十几套风格迥异的全套娃衣；殷蓝反复比对布料价格，选择性价比最高的货源购置材料，夜以继日按照设计图纸赶制成品样衣；莫小玲整宿趴在论坛里研究店铺装修教程，反复捣鼓像符文密码似的特效代码；殷蓝让自家娃出任模特，研习拍摄手法，斟酌每款娃衣的文案……

　　如此颠三倒四地整整忙活了大半个月，等到终于完成首次上架后，两个人双双累瘫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疲惫困倦到极致，偏偏神经又精神兴奋到不行！

　　“殷大小姐，你这样点灯熬油干着赔本买卖，你那日进斗金的董事长妈妈知道吗？”莫小玲趴在殷蓝的乌龟抱枕上，歪着脑袋嘲笑她眼皮下乌青的黑眼圈。

　　“她才懒得管我呢！倒是你……”殷蓝微微阖上眼长舒一口气，“你父母对你这几天夜不归宿没意见吗？上次你爸爸可是凶到快揍人了。”

　　“我告诉我妈最近住在你这里，她妥妥放心得很！”莫小玲说到这里，心虚地吐吐舌头，“不过我没敢告诉他们咱们在做什么，省得他们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叮咚——”电脑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莫小玲和殷蓝齐刷刷从床上弹跳起来，奔到电脑前，看见自动弹出的旺旺对话框里闪烁着一行小字：您好，店主在吗？

　　“快快！来客人了，客服就位！”莫小玲赶紧把殷蓝推到电脑桌前坐下。

　　殷蓝按捺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耐心回答着第一位客人关于材质、尺寸和预定周期的问题，没多久就听到又一声“叮咚”系统音——恭喜您成功出售“BJD\/SD娃衣酒红色气质洋装百合花衬手工订做[预订款]”，买家已付款。

　　殷蓝不敢置信地盯着系统提示看了半天，才转过头惊喜地说：“小玲，我卖出去了！”

　　“Ohyeah！第一笔订单达成！”莫小玲兴奋地跟她击掌庆祝。

　　两个人谁都没想到，居然新店刚上架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第一笔订单，连日来的疲惫困倦顿时被巨大的喜悦感一扫而空，双双再燃热血斗魂！

　　“我、我去赶制订单！”殷蓝匆匆奔向自己的小缝纫机。

　　“那我注册个店铺微博同步宣传！”莫小玲拉凳子在电脑前坐下，过了一会儿突然扭头跟殷蓝商量，“要不咱们来一次微博转发抽奖吧？”

　　“好主意！稳准狠直接打入圈子内部！”殷蓝毫不犹豫地赞同。

　　就这样，经过接连三轮转发抽奖活动，“蜜味少女与花”官方微博粉丝数轻而易举突破三千，收到奖品的姑娘反图@官博君的时候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很快这家新店便以“独家款式”和“精细做工”两大招牌在娃圈迅速蹿红，很多“娃妈”慕名而来，短短不到两个月就突破第100订单了！

　　没有新品上架的时候，莫小玲就捣鼓点设计草图传到微博上耍宝卖萌，或者拍摄殷蓝量体裁衣过程图，上传微博渲染文艺气息，想尽办法保持官微新鲜话题不断。

　　最后有人通过设计草图寥寥几点相似笔触和习惯性设计风格，扒出“蜜味少女与花”娃衣店的设计师曾参加过时装设计新人赛，还拿到过名次。紧跟着天才少女创业的新闻被刷上微博热门，立即有时尚杂志以此为噱头找到莫小玲和殷蓝采访了她们。

　　经时尚媒体渲染，两位少女尽己所能开店赚钱捐助生病同学的新闻感动了无数人，甚至为张戴戴引发了社会公开捐助，一时间连带着佳德高中都声名大噪，完全被推上热议的风口浪尖。

　　“行啊，你们两个很能干嘛！”

　　“就是就是！昨天我也看到新闻啦，当时我特自豪地跟我妈说这是我同学！结果害我被我妈狠狠嫌弃了，说同样年龄的女孩子，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我怀疑我一定不是亲生的，绝对是移动全球通充话费送的！”

　　“哈哈哈哈哈哈！”

　　莫小玲和殷蓝被班上女生团团围在中央，却完全没兴致加入她们的艳羡讨论。莫小玲强撑着眼皮，一心盼望着她们赶快散开，好让自己倒在桌上睡个香甜的午觉……

　　“嗡嗡”震动的手机把莫小玲的注意力从无尽困意中拽回来，她从课桌里摸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竟然是张戴戴，赶紧滑开接听，迫不及待想把社会捐助的好消息告诉她！

　　可惜没等她说话，手机那头直接传来张戴戴劈头盖脸的痛骂怒斥：“莫小玲，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吗！”

　　“你们居然想到利用我的病作噱头卖点炒红自己？太卑鄙无耻了吧！莫小玲，我警告你，你想红就自己红去，别再让那些媒体堵我家门口，否则我跟你没完！我和我妈还没可怜到要被全世界戳着脸面议论同情的份儿上，也不需要你假好心来怜悯！”张戴戴一口气骂完，直截了当挂断了电话。

　　莫小玲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直到听见手机里“嘟嘟”的忙音，她依然怔怔地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蓝被她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

　　莫小玲声音闷在胸腔里发不出来，看着殷蓝因为赶制订单熬出的黑眼圈，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她们的好心好意被人家当作别有用心，她们两个月来不眠不休的努力，只换来了一场不容辩解的谩骂……而咬牙切齿痛骂她们的，偏偏却是她们挖空心思倾全力以助之人。

　　莫小玲满腔热情被张戴戴一顿莫名其妙的痛斥浇得心灰意冷，吃完晚饭趴在床上拿iPad打了一会儿游戏，不到九点就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刚吹干湿发，调成振动的手机就“嗡嗡”震起来，她探着身子从床头抓过手机，滑动接听直接放到耳边：“秦沐风，如果你也是为了下午的事想安慰我，大可不必……”

　　“莫小玲，出事了。”秦沐风打断她，“上QQ，我发网址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