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映象·轮回(1)

　　［一］

　　接到白韵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千音呈大字形地躺在床上，目光呆呆地看着房间里面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在这个时候，被丢到一旁的手机剧烈地振动了起来。

　　“喂。”千音看也没看屏幕，就接通了电话。

　　“阿音，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

　　千音立刻坐了起来，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笑了笑，道：“现在已经在香港了吗？”

　　“当然。”白韵笑道，“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我现在就在外面逛街呢！”

　　“嗯。”千音了解地点了点头。

　　“啊，阿音，你有没有出去玩啊？”

　　千音顿了顿，又想到了早上临出发前所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本来是打算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丽江玩的，但是爸爸临时有事情就取消了。”

　　“这样啊……那你不打算去别的地方了吗？”白韵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明天已经和明溪约好去天河城玩游戏机了。”

　　“啊哈？”白韵惊了惊，然后大笑了起来，“不错嘛，本来我是想让明溪和我一起来香港玩的，只是他拒绝了，看来他是打算和你一起过长假的啊！”

　　听着白韵带着奸邪的笑声，千音有些头皮发麻，连忙解释道：“白韵，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跟我解释那么多。”白韵了解地打断了她，“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好好陪陪明溪，祝你们两个人早日修成正果。”

　　听着这样的话，千音的心中再次涌起了挫败感，她随意地抓着床上的一个抱枕抱在了怀里，垂头丧气地把头埋在了里面，道：“别说这个了。”

　　“好吧。”白韵笑嘻嘻地说道，“阿音，我让你帮我问的事情，你问到了吗？”

　　“什么？”千音想也不想地答道。

　　“就是林艺的事情啊！”白韵尖声道，“他国庆期间有没有什么安排？他喜欢什么东西？我让你问的事情，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千音被她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抬起了头，目光无意识地望向了窗外，道：“林艺他好像没有什么安排，至于喜欢的东西，这个不太好问出口……”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你要帮我问到他喜欢什么，知道吗？”说完，白韵“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丝毫不给女生拒绝的机会。

　　千音呆呆地看着手机的屏幕，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男生，尽管很熟悉，但是突然之间去问他喜欢什么东西，还是觉得问不出口。

　　矛盾，复杂，纠结，郁闷。

　　千音想着白韵交代给她的事情，懊恼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白韵是她最好的朋友，作为朋友，怎么说也应该帮她的吧？

　　千音这样说服着自己。

　　正在这个时候，耳畔边隐隐传来了一曲优美的小提琴的声音。

　　千音呆了呆，立刻跑到了窗户边，向小区下面的小花园里望了过去——

　　月光皎洁，灯火明亮。

　　小区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一身简单的家居服，颈边的小提琴在月光与灯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华。

　　正是林艺。

　　林艺紧闭着眼睛，不知疲倦地拉着一首又一首的曲子，琴弦上泛着寒冷的银光，就像是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一样。

　　视线中再黑暗也比不过内心深处的黑暗。

　　用小提琴拉出来的曲子音调一首比一首激烈沧桑，会不知不觉引人进入一个黑暗的世界。

　　林艺拉出最后一个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眸之中出现了一个女生走来的身影时，顿时亮了亮，放下了小提琴，迎面走了过去：“阿音，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

　　千音点了点头：“听见了你拉小提琴的声音，所以我就下来了，反正是假期，什么时候睡都没有什么关系的啊。”

　　林艺失笑，转身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回到长椅上的琴盒中，又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每天十一点以前睡觉，是最好的，而且，你们女生不是都爱漂亮吗？那就更应该早点睡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千音笑了笑，坐到了空无一人的长椅上，“你刚刚拉了不少曲子呢，还有些高难度的，你都没有错一个音，真的很厉害啊。”

　　林艺收好小提琴，也坐到了她的身边，隔着一个手掌宽的距离：“要是你，也是可以做得到的，你可是拿过不少演奏比赛大奖的人啊。”

　　千音怔了怔，没有再说话，而是抬头望向了没有一颗星星的深蓝色的夜空，想了想，道：“林艺，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最喜欢的东西？”面对千音突然问出的问题，林艺有些惊讶，侧过头看着她的脸孔，在看到她一脸好奇的模样时，最终答道，“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啊？”千音对这个回答很意外，“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东西呢？”

　　林艺摇头：“真的没有。”

　　“那想一想吧？”千音皱起了眉头。

　　林艺突然之间怔住了，眼前的女生似乎很急于知道他喜欢的东西，就像是曾经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小的女生，总是围着他不停地追问一些什么，不问到结果不会罢休。

　　“你就这么想知道？”

　　“当然。”千音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作为交易，你拉一首你最拿手的曲子给我听，怎么样？拉完了，我就告诉你我喜欢的东西。”

　　小区里的灯光和月光交织成暗调的色彩，千音的神经忽然有了一刻的恍惚，林艺的笑容很温和，很柔软，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天使，只是，不自觉地，千音的手颤了一下，竟觉得有些冷。

　　［二］

　　第二天清晨。

　　直到妈妈叫她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千音才醒过来，一看时间，竟然已经九点半了，立刻飞快地穿好衣服冲到房间去了洗手间，整理好自己才走出来。

　　刚走到餐桌边，妈妈已经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递到了手边：“阿音，先喝牛奶。”

　　“谢谢妈妈。”千音笑着接过，坐到了椅子上，又拿起一个三明治往嘴巴里送，吃完了一口，刚准备说话时，妈妈已经率先说了起来。

　　“阿音啊，妈妈和一个同事约好，要去杭州玩几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妈妈笑着问道。

　　千音喝了一口牛奶，想到自己还有明溪有约，再加上想要出门旅游的兴致早就因为爸爸的事情被吹得烟消云散了，放下杯子，千音看着妈妈充满了期待的神色，笑道：“不了，妈妈，您自己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阿音……”

　　“妈妈，我有和朋友约好一起出去玩的，我一个人不会觉得闷的。”千音继续解释道，“妈妈您就好好去玩吧，去了那边，记得要给我买一些好玩的东西回来。”说完，她调皮地笑了笑。

　　妈妈看着千音的笑颜，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你不想去的话，妈妈也不勉强你，那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妈妈会打电话回来的。”

　　“嗯。”千音一边吃着早点一边点头，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般，有冷风不停地涌了进去，很冷。

　　“零花钱还够不够？”

　　“我还有很多的。”千音没有抬头，只是一味地吃着早点，鼻尖有些酸涩，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妈妈坐下午飞机过去，再过一会儿就要出发去机场了，等一会我再拿一些钱给你。”妈妈又微笑道，“对了，林艺也住在这里吧？他妈妈好像也出去旅游了，你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反正你们从小就认识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千音撒娇道，“妈妈，您就不用担心我了，去了杭州就好好玩，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没有您在，我也不会饿死的啦！”说完，千音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竟有些不耐烦，再抬头望向妈妈，妈妈却只是微笑，似乎并没有在意。

　　顿了顿，千音继续说道：“妈妈，等会我送您上车去机场吧？”

　　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好”，妈妈的手却悄悄地伸了过来，抚在了千音的脸颊边，笑道：“知道了，先吃早点吧，我女儿真好。”

　　好吗？

　　真的好吗？

　　千音怔怔地看着妈妈的笑脸，听着妈妈温柔的语气，不久之前才亲眼目睹的画面，此时此刻和妈妈的脸重叠在了一起，那种异样的酸涩感更加浓重了。

　　不好，一点也不好。

　　如果真的好，她应该告诉妈妈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妈妈她有知道的权利，是自己因为一时的私心没有说出来，想要这样幸福的家庭……

　　吃过了早点之后，千音送妈妈去了小区外面的公交车站点坐车，看着车里的妈妈渐行渐远，千音这才收回目光，掏出手机给白韵发了一个短信。

　　白韵，林艺最喜欢的是一本书，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

　　这是昨天晚上千音用林艺的小提琴拉了十级曲《梁祝》之后，林艺告诉她的答案。

　　信息刚发出，手机就振振动振动了起来，“明溪”两个大字在屏幕上显现了出来，千音怔了怔，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

　　“我是明溪。”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好听。

　　“嗯。”千音无声地笑了笑。

　　“我现在已经在天河城了，你来了没有？”

　　千音侧过头看向了已经驶来的公交车，有点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我现在还在公交车站，马上就上车，大概二十分钟后才能到天河城。”

　　“没关系，我等你。”电话那头的明溪也笑了笑，很温和，很动听。

　　千音再次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声“到了我再联系你”后，立刻挂断了电话，胸口里的心跳也突兀地跳得飞快。

　　——没关系，我等你。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过男生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以前，只要是和夏诺一起出去玩，千音总是磨磨蹭蹭地，每一次都让夏诺等，而夏诺每一次说的都是“没关系，我等你”，那声音温柔得就像湖水，也温柔得令人心碎。

　　无法抵抗的话语。

　　［三］

　　千音走进天河城六楼的游戏厅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游戏厅之中的声音嘈杂无比，几乎无法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千音穿梭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个男生的身影，在看到许多人围着一个打架子鼓的男生时，这才停下了脚步。

　　那背影像极了明溪。

　　千音勉勉强强地挤到了前几层的人群之中，看着那个神情自若，从容不迫地敲击着各个鼓面，完全不在意周围围观的人群，就像是一个天生带着光环的明星一般。

　　比起在舞台上表演过无数次都还会紧张的自己，太过于耀眼了。

　　架子鼓前的屏幕上，一个鼓点都没有落下，已经连击一千多次了，千音清楚地听到了周围的男生女生们赞叹的声音。

　　从心底里佩服着这个男生。

　　终于，明溪敲下了最后一个鼓点，放下了鼓槌，随身就拿起放在一旁的矿泉水，才喝了一口，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了头。

　　千音冲他一笑。

　　明溪毫无预兆地怔住了，喝水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就这样在一群男生女生的注视之下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女生，呆呆地瞪着眼睛。

　　千音穿过人群走到了他的身边，充满歉意地笑道：“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听到了她的声音，明溪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千音，温和地笑道：“没有关系，我也才来不久。”说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说好了要比比的。”

　　千音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篮球机这边人很多，千音和明溪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台篮球机空下来，明溪率先走过去投了两个币，才侧过头对一旁的千音说道：“看看谁投的篮球多，谁的分高。”说完，他的右手已经按下了“开始”。

　　千音站在离他两步左右的左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溪拿起篮球就往篮筐里投着，几乎每一个球都投进了，才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已经进入下一轮了。

　　第二轮的篮筐是左右摇摆的，千音以前玩的时候都只能勉勉强强地过关到第三轮，然后就再也无法玩到下一轮了，可是现在，不论篮筐怎么动，明溪投出去的篮球依然每一个都投中，达到一百五十分的时候，成功进入了第三轮。

　　明溪稍稍休息了一下，侧过头冲着千音温和地笑了笑：“怎么样，赢得了我么？”

　　千音抿了抿唇，然后摇了摇头，笑道：“你太厉害了，我赢不了你的。”

　　明溪又是一笑，帅气的脸上有种明媚的色彩，让千音不由得怔了怔，不等她回过神来，明溪的声音再次响在了耳边——

　　“话不应该说这么早的！你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赢不了我？”

　　第三轮，明溪没有玩过关，并不是投篮投得不准，而是没有达到分数，最后只得到了两百五十分，结束了这一局，明溪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道：“该你了。”说完，他已经向投币口处投了两个币。

　　千音看着满是笑意的明溪，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走到投篮机的前面，不由得有些心慌了。

　　明溪退到了一旁望着她：“加油，只要赢过我一分，中午我就请你去必胜客吃饭。”

　　千音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低下头伸手按下了开始键，六个篮球立刻全部都滚了下来，她拿起一个篮球就朝着篮筐投了进去，连续着，几乎每一个都投进了篮筐之中。

　　明溪看千音认真地投着篮球，眼眸不自觉地微微弯起，显现着柔和无比的笑意，温暖得就像阳光。

　　几分钟之后，千音顺便地进入了第二轮的游戏。

　　她松了一口气，望向了明溪，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玩投篮机了，一定玩不过你的。”

　　明溪低笑一声：“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在我看来，你投篮的姿势动作，比我都还要标准，似乎有练过？”

　　练过？应该算不上吧？

　　高一的时候，上体育课要学习投篮，对于千音这个从小到大都是体育白痴的人来说，无疑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然而，却在那个时候，是夏诺亲手教她如何投篮，如何掌握技巧，以至于她现在有这样的投篮技术。

　　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千音就再也没有碰过篮球，玩过投篮机，直到这一次明溪相约一起比赛。

　　为什么会想也不想地就答应明溪的邀约呢？

　　千音觉得应该是自己想要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吧？

　　［四］

　　必胜客餐厅。

　　正是中午时间，餐厅之中人满为患，几乎把整个餐厅里转了一遍，千音和明溪才找到一个角落里的双人座。

　　座位旁边正是川流不息的车海，千音看着一辆一辆驶过的车辆，怔怔地出了神，正在这时，一个精致的菜单被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递了过来。

　　“喜欢吃什么，你自己点。”

　　千音回神，接过菜单：“谢谢。”然后翻开随意地看了几眼，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我很少来这里吃饭的，都不知道这里什么东西好吃，不然，你帮我点吧？”

　　女生微微皱眉头，眼睛会不自觉地瞪大，眼眸之中的光芒充满了请求的意味，男生怎么样也拒绝不了。

　　“好吧，我帮你点。”明溪笑了笑，拿过菜单开始翻开了起来。

　　千音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看着明溪看菜单的神情，窗外隐隐透进来的阳光笼罩住了他帅气的脸孔，此时的男生，看直起来就像是安静的雕像。

　　突然。

　　明溪猛地抬起了头，正对上了千音的目光，千音立刻就被吓住了，脸顿时就红了。

　　“怎么了？”

　　千音连忙低下了头，有些慌乱地拿起桌上的叉子，然后说道：“没什么，我想说，这里的叉子洗得真干净。”

　　闻言，明溪立刻笑了起来，挥手叫来了服务员，指着菜单点着上面的餐点，在说到饮料的时候，这才望向了千音，笑道：“千音，你喜欢喝什么样的饮料？”

　　“啊？”

　　“喜欢喝什么样的饮料？”明溪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随便吧，我没有特别爱喝的。”千音没心没肺地答道。

　　“那就给你点冰橙汁吧。”说完，明溪又在菜单上指指点点，服务员也连忙在点菜单上记着各式各样的名称。

　　千音随意地往点菜单上瞟过，看到一长排的名称时，不由得惊了惊，连忙说道：“不用点这么多吧？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明溪抬眸看了女生一眼，笑了笑，将菜单交还到了服务员手中，这才对她说道：“也不多，我点的都是这里最好吃的，量都不是很多，绝对吃得完的。”

　　吃得完吗？

　　千音又皱起了眉头，刚想要说话时，对面的明溪却已经及时将话题转移开了。

　　“我真没有想到，你一个女生，玩投篮机居然一次可以玩两百九十分，还差一点点，就可以过关了。”明溪灿烂地笑道。

　　见他提到刚才玩投篮机时的分数，千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我一点也不厉害，可以玩那么多分，应该只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