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旋转·光芒(3)

　　“练多久？”妈妈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不知道，可能会练几个小时。”

　　“等一会和妈妈去百货商场里逛逛吧？”妈妈微笑着问她。

　　千音已经换好了鞋子，提着自己的小提琴打开了家门：“嗯，几点去？”

　　“现在是一点多，三点半前回来吧？”

　　“好，知道了。”千音关上家门走了出去，正好赶上了停在了七楼的电梯。

　　一路下来都毫无停顿。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一楼，门缓缓滑开，她走了出去。

　　小区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少，千音找了一个绿荫比较大的树下，将琴盒放在了长椅上打开，取出了小提琴和琴弓，站立在树下，将小提琴放在了左肩与下颌之间，动作十分娴熟标准。

　　千音闭上了眼睛，右手握着的琴弓也已经触碰到了琴弦上，左手也按在了琴弦上，拉出了一首优美的前调。

　　这是她每日必练的曲子——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曲子落下了最后的一个音，又继续演奏了一曲《第一号小提琴浪漫曲》。

　　清晰，柔和，优美的曲调回响着，连带着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郁闷的心情也稍稍有了好转。

　　千音反复地拉着这首曲子，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男生正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她，神情专注，而男生的手里也提着一个小提琴琴盒。

　　就在她再一次从头开始拉着《第一号小提琴浪漫曲》时，有比她起的音更低一调的小提琴琴音合着女生的曲调响了起来。

　　千音惊讶地望去，在看到前方不远处拉着小提琴的男生时，她微微笑了笑。

　　一曲终了。

　　林艺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了过来：“阿音，拉得不错。”

　　千千笑了笑：“林艺，拉得不错的，是你吧？”

　　林艺也笑了，没有接话。

　　“国庆假期没有出去游玩吗？”

　　“没有，但我妈妈她一个人去了。”

　　“林阿姨？”千音惊讶地抬头望去，“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呢，我以前可是经常去你们家玩的。”

　　“当然。”林艺点头，“上星期我跟她说你也住在这个小区里，我妈妈就说让你有空来我家里玩呢。”

　　“嗯。”千音点头。

　　“阿音，国庆假期也要在家里过了吗？”

　　“嗯。”千音的笑容有了一刻的僵硬，“本来是打算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云南丽江玩的，只是爸爸早上接到了公司的电话，立马就拎包出差去了，所以也就去不成了。”

　　“云南丽江？”林艺惊叫一声，“我妈妈这次去的也是那里。”

　　［十］

　　天河城百货。

　　千音经常来这里，但每次来都是直接上六楼的游戏厅玩游戏，很少逛这里的商场。

　　和妈妈一起走出一家女装专卖店，千音的目光会不自觉地望向六楼的方向，回过头来，千音对妈妈说道：“妈妈，我想去玩一会。”

　　“去游戏厅吗？”妈妈反问道。

　　“嗯。”千音点了点头。

　　妈妈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我去地下商场转一转，一个小时后我打电话给你，我们直接去附近的餐厅里吃晚饭。”

　　“嗯，知道了。”千音向妈妈挥了挥手，走向了电梯口。

　　六楼。

　　如千音所料想的那般人多，排了好一会儿的队千音才从服务台充值了游戏卡领取了游戏币，一转身钻进了游戏厅里。

　　除了赛车，千音最喜欢玩的就是音乐类的游戏街机，然而这一类的游戏机都十分抢手，等着玩的人很多，她是个急性子，最不喜欢等了。

　　嘈杂的游戏厅里满是游戏机里传出的音乐声，而几台跳舞机的音乐声也更响，再加上架子鼓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响，震耳欲聋。

　　几乎没有可以呆的地方。

　　千音四处走着，最终目光停留在了一台跳舞机上。

　　跳舞机上选的歌曲是正是Lady Gaga最流行的歌曲《Poker Face》，属于比较有难度的歌曲，方向键比较多，不仅脚下要踩八个方向，手也要挥动，再加上节奏很快，然而跳舞机上的男生却没有踩错一个点，动作也十分精准到位，引得围观的一群男生女生们都拍手喝彩。

　　在游戏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跳舞了，说不吸引都是假的。

　　千音缓缓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曲子已经唱到了高潮，舞步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跳舞机上的男生的动作也越来越帅气。

　　站在千音身旁的两个女生也不停地讨论着那个男生，无非都是“这个男生跳得好帅呀”，“舞步也一个都没有错”，“真的是太厉害了”这样的言辞。

　　千音的目光没有从跳舞机上的男生移开，反而闪起了异样的光彩，她的唇边微微扬起，心底默默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他啊。

　　那个温暖明媚的男生。

　　歌曲结束后，跳舞机上的男生没有再塞硬币，而是走了下来，一瞬间，男生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女生，唇角扯开了一抹和煦的笑意，他向女生摇了摇手。

　　千音走了过去：“明溪，跳得不错嘛。”

　　明溪有些不好意思：“那是你没有见过跳得更好的。”

　　千音弯唇笑了笑，不再说话。

　　“千音，你要不要也去跳舞机上玩玩？”明溪指了指没有人玩的跳舞机。

　　千音摇头有些懊恼地说道：“我不会啊。”

　　“其实很简单的，看着上面的方向键踩就行了。”

　　“不了。”千音转移话题，“国庆没有出去旅游，来这里玩？”

　　“你不也一样吗？”明溪挑眉笑了，转过目光望向了另一边已经空了下来的架子鼓，回头问千音，“会玩架子鼓吗？”

　　“嗯？”千音怔住，不等她再回答，明溪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过去，望着已经坐在了架子鼓前的他，千音才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这个男生似乎是个天生的表演者，无论是玩跳舞机，还是玩架子鼓，都能在短时间吸引住路过的男生女生驻足观看。

　　千音站在离明溪最近的地方，看着他熟练地玩着架子鼓，并且没有敲错一个地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太优秀了。

　　优秀到让千音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

　　无论是在哪里，千音总是渺小的，不被人注目的，朋友不多，再加上并不善于与别人接触，所以，千音才会无比羡慕那些会让人不由自主去注目的人。

　　像白韵，像明溪。

　　都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十一］

　　千音买了两瓶冰冻的可口可乐，一瓶递给了倚在玻璃围栏边的男生。

　　“谢谢。”男生笑着接过。

　　“不客气。”千音也笑着答道，正准备去拧瓶盖，却不想明溪已经将拧开的可乐瓶递给了她，不等她回神，又已经一手夺过了她手里的瓶子。

　　“谢谢。”千音接过了可乐瓶子，喝了一口才对身旁的明溪说道，“上个星期看到你时，你也是在游戏厅里玩，明溪，你经常来这里玩吗？”

　　明溪点头：“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喜欢在这里玩。”

　　“怪不得你玩什么都这么厉害。”千音赞赏道。

　　“也没有，这些游戏街机只要你玩得时间长了，慢慢地也会变成游戏高手的。”明溪笑着说道，“像白韵，也是从初中开始就玩，不管是跳舞机，还是架子鼓，玩得比我还要厉害。”

　　“还真是看不出来。”千音语气淡淡地接话。

　　“不过，白韵玩这个是兴趣，我只是为了消遣时间。”

　　千音侧过头望着男生，只觉得明溪此时的身体里散发出了一股无法言语的忧伤感，与他平时的模样不同。

　　良久，明溪才继续说道：“都是因为呆在家里的时间太令人痛苦了。”

　　——呆在家里的时间太令人痛苦了。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千音无法理解。

　　“从我懂事开始，我的爸爸妈妈就在不停地吵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爸爸受不了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几乎一年就只回来一次，妈妈现在也基本上在各个城市里飞来飞去，家对我来说，无非只是一个睡觉的空壳子。”明溪静静地说着，然后又拧开了可乐瓶盖大喝了一口。

　　已经可以知道这个男生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有这样的表情了，千音有些感同身受地微低下了头，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愿意对自己说这些，甚至还在想，白韵会不会知道？

　　“不说这个了。”明溪恢复了一贯温暖人心的笑容，侧过头来望着千音，“啊，千音，你还记得在公交车上我们说的话吗？”

　　“嗯？”千音没有反应过来。

　　明溪做了一个投篮的手势。

　　千音立刻就明白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快七点了，自己也差不多在这里呆了一个小时了，兴许妈妈马上就会来电话叫她去吃饭了。

　　“明天好吗？”千音说道，“今天没有时间了，我妈妈也在这里，等会她要找我一起去吃晚饭的。”

　　“好。”

　　“明天，我们再来比比吧！”

　　明溪冲着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千音，你一般几点来这里？”

　　“一般下午来，你呢？”

　　“不定时间，有时候上午就来了。”

　　“那到时电话联系。”千音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好，没问题。”明溪点头，“我再进去玩一会，你离开时注意安全。”说着朝千音挥了挥手，转身又向游戏厅里走去。

　　“等一下。”千音叫住了他。

　　明溪停住脚步回头：“还有事？”

　　“明溪，你晚上一般几点吃饭？现在已经天黑了，不回去吗？”千音脱口而出。

　　明溪怔了怔，笑着摇头：“大概七八点钟左右，我一般都在餐厅里吃饭，再说就算我回去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在。”

　　“八点钟吃饭有点晚了，你应该尽量在八点之前就吃饭的。”千音笑着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

　　看得见的笑容里隐藏着看不见的忧伤。

　　每一个人都有着另外的一个自己，因为不是可以经常看得见，所以才被可以经常看见的那一面所隐藏了起来，在内心深处。

　　［十二］

　　——呆在家里的时间太令人痛苦了。

　　明溪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有了这个的感觉。

　　爸爸和妈妈都拥有自己的公司，每天早出晚归，陪在男生身边的时间还不如钟点工阿姨陪伴的时间长，晚上各自从公司回到家里之后，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开始吵架，连一句问候关心男生的话都吝啬给予。

　　在男生的印象之中最深的一次，就是他回家时淋了雨而感冒发烧，原因归结于妈妈派去学校接他的司机因为临时有事情，没有向妈妈请假，而导致他一个人淋雨走回家。

　　男生睡得迷迷糊糊地就听见了爸爸和妈妈在客厅里吵架，爸爸说这一切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请的司机不负责任，而妈妈也一味地指责爸爸，说爸爸一天到晚就只想着自己的公司从来都没有管过男生的事情，接送男生去学校的事情从来不理会，不是一个好爸爸。

　　互相推脱着责任，互相埋怨着彼此，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的争吵会影响到男生的休息。

　　在学校里，看见爸爸妈妈都亲自来接放学的孩子，满脸的笑容，洋溢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幸福感，男生可以知道自己心里是有多么的羡慕。

　　在别人的眼中，男生无疑是一个幸福的孩子，爸爸和妈妈都是大公司的老板，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与傲人的地位，而他也是学校里少有的有司机接送的孩子，生活得像个王子。

　　但是，谁知道男生有多么厌恶自己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

　　别人所羡慕的反而是男生最不想得到的。

　　只是当时太弱小，根本没有反驳的力量，等到慢慢长大，爸爸与妈妈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僵硬了，一年都只能在春节期间见一面，彼此之间就像是陌生人，只是两个人在看到男生时，关心得会比从前多一些，但这些在男生的眼中无疑都是——

　　虚假的，客套的。

　　包装着华丽外表，露着绅士淑女笑容的人们，谁也无法接近他们真实的内心，也许你会无意之中揭开他们完美的外表，发现那一颗颗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丑恶的内心。

　　这个世界现实得让人失望。

　　所想要的幸福不过是一场浮华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