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纯白·再见(2)

　　“你放手。”千音低声说道，目光垂下落在夏诺抓住自己的手上，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

　　夏诺微怔，缓缓地松了手。

　　千音向前一步背对着他，声音在宽敞的教室里仿佛有着回声：“夏诺，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不觉得很可笑吗？你也说了，只是曾经的好朋友。”

　　“……”

　　“什么‘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不关沐苒的事情’，‘非要针对一个人的话，那就针对我’？夏诺，我什么时候针对过你，又什么时候针对过沐苒？”千音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声音里满是颤抖。

　　从来都没有想过两年后第一次见面，他对自己说的话竟然是这些，明明错的人是他，却反过来将过错推到了她的身上，以为她还是曾经那个软弱得只懂得退让的千音吗？

　　“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针对了沐苒？夏诺，我能对你做些什么？又能对沐苒做些什么？”千音强忍住声音里的颤音，低声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你们两个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两年前那样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世界偏偏就是这么小，让我们重新相遇在了G城的音乐学院。

　　“夏诺，你说我不要这么执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真正执著的人也许是你，是沐苒，从来都不会是我。”千音终于抬头望向了他，眼眸中似乎泛起了泪光。

　　夏诺看着她，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教室门外。

　　白韵在听到了夏诺的名字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来，一把将千音拉到自己的身后，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夏诺，声音傲慢而清晰：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就是笨蛋阿音的那个前男友夏诺了吧？怎么，你来找阿音是想要欺负她吗？”白韵眨了眨眼，又道，“是沐苒让你来找阿音的麻烦的吧？”

　　夏诺不语。

　　但沉默往往代表了默认。

　　“像你这样的男生是我最讨厌的了，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来找前女友的麻烦，你以为你还有这个资格吗？”白韵字字句句像带着刺一般。

　　千音下意识地拉了拉白韵的手，换来的却是白韵的一记白眼。

　　“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夏诺，沐苒在声乐课上试音会出问题，这件事情是我白韵做的，麻烦你回去转告给她，千万别让我看见她出现在阿音或者是我的面前，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比暂时失去嗓音更加严重的后果。”

　　“你什么意思？”夏诺凝眸，声音微怒。

　　白韵毫不客气地答道：“我的意思你很清楚，我就是为了阿音欺负了你的女朋友沐苒，警告她抢了好朋友的男朋友应该安分一点，不要再这么高调张扬，我不像阿音这么好欺负，如果你能稍稍了解的话，就应该少管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也不要再来找阿音。”说完，白韵拉着一声不响的千音走出了教室。

　　［六］

　　地球在转，春夏秋冬四季变更了两个轮回，眼中的你已然改变，而我记忆中你却还是当初的模样。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曾经无比希望从你口中听到的字眼却成了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语，你的声音，你的轮廓，你的气息，你的一举一动，刺痛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执著成了我做得最错的事情。

　　身边的一切都在改变，但记忆像烙印般太深刻，时间也抹不去所有的伤痕。

　　要怎么样才能忘记你？

　　［七］

　　大学的课程比千音想象的还要少。

　　周五下午的班级会议结束之后，千音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校门坐公交车回家。

　　这天的公交车上比其他时间的人要多，千音早早地就等在了站点，却还是没有占到座位，甚至是连站着的地方都少得可怜。

　　虽然是空调车，却还是有着难以言喻的闷热。

　　小提琴的琴盒虽然并不大，但被夹在人与人的腿之间的缝隙里就显得格外多余，停车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撞到别人而引来同车人愤愤的目光。

　　千音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希望自己可以渺小一些，再渺小一些。

　　这时，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千音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提着小提琴提盒的左手撞到了公交车的座椅上，疼得她松开了手，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惊叫出了声：

　　“啊——”

　　声音被掩盖在了嘈杂地车厢里，没有人听见。

　　眼看着自己最珍爱的小提琴要被摔在地上，千音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毫无预兆，站在她身旁的一个男生立刻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琴盒：“是你的小提琴吗？”声音里有着从来都没有听过的陌生的温暖。

　　千音睁开眼睛望了过去——

　　男生的笑容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暖得直入人心，看见她错愕的模样轻轻动了动嘴角，将手里的小提琴盒递到了她的面前，重复说道：“是你的小提琴吧？”

　　千音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接过：“谢谢。”

　　“不客气。”

　　男生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他的长相是万里挑一的帅气，透出着一股强烈的音乐气息，应该和她是同一个学校的吧？

　　过了十几分钟，公交车上自动报站的女声响起，千音回过神来，从拥挤的车厢里勉强穿行到了公交车的后门，在车门将要再次关上的一瞬间飞快地跳了下去。

　　千音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回归大地的感觉。

　　虽然高中时期也是住校，但是这一刻走进熟悉无比的花园小区，看见熟悉的花草树木，看见熟悉的健身器材，那种温暖的感觉无法形容。

　　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的路，千音却走得极慢，目光来来回回地流转在小区里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

　　走到家所在的那栋楼时，千音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进了电梯里。

　　七楼。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

　　千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门立刻就开了，刚想大声地叫“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的时候，呼吸像是被浓重的雾气所覆盖了一般，什么也感觉不到。

　　无法呼吸，无法眨眼，也无法挪动脚步，连拿着钥匙的手也僵住了，千音飞快地退了出来，伸手关上了已经打开的家门，轻到没有一点声响。

　　记忆之中，爸爸和妈妈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很少吵架，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总是和睦得令人羡慕。

　　可是，又该怎么解释刚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呢？

　　飞快地下了七楼。

　　又一路飞快地跑进了小区里的休息区，千音坐在了空无一人的长椅上，想要抬手去擦干自己脸上的汗，却惊地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而且越擦越多。

　　应该在学校里再待一会再回来的，或者是刚才下车之后应该走得慢一些，这样的话，她也许就不会看到那一幕了。

　　总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都是美好的，纯美的像画一样的，然而不好的事情，黑暗的事情，毫无预兆地接踵而来，这一颗虽然还算坚强的心，却无法承受。

　　心底压抑得想要大哭出来。

　　周末，和爸爸妈妈在家里好好地吃一顿饭，然后将学校里所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告诉整天忙碌的爸爸妈妈，这样的时光才是她所期待的。

　　只是，在刚才看到那一幕后，她所想的美好的东西也只能存在于她认知的虚幻世界中，最后像风一般消逝。

　　背叛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原谅的东西。

　　之所以还忘记不了夏诺和沐苒，是因为没有办法轻易的原谅他们的背叛；之所以会在这里大哭，是因为发现连自己最亲的家人也背叛了自己。

　　“擦一擦吧。”又是陌生的声音。

　　千音无声地抬头望了过去——

　　温和，灿烂，安心，自然。

　　这是这个男生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像是盛夏里迎面拂过的暖风，带着几分清凉的气息。

　　许多年以后，当千音每次回想起这一幕时，都会觉得，男生给予她的一切，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他不是她最爱的人，却永远无法忘怀——

　　那是来自世界上最初的温暖，能够陪伴一生，直达心底深处的阳光。

　　接过了男生递过来的纸巾，千音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很没有形象地吸了吸鼻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目光，在看到安静地躺在脚边的小提琴盒时，心再次放了下来。

　　“谢谢你。”

　　“不客气。”

　　男生的回答让千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嗯？”千音回头望他，眼睛瞪得圆圆的。

　　“啊，千音，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映着夕阳的面容在眼前渐渐变成了暗黄色，与许多年前相识的一个稚嫩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应该是那个男生吧？

　　“林艺？你是林艺？”千音惊叫出了声。

　　男生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独特的气息：“看来还没有哭成傻瓜。”

　　林艺。

　　那是幼时记忆中的一抹光亮。

　　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小学五年级，林艺都是一个大哥哥般的温暖存在，因为同住在一个小区里，比她高一年级的他总是带着她上学放学，直到林艺考上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命运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让两个儿时的玩伴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重新见面，是上天的巧妙安排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家就在这里。”男生答道。

　　“这里？”千音抬眼望着这片花园小区，不确定地再问道：“这里？”

　　男生点头，“六栋三楼。”说着，伸手指向了旁边不远的那栋楼，“我还知道你家在七栋七楼。”

　　千音的眼睛再次睁大。

　　“你现在就读于音乐学院管弦系小提琴专业，对不对？”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明明我们今天才……”千音十分讶异。

　　因为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一直在注视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当然，这句话男生并没有回答，林艺笑了笑，答道：“在新生的欢迎会上便认出了你，之后是通过同学之间互相询问才知道了你在哪个系学习。而且，我还是你的直系学长。”

　　［八］

　　仅仅只是巧合吗？

　　经历了小学一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长达七年的时间跨度，曾经的邻家哥哥又成为了邻家哥哥，已经没有比这还要戏剧性的东西了。

　　——啊，能告诉我，刚才你在为什么在哭，碰见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吗？

　　即使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在无数次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像哥哥一样跳出来救我，被年幼的我一度当成是心目中最无可替代的人之一的你，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因为我的自尊心，我不能告诉你我是因为什么而哭泣。

　　我无法告诉你，就在刚才，我看见我最亲的爸爸和一个女人在客厅里亲热，而那个女人却不是我的妈妈。

　　那是十八年来，我所见过的最残酷的一个画面。它会像种子一样深种在我的心底，然后慢慢发芽，它是会腐烂，还是会茁壮成长，似乎全在一念之间。

　　［九］

　　G城的夏季很漫长。

　　九月中旬的天气，天空暗下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晚上七八点了。

　　空气里的凉意吹散了身体里的闷热感，身旁的男生一直都陪着自己，虽然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还是感觉到了异样的安心。

　　嗡嗡嗡——

　　听到了细微的振动的声音，林艺掏出手机来看，发现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这才注意到了女生手里握着的手机。

　　是今年最流行的一款智能手机，纯白色的机身，宽大的屏幕上“妈妈”这两个字后面，是一连串的号码，下面是两个选项，女生的手指最终落在了接听键上，缓缓地将手机举在了耳畔，“喂，妈妈。”

　　“嗯，我在外面。”

　　“就快到家了。”

　　“回去了再跟您说吧。”

　　挂了电话，女生将手机放回到了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然后提起了脚边的小提琴盒就站了起来，看着林艺笑道：“林艺，我妈让我回家了。”

　　“那就回去吧，我也应该回去吃饭了。”

　　“那，再见。”千音向他挥了挥手，飞快地朝七栋的方向跑了过去。

　　拿出的钥匙还没有****钥匙孔里，妈妈便已经推了家门，望着她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阿音，快一点，我和你爸爸都在等你吃饭呢，怎么放假还回来得这么晚？”

　　千音没有回答，只笑着从妈妈的手臂下钻进了家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笑嘻嘻地问着妈妈：“妈妈，您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因为我听见了宝贝女儿回来的脚步声啊！”妈妈笑着答道，从千音的手中拿过了小提琴，拉着她的手就往餐厅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