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旋转·光芒(2)

　　“为什么？”明溪问得很轻，直视着透亮的玻璃窗上倒映着的女生的脸孔，目光柔和。

　　“我在一本书上看过——在这个世界上，别人为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是最亲密的人……”千音侧过头，抬眸望着男生，“也要说谢谢。”

　　——在这个世界上，别人为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要说谢谢。

　　明明简单，却意义深刻。

　　即使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也没有遇见过像她这样的女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男生此时的心中有了一刻的悸动。

　　只为这个女生。

　　“嘀哒”的声音如同心跳，清脆而动听，带着微凉的感觉。

　　千音注意到了滴落在肩膀上了水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腾出一只手开始搜着自己的口袋，将小包的纸巾拿了出来，抽出一张递给身旁的明溪：

　　“你流汗了，给你，擦一擦吧。”

　　不等明溪回答，千音也再次注意到了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帮她提着小提琴琴盒和包包，根本就腾不出手来擦汗。

　　抿了抿唇，千音说道：“东西还是我自己拿吧，明溪，你先擦汗，一直流汗会很难受的。”说着，已经伸过手想要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不料，明溪却微微躲开了：“千音，你帮我擦一擦吧。”

　　“嗯？”千音感到很诧异。

　　“你看得到的，我空不手来擦的。”明溪笑得眼睛眯起，像个纯真的大男孩，没有一点点的想法。

　　千音垂下头，捏了捏手里的纸巾，手心里渗出了汗。

　　好半天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明溪以为千音不愿意，正准备伸出手去接女生手里的纸巾时，千音却已经稳稳地转身，抬起手向男生的面孔伸去，用纸巾擦着男生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动作轻缓。

　　车厢里，时不时地有乘客望向英俊的男生和清秀的女生，都会心地笑了笑，眼神之中仿佛有着羡慕的神采。

　　擦完之后，千音将纸巾扔进了后门口处的垃圾筒里，十分精准，回过头来，听到了明溪充满了谢意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温和气息——

　　“谢谢你，千音。”

　　“不客气，明溪。”

　　男生和女生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千音，你刚刚投得可真准啊！”

　　“啊，是吗？我是随便扔的。”

　　“可以穿过旁边站着的人，将纸巾丢进那么小的垃圾筒里，看来是有练过的！”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啊！我以前经常去游戏厅里玩投篮机。”

　　“我就知道。”

　　“呵呵。”女生笑得很开怀。

　　“那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天河城里的游戏厅里比比？”男生挑了挑眉毛，满是挑衅的意味。

　　女生仰起脸，迎了上去，“好呀！”

　　［七］

　　应该怎样来形容和这个男生在一起时的感觉呢？

　　起初和他在一起时，自己会像对其他的男生女生一样带着几分疏离，但不知不觉中，会被男生的笑容所吸引，渐渐放下对他的疏离感，慢慢让他贴近了自己的世界。

　　没有认识多久，却像是已经认识了多年的朋友，有种莫名的感情，正一点一滴地在这个夏末的季节里，无法自拔，无法控制，像是最正常不过的情感。

　　千音站在小区外的公交站台上，望着自己刚刚乘坐的公交车慢慢跑远，融进了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握着还带着男生余温的小提琴琴盒和包包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回到家里，爸爸正坐在客厅里看新闻，妈妈也正在厨房里坐在晚饭，两个人看到女生提着东西站在玄关处换拖鞋时，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纷纷走到她身边。

　　爸爸拿过了女生手里的琴盒和包包，另一只手摸了摸女生的头发：“一周没见，我的阿音好像又变漂亮了。”

　　妈妈也笑着对她说：“阿音，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菜，但是还要等会才能吃饭，冰箱里有新鲜的水果，肚子饿了可以先吃个水果。”

　　“嗯。”千音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和妈妈走进了厨房里去洗手，拉开冰箱拿了一个小苹果然后关上，下一秒，她又拉开了冰箱，再次拿了一个小苹果，这才转身走出了厨房。

　　爸爸坐在客厅里，看到千音朝着自己走过来，还将自己手里的苹果拿了一个递给他，笑着接过，大咬了一口：“阿音拿的苹果就是比其他的苹果要甜。”

　　千音笑了笑，也低头咬着自己的苹果，没有说话。

　　所谓幸福，就像现在这样简单。

　　回到家里可以得到妈妈的宠溺，爸爸的关爱，拥有相亲相爱的家庭。

　　千音抬头望着爸爸，玩笑似的问道：“爸爸，你长得这样帅，在单位里有没有漂亮的女生或者是阿姨故意借工作而接近你啊？”

　　爸爸一怔，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突然大笑了起来：“你以为爸爸还是你这个年纪吗？都老了，哪有人看得上。”

　　“要是真的有人看上爸爸了呢？”千音不依不饶地问道。

　　“那爸爸也不会看上她的。”爸爸毫不犹豫地回答。

　　千音撅着嘴，“为什么？”

　　爸爸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因为爸爸有了你，还有你妈妈，已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不会看上别人的。”

　　这样的回答，即使是假的，女生也决定相信了。

　　一个星期前回家时所看到的事情，如果不会再发生，千音打算就当作没有发生一样，不再想起，也永远不会提起。

　　千音屈服于现实的温暖。

　　“就知道爸爸最好了。”千音笑着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这时，从厨房里走到客厅的妈妈看到了如此温暖的一幕，勾着唇笑了笑：“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快点洗洗手，来吃饭吧。”

　　“Yes，Madam！”千音和爸爸一齐站了起来，同时向妈妈敬了一个礼，逗得妈妈失声笑了起来。

　　女生看着妈妈的笑容，爸爸的笑容，然后跳着跑向了厨房：“我来盛饭。”

　　瓷器互相碰撞的声音形成了全世界最无可比拟的音乐，这是看得见的幸福，犹如一个温暖的，明媚的，动人的，令人难忘的世界。

　　千音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认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

　　吃过饭后，千音在妈妈的要求之下拿出了小提琴演奏了一首最近开始练的十级曲《梁祝》，在十分优美的曲子结束之后，妈妈和爸爸投给了女生赞赏的目光。

　　“阿音，这首《梁祝》拉得很不错，有进步。琴声也似乎比以往更加优美了，好像不是原来的琴弦音，换了吗？”耳朵灵敏的妈妈狐疑地问道。

　　千音点了点头：“星期一的时候被同学不小心弄断了琴弦，所以我去换了。”

　　“是去你买琴的那家琴行换的吗？那离你们学校好远的。”妈妈紧张地望着她，“而且琴弦也不便宜，花了多少钱？”

　　千音竖起了两个手指：“我是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琴行换的，那里的老板是我一个同学的亲戚，没有收我的手工费。”

　　妈妈吸了一口气：“怎么要这么多？”

　　千音垂下脸：“因为四根琴弦都断了，但是换琴弦的钱都是同学付的。”

　　妈妈点了点头：“你这个同学还算好，以前有人弄断了你的琴弦，你都不会去找人家赔，要是这次也一样的话，可是亏大了。”

　　无意间提起了几年前的事情，千音的头垂得更低了，被人弄断了琴弦也不会找人家赔，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傻傻的，如果这次不是白韵，自己恐怕也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爸爸及时转移了话题，“阿音啊，爸爸和妈妈已经报好了旅游团，明天早上的飞机，去云南丽江，等会简单地收拾一下东西。”

　　“嗯？”千音仰头惊住。

　　“好久都没有一家人出去旅行了，这次终于有机会了。”爸爸笑着解释道。

　　“嗯。”千音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八］

　　明溪从绿茵阁西餐厅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的G城和一个毫无星光的夜空，脑海之中开始想着西餐厅的大堂经理刚才所说的话。

　　——由于是国庆期间，我们希望你从下午两点开始就到西餐厅里弹钢琴，我们会按平时薪资的三倍付给你的。

　　——你是一三五过来兼职的，二四六七在这里兼职的也是你们学校的，叫夏诺，他也是一样的。

　　在这所西餐厅里兼职弹钢琴，是男生所作的一个意外的决定，家里并不是没钱，他也只是为了体验生活，毕竟拿着自己兼职赚来的钱，与家里给的钱，意义是迥然不同的。

　　独立，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明溪迟疑了一会才接起——

　　“明溪，是妈妈，现在还在外面吗？没有回家？”

　　“嗯。”明溪低声应道，“正准备回去。”

　　“妈妈现在在机场，上海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问题，我要过去看一下，可能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嗯。”

　　“我已经打电话问过白韵了，她说假期会和家人去香港游玩，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和她一起去玩吧，难得的长假，不要总是练琴，或者是玩游戏机，应该多出去转转。”

　　“嗯。”

　　“好了，妈妈要上飞机了，先挂了，明天跟你联系。”说着，妈妈已经挂上了电话。

　　明溪低头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轻轻地低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到了口袋里，转身往公交车的站点走去。

　　最想拥有的东西却永远也得不到，最亲的亲人永远在各个城市的分公司和机场里不停地徘徊，和自己的孩子相处的时间几乎少到可怜。

　　比常人要优跃许多的家世，在明溪的眼中一点也不值得炫耀与向往，相反，他讨厌这样令人羡慕的生活——

　　金钱买不来和亲人相处的时光。

　　［九］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早上，爸爸在出发前接了一个电话，公司临时派发给了爸爸出差的任务，于是，去云南丽江的旅游计划泡汤了！

　　本来决定由千音和妈妈一起同去的，但她却将行李包往自己的床上一扔，十分失落地说了一句——

　　不是全家人的旅行，没意思。

　　“阿音，寒假时，爸爸一定带你们去丽江，好吗？”爸爸提着行李站在玄关处换鞋子，妈妈也一边为他整理衣装，一边叮嘱到了就打电话回来。

　　千音看着爸爸充满歉意的笑容，最终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全家人国庆假期旅行充满的期待，在一个电话之后完全熄灭，连带着最后给爸爸的回答都没有半点力气。

　　抱着沙发上的枕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爸爸的身影消失，家门重重地关上，妈妈回头望着自己一笑，千音只觉得这个笑容让自己心底微凉。

　　妈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套家居的服装，然后拿出了吸尘器熟练地插上了开关，当“嗡嗡”地声音响起之前，千音抬眸说了一句话：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爸爸会欺骗我们？”

　　妈妈的手僵了僵，微笑着看着女生：“阿音不相信爸爸？”

　　千音摇头。

　　“那阿音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有，我只是很失望。”千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妈妈，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一家人出去旅行了。”说完，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门的这边与门的那边，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千音听着客厅里传出来的“嗡嗡”地声音，那声音里似乎夹杂了叹息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黑暗的感觉侵袭而来，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她陷了进去，再也无法出来。

　　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

　　爸爸的工作很忙，她一直都知道，但是会在国庆长假第一天就接到公司出差的任务安排，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

　　她无法相信。

　　在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里，到底还有多少自己无法看见，无法知道的东西存在？

　　和妈妈一起在家里吃过午饭后，千音提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到玄关处换鞋。

　　“阿音，要去哪里？”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妈妈，我去小区里练琴。”千音一边换鞋一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