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旋转·光芒(1)

　　［一］

　　地球绕太阳一周需要三百六十五天四小时五十八分五十六秒。

　　月球绕地球一周需要二十七天七小时四十三分十一秒。

　　地球自转一周需要二十三小时五十六分四秒。

　　然而时间是一条看不见的光线，在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因为它——

　　正见证着我们的成长。

　　［二］

　　白韵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的漫长，像是一颗一亿光年外的流星穿透大气层所需要的时间，静坐在桌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食指也不停地打着圈圈，极力掩示住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

　　对于仅见过一面，有一次小争吵的男生就在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无法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全归结于三个字——

　　喜欢他。

　　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

　　转过目光，女生和男生已经并肩走进了餐厅，女生在看到她时，扬唇笑了笑，身旁的男生却是一脸的冰冷气息，和昨天看到的模样相差无几。

　　千音率先坐到了白韵的身边，而林艺稍稍顿了顿，选择坐在了千音旁边的空座位。

　　“林艺，这是我的室友兼好朋友，白韵。”千音介绍道，“你不会介意我叫她一起来吃饭吧？”

　　林艺摇了摇头，转过目光望着千音：“不会，阿音，我们之间不需要顾及这些。”

　　间接地承认了和女生之间的关系，看不见的亲密让白韵沉下脸色，不过稍纵即逝，白韵已经笑了起来，神采飞扬：“你好，我叫白韵，我们昨天见过面的。”

　　目光一直落在男生的脸上，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到回想起自己的瞬间。

　　林艺的目光抬起落在了白韵的面容上，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我记得你，你好，我是林艺，既然你是阿音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白韵冲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种无形的张扬。

　　这顿饭无疑最后买单的是林艺，但对于在校的学生来说，是一笔比较大的开支。

　　三个人一齐走出了餐厅，夜空之中已经闪烁着璀璨的星斗了，被灯火点亮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如同这个城市的繁华。

　　“阿音，不如我们先去逛逛夜市？”白韵笑着提议道。

　　她的声音让千音和林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

　　千音先是一怔，然后摇了摇头，“白韵，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了，你和林艺一起去吧。”说完看了林艺一眼。

　　男生先是一怔，但目光之中已经有了隐藏不住的担忧，“阿音，我送你回宿舍吧。”

　　千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先是看着白韵，看着白韵的脸色由原本的粉红变成了一阵青白色，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她。

　　“那就算了，回宿舍吧。”白韵笑了起来，明艳动人。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用来形容女生此刻的心情，没有什么比阴霾的天空更适合，压抑，沉闷，透不过气来。

　　俊男美女的组合总是能让人忍不住侧目，但这一幕在整个音乐学院来说，太常见了。

　　千音走在中间，白韵走在她的右边，林艺走在她的左边，三个人洒在地上的剪影像是三条隐形的渐近线，离得很近，但似乎不会有所交集。

　　“阿音，你和白韵是一个专业的吗？”说这话的是林艺，不同于和白韵说话那样，男生的语气里有种不一样的温和，像是邻居家的哥哥。

　　千音摇头：“不是，白韵是钢琴系的，林艺，你不是说过你是在新生欢迎会上认出我的吗？那你也应该看到了白韵。”

　　“是吗？”林艺看向了白韵。

　　目光与目光交汇的瞬间，白韵微笑着：“我在新生欢迎会上，和阿音合奏了一曲。”

　　“你们演奏得很好，只是，阿音……”男生的目光又回到了千音的身上，“我记得你好像发挥得有些失常，有明显的错误，是不应该犯的，相反白韵的钢琴勉强帮你弥补了琴音之中的不足。”

　　“嗯。”千音垂下了头。

　　原本是想提白韵的钢琴弹得好，却不想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发挥失常，明显错误，不应该犯的，各种各样的指责如雷贯耳，像是带着尖锐的刺深刺进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会在新生欢迎会上出现失误，是因为看到了那两个人，但是，女生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怪别人。

　　转眼间，宿舍楼已经近在眼前。

　　千音缓缓停下脚步，顺势挽在了白韵的手臂上向林艺告别：“林艺，我和白韵先上去了，谢谢你送我们回来。”说着已经转过身去。

　　“等一下。”男生开口叫住了她们。

　　千音怔住回头望去。

　　白韵有些惊喜，但这样的惊喜在听到男生所说的话时被粉碎了。

　　“阿音，你先等一下，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会是什么话要单独对女生讲，不能有她的在场？

　　虽然很想知道，但白韵却还是轻轻地放开了千音的手，留下一句“我先回宿舍了”，就转身离开了。

　　女生的不高兴，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这是千音和她相处一个月以来慢慢发现的，无声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千音才转身望着林艺。

　　“林艺，有什么话就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男生一脸温和，“阿音，你和白韵的关系很好吗？”

　　千音点头：“当然，白韵是我在这个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就是有时候会有一点千金小姐的脾气，这都是家庭的原因，但相比其他的女孩子来说，她已经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了。”

　　“嗯，看得出来。”男生垂下了头，“只是，阿音，我希望你可以和真正善良的人交朋友，看人不应该只看表面，有些人接近你，也许是想利用你达到某种目的。”

　　话音刚落，千音立刻就明白了：“林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韵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能进这所音乐学院的人，都不简单，家境好的千金少爷也很多，其中牵扯的利益也是你想不到的，阿音，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这些。”男生的声音里带着特有的温度，但这样的温度比夏日里的晚风还要充满凉意。

　　一直躲在宿舍楼转角处的女生听着这样的话，手脚一阵阵地发凉，女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但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会和自己的好朋友说些什么。

　　［三］

　　七年．

　　是一个十分漫长的岁月。

　　用秒来计算，会得出二亿二千零八十三万八千四百这样庞大的数字。

　　不是没有想过去联系这个曾经一直在身边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邻家大哥哥，只是那个时候太弱小，没有寻找的力量。

　　于是，时间慢慢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再也看不清曾经的模样。

　　温和，善良，懂事，会照顾人的男生，已经变成了一个冷漠，孤傲，不善于与人交往，对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怀有戒心的不认识的陌生人。

　　到底是为什么？

　　［四］

　　“啊，阿音，你和林艺，到底是什么关系？”女生一面把自己的衣服和化妆品全装进LV的旅行包里，一面对着坐在一旁整理床铺的千音说道。

　　“邻居关系。”千音简洁地答道，“但更像哥哥和妹妹的关系。”

　　“真的？”女生“嗖”地一声拉好包包的拉链。

　　“当然。”千音知道白韵在想些什么，肯定地说道，“白韵，相信我，我对林艺，就像是妹妹对哥哥一样的感情，所以，你就大胆地去追求吧！”

　　后面的语气有些开玩笑，女生不是听不出来，然后，她却伸长了手揽过千音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阿音，等着我把林艺追到手，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哈！”

　　“嗯。”千音不住地点头，飞快地从女生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然后统统都装进了自己的小包里，“白韵，国庆节的七天假，你要去哪里玩呀？”

　　“我爸妈本来打算带我去巴黎的，但我觉得那里太远了，应该会去香港吧。”女生说着，已经又缩到了自己的床上，抓过书桌上已经开了包装的薯条吃了起来。

　　千音怔了怔，缓缓道：“真好。”

　　“香港好玩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放心，我会给你带礼物来的。”白韵笑道，“啊，对了对了，你不是喜欢佘诗曼吗？如果我在香港看到她，一定给你要个签名照来。”

　　“嗯。”千音点了点头。

　　“啊，阿音，你会去哪里玩呀？”

　　去哪里玩？

　　千音从来都没有想过。

　　有记忆以来，在国庆节期间全家人出去旅游，也只有在她五年级的时候，往后的每一年里，都以妈妈工作加班，爸爸工作加班，自己独自在家里看电视、玩游戏来结束假期。

　　“不知道，还没有想好。”千音将最后一件衣服装进包里，然后坐在了床边。

　　这时，白韵已经从自己的床上跳了下来，坐在了千音的身边，贼兮兮地说着：“阿音，你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你帮我问问林艺国庆假期有什么安排，最重要的是帮我问他喜欢什么东西，我想带点礼物给他。”因为不太好意思，白韵的声音压得极低。

　　千音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好，到时电话联系。”

　　“太好了，阿音。”白韵又伸出手将千音的肩膀整个搂住，“爱死你了！我会想你的。”

　　“真肉麻。”千音假装颤抖了一下，心底却是暖暖的。

　　“作为报答，我会把明溪的国庆行程告诉你的。”白韵径自说道。

　　“白韵。”千音立刻阻止道，“不用这样，我和明溪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

　　“是吗？”白韵显然不是很相信千音的解释，“阿音，不带你这样的哈，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就在你的身边，居然还只是想当普通朋友而已……”

　　“嗯。”她只想当普通朋友。

　　不是不知道女生的意思，也不是不明白女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是，在经历过被友情背叛，被爱情背叛的她，能够再相信友情已经是付出了很大的勇气了。

　　千音是和白韵一起走出学院的大门的，早已有一辆黑色有奔驰轿车停在了大门口，银灰色的人字标在阳光下十分醒目。

　　“阿音，就坐我们家的车一起回去吧！”白韵坐在车里向千音招手。

　　千音站在车边摇头：“不了，白韵，我家和你家不同路，我坐公交车就行了。”

　　“没关系。”白韵说着已经伸出手拉向千音，“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然后再送我回答，坐公交车又热又挤，还没位置。”

　　千音还是摇头：“真的不用了。”说着，已经帮白韵关上了后座的车门，向她挥手告别，“白韵，一周后学校见。”

　　不等车里的女生回答，千音已经转身往车站走去。

　　一手提着自己的小旅行包，一手提着自己的小提琴盒，虽然一点也不重，但是在公交车上还是有些麻烦，难免会撞到人。

　　千音站在站台上，从口袋里找出了零钱，蓦地想到了前几天和明溪一起去琴行里还钱时，他帮自己付过两块钱的车费，还请她吃了三十八块钱一个球的哈根达斯冰淇淋。

　　记忆绵长。

　　认识这个男生不久，却冥冥之中帮自己做了很多事情。

　　不感激不是可能的。

　　“嘿，在想什么呢？”肩膀上被人轻轻地拍了拍，女生惊吓般地抬起了头，看到一脸微笑的明溪时，自己也笑了。

　　“千音，在想些什么呢，公交车都来了！”明溪指了指左边的方向。

　　果然，公交车已经进了站，不少的男生女生已经排队上去了。

　　“走吧，一起。”明溪提醒道。

　　“嗯？”千音又是一惊，一边随着男生的脚步走，一边问他，“明溪，你也坐这一路的公交车吗？”

　　明溪点头：“对呀！我们不是在这路的公交车上见过面吗？”不等千音再回答，他已经推着她走上了车。

　　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男生，也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交车上，原来，早在那一刻，彼此的心中已经不知不觉地留下了印象。

　　明溪正准备将零钱投进钱筒里，千音已经率先将四个一块钱的硬币塞了进去，回头眨了眨眼睛：“这次我来付车费。”

　　这个女生是沉默的、安静的、善良的、调皮的结合体。

　　多年以前地意外相遇，与多年以后地意外相遇，让这个女生的身影重叠，只是女生的眼神里，总隐含着难以令人接近的气息，像是冬日里被阴云所覆盖住的阳光，淡漠清冷。

　　良久，男生的唇边扯开了一抹渗透人心的微笑，“好。”

　　［五］

　　沐苒提着自己的包忍着脚上的痛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夏诺还没有到，她环顾了四周开始寻找夏诺的身影，漂亮的眉宇中已经透出细微的不悦。

　　明明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男生就已经说马上就到了，可是当她走下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到底在做什么？

　　沐苒勉强地走到了宿舍楼花坛边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从包里翻出手机再次调出了夏诺的电话，只是刚按下“拨号”键，立刻就听到了机械化的女声——

　　对不起，您播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候再播。

　　沐苒皱了皱眉头，不管不顾地继续拨着，直到身旁出现了一个男生颀长的身影时，她才放弃了拨打电话，一声不响地将手机放进了包包里。

　　“沐苒，对不起，我本来已经出发了，但是临时帮室友搬了一下东西，所以就耽误了。”说着，夏诺已经从沐苒的手里拿过了包，然后伸出手过来扶她。

　　沐苒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咬了咬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垂下了头，由着她扶着自己缓缓地走出校门。

　　夏诺拦下了一辆的士，扶着沐苒坐了进来，将她的包也放在了她的身侧，然后无声地关上了车门：“沐苒，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家了。”

　　“夏诺！”沐苒惊道，“为什么？我的脚扭伤了还没好，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回家？”

　　“让司机开进你们家的小区，停到你家的楼下，你只要下车走两步就可以到家了。”夏诺淡淡地说道，“你刚才不是也从宿舍楼上走下来了吗？”

　　“夏诺！”沐苒又叫住他，“你怎么可以这样？”

　　“沐苒，我是真的有事。”说完，夏诺不再理会沐苒的叫喊，向司机报出了沐苒家里的地址，然后向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沐苒坐在车里，从观后镜里看到夏诺的身影越来越小，鼻子一酸，突然哭了起来。

　　前座的司机见怪不怪，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姑娘，不要哭，你男朋友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不能送你的，女生应该大度一点，老是哭哭啼啼的，男生也不喜欢的……”

　　“关你什么事，开你的车！”沐苒狠狠地回了过去。

　　司机无奈地摇了摇头，专心开着自己的车。

　　沐苒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拿出手机给夏诺发短信——

　　我的脚扭伤了，国庆节只能在家里过了，你能不能来陪我？

　　输完这一串字，沐苒将信息发出，然后静静地等待。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手机振动了起来，接收到了一条信息——

　　发件人：夏诺

　　有时间我就去。

　　简短，干脆。

　　男生似乎不愿意跟自己多说几个字，这样的态度让沐苒的心中非常不舒服，同时也将一切都怪到了那个女生身上。

　　千音。

　　全都是因为她。

　　［六］

　　公交车上一如既往地拥挤。

　　千音一手提着包和小提琴琴盒，一手扶在栏杆上，已经尽量让自己变得渺小一些了。

　　明溪站在她的身侧，长长的左手手臂抓上千音上空横握着的栏杆上，右手也扶在千音扶着的栏杆上，隐隐间有把千音护在怀中的意味。

　　“国庆节有什么安排吗？”

　　声音是从千音的头顶上空传来的，千音怔了怔，才意识到是男生在问她，她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可能在家过吧。”

　　“不会去哪里旅行吗？”明溪又问道。

　　千音又摇了摇头：“爸爸妈妈的工作都很忙。”声音里有些淡淡的失落感。

　　明溪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公交车猛地停了下来，千音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前方倾去，握着栏杆的手一时没抓稳，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千音吓得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臂牢牢地扶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扶住，只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千音手里的包包和小提琴琴盒已经转移到了明溪的手中。

　　千音错愕地回头望去，连“谢谢”也忘记说了。

　　明溪只是轻轻地笑：“小心一点，东西我帮你拿，等你下车时就给你。”

　　“谢谢你，明溪。”

　　“好像……”明溪顿了顿，没有继续说。

　　“什么？”千音反射性地问道。

　　“好像你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明溪笑得很温暖，语气里仿佛有点细微的失落，女生这样实在是太客气了，会给人一种很疏远的感觉，明溪很不解，“朋友之间，可以不用说‘谢谢’。”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更需要说‘谢谢’。”千音侧过头，望向了车窗外不停倒退的建筑与行人，无法捕捉地飞速倒退的画面，就是女生此时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