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谎言与信任(2)

　　看出莫小玲心灰意冷的低落情绪，季辰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莫小玲摇头拒绝，转身朝着车站走去。

　　“听小蓝说你将来想去巴黎留学？”季辰双手插兜，站在她背后问，“有没有兴趣接些商业设计稿？如果能闯出点儿名气来，将来申报学校的时候也能增加成功筹码。”

　　话音未落，莫小玲就已如他所愿停住脚步，季辰扬了扬嘴角，继续抛出她绝对无法抗拒的诱饵：“哪怕权当是自力更生赚取将来留学费用，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莫小玲终于转过身，微微扬起脸，逆光看着他。

　　季辰微笑着，指指停在马路对面的纯白色雪佛兰：“走吧，路上聊。”

　　犹豫片刻，莫小玲最终还是叹气说“好”。

　　——你拿未来诱惑我，让我怎么可能不动心？

　　利用季辰提供的资源，莫小玲进入了商业设计圈。

　　尝试着接了几个小服装品牌的小单case后，莫小玲逐渐尝到了甜头，连设计带修改熬上一个星期，就能拿到几百块钱酬金，既能磨练技巧又能赚钱，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差啊！

　　短短三个月过去后，莫小玲已经逐渐在商稿圈混得小有名气，不必再像最初那样趴在专业论坛里等待竞标机会，和靠往对方邮箱里发设计小样争取试稿机会了，开始有欣赏她设计风格的服装品牌主动找她约稿。

　　就算周旋于三个品牌总监中间想办法拖延deadline、为赶不及交稿而焦头烂额猛灌咖啡通宵达旦、中午下课连饭都不想吃直接趴倒补眠……莫小玲也觉得生活是美好而幸福的，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越来越接近梦想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了！

　　期末考刚结束，秦沐风就鼓动着全班趁着魔鬼高三降临前来一场最后的狂欢，大家商定利用暑假第一个星期来一趟海滨小城之旅，投奔阳光沙滩海鲜的怀抱！

　　莫小玲原本不想参加，结果秦沐风念叨着“瞧你这大白脸黑眼圈，脚步漂浮得跟鬼似的，最该晒晒太阳玩玩闹闹，恢复健康人生了”，硬是拖她去报了名。

　　前往海滨小城的火车上，莫小玲根本提不起任何玩乐兴趣，忧心忡忡惦记着三天后就该交图的秋季风衣系列稿，所以上了火车就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床铺上，连接好绘图板打开设计软件继续修改草图。

　　“小玲。”

　　莫小玲抬头，见殷蓝局促不安地站在自己包厢门口，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求和的意味：“一个学期过去了，咱们可以和好了吗？”

　　莫小玲“噌”地跳下床，两步走到包厢门口跟她面对面，歪头微笑说：“我还要赶图，麻烦不要影响我工作。”说罢，拉过门“砰”地关上。

　　没过几分钟，包厢门“吱呀”一声掩开一条缝，莫小玲刚想叫殷蓝别烦了，却发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是秦沐风。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在和殷蓝闹别扭啊？”秦沐风打开门，大大方方走进来。

　　莫小玲不理他，低头使劲儿戳触压笔——烦死了！上个月刚换的触压笔怎么又不好使了！

　　秦沐风尴尬地摸摸鼻子，想退出去但又不知怎么对怀着殷切期望等在外面的殷蓝交代，只好硬着头皮凑过去，再接再厉执行套话任务：“你躲起来自己捣鼓什么呢？”

　　“捣鼓设计。”莫小玲干巴巴地回答。

　　秦沐风瞄了眼电脑屏，一把抢过她的笔记本，一张张翻看名为“已交活”文件夹中的预览图：“你忙忙叨叨一个学期，就是在做这些？”

　　“是啊，一直在接商业稿。”莫小玲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肩膀，盘腿坐起来扬扬得意地炫耀，“你不知道我现在做这些有多娴熟，基本一个星期就能搞定一个case呢！”

　　秦沐风“啪”地扣上笔记本：“放弃吧。”

　　“……你说什么？”莫小玲明朗生动的表情立刻僵住。

　　“我说让你放弃画这些叫什么商业稿的东西。”秦沐风重复了一遍，“趁现在还来得及。”

　　莫小玲被他认真严肃的态度震慑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自在地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笔记本，想要打开继续修图：“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跟你开玩笑。”秦沐风伸手扣在笔记本盖上，微微施力阻止她打开，迫使她不得不抬头好好听自己说话，“这些东西不叫时装设计，叫模板复制。从你现在的作品里，我看不出一丁点儿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度和艺术感，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把自己毁掉。”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莫小玲解释，“像这样通过大量练习可以迅速有效提高技巧，我现在已经可以……”

　　“一个星期搞定一个case了是吧？”秦沐风打断她，“做这种千篇一律的面具化设计，居然还需要这么长时间？呵呵，你果然是没这方面天赋，勤都不能补拙。”

　　“无论怎样用不着你管！”莫小玲被他嘲讽的语气激怒，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般奓起毛，跳起来连推带攘把他轰出包厢，再狠狠摔上门。

　　莫小玲根本不把秦沐风的劝告当回事，认定他是羡慕嫉妒恨，吃不到葡萄就跑来说些酸溜溜的鬼话！她在海滨小城的碧海蓝天下疯玩放松一周后，回到家里继续开始没日没夜地接单赶图。

　　很快，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接连好几单case都是在最终双方确定样稿时莫名其妙丢掉了，从那些含混其辞的婉拒理由中，她隐约猜到这些原本属于自己的case都被半路杀出的黑马劫走了。

　　抱着技不如人的沮丧心情，莫小玲跑去混得较熟的一个叫“商稿设计交流群”的QQ群里大吐苦水，抱怨现在新人不懂规矩，半路硬抢别人的case，结果却发现除了自己外没人遇到这种问题，大家只知道最近突然冒出个很强的新人狂接商稿，速度快，创意好，业内好评度一路飙升。

　　斯心（1287****）14：03：07

　　这新人很牛逼

　　你们看他给初薇设计的东西没？卧槽牛逼极了！

　　陌路之末（5473****）14：03：21

　　还有百威男装，这个case好像原本也是小玲子接的

　　小妖weki（9872***）14：03：59

　　听说这哥们儿有点儿邪的，现在好几个大品牌上门求他设计，他连理都不理，整天就跟咱们抢这些没意思的小鱼小虾米

　　花花（1075***）

　　小玲子啊，你是不是得罪哪路大神了

　　鬼鱼（6732****）

　　之前小周就是得罪了人，被合伙报复，连续几个月被抢走case，搞得大家都以为他设计得不咋地，风评一下变差了，后来实在找不到活儿，不得不转行了。

　　从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莫小玲渐渐看出些门道——那个大家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神秘新人绝对是专门跟自己作对的，专挑跟自己合作的小品牌下手，故意抢自己生意！除了这种可能性，再没任何理由可以合理解释，为什么那个神秘新人做过的case，跟自己失掉的case如出一辙！

　　根本用不着再猜，莫小玲抓过手机拨通秦沐风的电话：“秦沐风！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随后听到秦沐风没有一点儿惊讶感地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那么无聊、那么卑鄙！”莫小玲光是想象秦沐风那副嬉皮笑脸的嘴脸，就已经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当面扑上去使劲儿咬他几口。

　　“明天下午两点半，学校旁边西饼屋，不见不散。”

　　莫小玲握着电话还没反应过来，秦沐风就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她二话不说重拨回去，待对方接通后立即吼过去：“秦沐风，你个浑蛋！谁要跟你不见不散！滚！”

　　说完挂断。

　　呼……爽！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莫小玲还是准时出现在Emma西饼屋。

　　学校放假，西饼屋内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三对躲在这里吹冷气的约会情侣。莫小玲轻车熟路地走到双卡座区最里侧，找到了正埋头吃香蕉船的秦沐风。

　　“咳咳！”莫小玲假咳，提升存在感。

　　秦沐风咬着勺子抬头，见是莫小玲赶紧让座：“来来！快坐！想吃什么自己点，今儿哥请客！”

　　莫小玲额上青筋不禁一抽，抢了她那么多case，还堂而皇之在她面前炫富？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不坐了。”输人不输阵，莫小玲微微扬起头，居高临下摆出谈判架势，“说吧，我给你机会解释。”

　　“解释什么？”秦沐风一头雾水。

　　“解释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为什么和殷蓝一样都在我背后插刀！”莫小玲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愿被他看穿自己内心的难过，事到如今，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次又一次被自以为最亲密的朋友背叛……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背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熟悉的温软声音：“我从没想在你背后插刀，我只是想在你误入歧途身败名裂之前，从背后拉你一把……”

　　莫小玲猛然回头，看见殷蓝站在自己身后，定定望向自己的一双水眸中有质疑、有谴责、有谅解、有薄薄的希翼……却唯独没有歉意和懊悔。

　　莫小玲忽然觉得奇怪极了，为什么殷蓝给自己的感觉，好像自己才是该认错道歉的一方？明明是殷蓝暗中捣鬼偷了自己的方案稿，搞砸了自己参与的初次选题会，害自己熬了一个月的辛苦成果付诸东流，不是吗！

　　“你们两个早就该坐下来开诚布公谈一次了。”秦沐风站起来把她俩推进卡座，抬手叫服务生，“服务生，麻烦再来两份香蕉船！”

　　挖了一大口香草冰激凌吃下去，莫小玲觉得心情平和了不少，放下勺子问坐在对面的殷蓝：“你刚才说我误入歧途身败名裂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在天伦公司选题会上拿出那份抄袭稿，你作为设计师的前途和未来就全毁了！”殷蓝急切地说，“所以我只能……”

　　莫小玲“唰”地冷下脸：“谁说那是抄袭的！”

　　“季辰。”提到这个名字，殷蓝皱起眉露出嫌厌的表情，“他突然联系我，说发现你求胜心切，为拿下case不惜去抄袭其他设计师的作品，说第二天就是选题会，希望我能劝阻你打消投机取巧的念头。”

　　从听到“季辰”两个字起，莫小玲的脑袋就“嗡”的一下炸开了——季辰……是那个熬夜赶图时泡咖啡给自己说加油的季辰？还是那个选题会后陪自己翻箱倒柜找方案稿的季辰？又或者是那个在自己被项目主管痛骂后温柔递过纸巾安慰自己别哭的季辰……

　　“教唆你去接商业稿，也是那浑蛋的阴谋！”秦沐风愤然补充，“昨天殷蓝听那浑蛋亲口承认的，他忌妒你逐渐显露出的才华和灵气，想提前毁了你，好为自己将来成名之路扫清障碍。”

　　“昨天我不小心听到他和小嫣在庭院里谈话。”殷蓝点点头，确认秦沐风所言非虚，“昨天我临时决定回老宅取东西，他们不知道我会回去，所以笑得肆无忌惮，我在二楼全听到了。”

　　有了这两块缺失的拼图，莫小玲终于拼出了全部的误会和真相。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季辰这只笑面虎在算计自己……偏偏自己还傻傻的辨不清善恶，一步步落入了对方布好的圈套，一次次推开了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