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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1

    “多多”?听起来多么像一条狗的名字。好像有一部香港电影,那里面有一条狗,名字就叫多多。郭劲松请客那晚,周蒙第一次听到“多多”这个名字,晓辉也认识多多。他们都说一个叫多多的人一定会来,本来就是买了生肉蔬菜活鱼等多多来做的。可是,等大家凑合着烧熟了吃完了,那个叫多多的人也未曾出现,呼他他也不回。
    晓辉说:“多多好久没来了,大概是找到工作了,他做的东坡肘子真叫绝。”“还有酸菜鱼。”另一个男孩儿接了一句。
    “我就爱吃他的油炸鸡蛋土司。”郭劲松说。
    这是个厨子吧?周蒙捉摸。
    周蒙没有考虑过郭劲松的可能性,因为郭劲松比她小。
    郭劲松是那三个男孩儿中的一个,就是一开始晓辉指挥着给周蒙搬行李的那三个男孩儿。郭劲松后来在楼道里见到周蒙总跟她打招呼,可周蒙老分不清他是三个中的哪一个,她觉得三个人个头儿长相都差不多。后来分清了,也知道郭劲松比她小。
    说起来不好意思,这已经是郭劲松第四次请她和晓辉吃饭了。虽然每次都是学生式经济吃法,不是自个儿买点儿鱼肉做做,就是去食堂小炒部。
    潘多,潘多甚至比郭劲松还小。
    真正见到那个叫多多的人,严冬已经降临,周蒙又搬家了,而且又跳了三次槽。她的新东家是北京加盟影视。加盟影视隶属北京加盟大众文化有限公司,北京加盟大众文化有限公司隶属北京加盟集团。加盟集团是个怎样的集团呢?一个年营业额上百亿的私有集团公司。
    加盟影视是个新注册的影视公司。按照公司云总的构想,北京加盟大众文化有限公司下属三大子公司:加盟影视,加盟广告,加盟文化。当然在目前,除了加盟影视,其他两个公司还是空壳子。周蒙是作为广告文案招进来的,但加盟广告公司没有广告客户,周蒙的实际工作是包揽公司所有的影视宣传文案。明确点儿,就是吹捧公司正在运作的各类电视剧。所谓运作,有两类:一类是公司自拍片,另一类是引进发行。忘了提一句了,加盟影视也有两个子公司:一个是加盟影视制作公司,一个是加盟影视发行公司。牛吧?加盟影视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至少江湖上是这么看的,所以,加盟影视一崛起就成了行内坐第一把交椅的冤大头。
    “本子没人拍呀?找加盟影视呀!”
    影视公司的人坏,周蒙有一句宣传文案写某某女演员某某剧一炮而红,结果发行部的人立刻跑到广告部来打听:“哎,你们周小姐结婚了吗?有男朋友吗?她了解一炮而红的明确含义吗?”不久,周蒙就了解了。
    当潘多发现周蒙真的是处女,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很有几分失望:“怎么,都二十三岁了,难道从来没有人想要过你?”
    好像他吃多大亏上多大当似的,女朋友居然是压仓货。
    事后,他又别出心裁地保存了那张床单。周蒙觉得无聊,出国的时候把床单随手给扔了,到了美国潘多还问呢。
    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跟第一个男朋友旷日持久地精神恋爱,跟第二个男朋友就会短兵相接很快步入实质问题。
    经验,经验之谈。
    潘多是晓辉派来的。
    周蒙在公司做了一星期的文件,在电脑里丢了,把周蒙急得,跳来跳去。“别急,我给你派个人来,没准能找着。”晓辉是没什么口音了,就是嗓门比一般北京人来得大,“就是多多呀,你见过的。”
    “我没见过,老听你们说。”
    “哦,那你马上就见到了。”
    北京冬天那么冷,潘多却是满头冒汗地出现在周蒙眼前。难道他是一路从中关村跑来的?或者是骑自行车?周蒙心里挺感动,素不相识,晓辉一个电话,人家就热心肠地赶来了。
    “你以为我跟谁都这么热心肠啊?还不是老郭他们老说你漂亮,想看看你呗,到底有多漂亮?”好了以后潘多这么跟她说。
    “那我漂亮吗?”
    潘多上下左右地打量:“漂亮还漂亮,不够酷。”
    周蒙的理解是:她形象过时了。
    讲到满头冒汗,潘多嬉皮笑脸起来:“我当然打车来的,可是没坐电梯,怎么样?感动吧?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吧?”周蒙他们公司在十一层呢!
    这也许是他屡试不爽的经验,可是给周蒙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天下午潘多确实帮她找到了文件,找到文件周蒙说了一句:“哪天我请你吃饭。”就埋头跟秘书小黄两个加紧修改标点字句,下班前,这份文件一定得交到云总手里。
    她以为他都走了呢,一扭头,发现潘多趴在旁边的写字桌上睡着了。
    “Sleeparound”,美国人开玩笑说,到处睡的总统都是好总统,前有肯尼迪后有克林顿。潘多,即使不是一个到处睡的男人,也是个到处睡着的男人。不管是地铁、快餐厅还是别人家的沙发上,他都有可能进入良好的睡眠状态。周蒙后来的经验是,吃过一点儿东西他更容易睡,好像狗在饭后要打个盹儿。五点半,周蒙下班的时候潘多还没有醒,他睡了总有两个多小时了。看来,今天这顿晚饭周蒙是请定了。她走过去想叫醒他,还没张口呢,潘多敏捷地从臂弯里扬起头来,咧嘴一笑:“可以走了?我请你吃饭去。”
    潘多说着捞起搭在椅背上的黑皮夹克。
    刚才他真睡着了吗,还是养神呢?“我请你,今天是你给我帮忙。”周蒙客气地较真说。
    潘多没言声,等出了公司走进电梯,而且电梯门关上了,他掏出钱包,又是那么孩子气地咧嘴一笑:“咱们比比,谁兜里钱多谁请。”
    周蒙瞟了一眼他钱包里的内容,不准备跟他比了。
    钱是没有他的多,岁数,她可能比他大。
    在吃饭的过程中,周蒙证实了这一点,表情一下子勉强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勉强对潘多的影响。
    直到现在潘多还没觉着周蒙有多漂亮,尤其不喜欢她身上那件青不青黄不黄的毛衣,把脸色都衬暗了。心眼儿好是真的,点菜的时候,她没点一样贵菜。可不是每个女孩儿都会这么手下留情,尤其略有姿色的,她们大多数理所当然地宰你一顿。
    然后,她突然沉静下来,她沉静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味道,特别的是,跟潘多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子特别不一样。
    潘多早知道周蒙比他大,大怎么了?他又不是没有交过比自己大的女朋友。“你不是北京人?那你讲话怎么没一点儿口音?”
    他们北京人喜欢这么夸外地人:“你讲话没口音。”
    周蒙笑笑:“我当过语文老师,语文老师讲话不能有口音。”
    “怎么不当了?”
    “不想当了。”
    “为什么不想当了?”
    周蒙喝一口茶,双臂一叠,老气横秋地问:“你大学刚毕业吧?”
    潘多不服气地说:“刚毕业怎么了?你不就比我早毕业一年吗?我知道,是因为生活,对吧?”周蒙大笑:“对对。”
    “有什么好笑的。”潘多愤愤不平地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下,他不笑了,往椅背上一靠。
    “别以为我不懂。”潘多老练地弹着烟灰,“信不信吧?我差一点儿就是孩子他爹。”周蒙不信,他自己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呢。
    “信,为什么不信?”她说。
    看得出,她说信了,他有几分乱了。
    周蒙掂掂茶壶。
    “又空了?”潘多惊讶地说,“你真能喝水。”
    “能吃能喝。”周蒙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知不觉,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周蒙是上个星期刚搬的家,她爸爸给她从所里要了间单身宿舍,挺大的,有16平方米呢。为了让女儿住得舒服点儿,周从诫还从所里请了两个工人,刷了房,装了自来水龙头,铺了乳白色的地板砖。曹芳来看过,背过身嘀咕一句:“还是疼闺女。”
    为了周蒙这间单身宿舍,周家牺牲了新楼的三室两厅,代之旧楼的一套三居室。曹芳是看着新楼成长的,还没竣工呢,她就到楼里实地勘察了好几次,怎么装修、添什么家具、家具怎么摆心里都有一本账。得,白费心思了。
    “你妹妹的个人问题还不解决啊?她不急,我还急呢。”曹芳跟周离抱怨。有了属于自己的16平方米,周蒙更没什么可急的了。
    今年冬天,周蒙没有添一件新衣服,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这16平方米上。
    预算三千,实际多花了一倍还不止,这都是张晓辉垂帘听政的结果。到后来周蒙都糊涂,这到底是她的房还是人家张晓辉的房?
    虽然没有自己的房,张晓辉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看装修杂志逛家具店。有一阵儿,她老去“贵友”,“贵友”当时有个北欧风情家具展。每天下午五点半一下班,张晓辉就去“贵友”和那些典雅的家具约会。周蒙陪她去过一次,旁听了张晓辉跟一位导购先生探讨把家具运到四川的种种细节。那是一套丹麦家具,全买齐了,张晓辉也别想开店了。
    “你真买呀,还是拿他开涮呢?”好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导购先生,周蒙小声地问张晓辉。“怎么叫拿他开涮呢?我是他们公司的潜在客户。”张晓辉说了一句广告术语,握紧拳头,“以后,以后我会买的。”
    这个以后,是下个世纪。
    2000年,圣诞刚过,周蒙在美国接到张晓辉从四川绵阳发来的一份特快专递,拆开来,一大叠彩色照片,没有信,晓辉只在一张全景照片后面写了三个字:我的家。
    晓辉一直渴望有一个家。
    那也是一个诚然美丽的家。
    不知道是增添了它寂寞的美丽还是减少了它平凡的温馨,这个家没有男主人。在1995年12月以前,周蒙的16平方米也没有男主人,所以她想买个单人床就行了。张晓辉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单人床单薄小气,会破坏整体布局。
    “还是中床好,睡着舒服,看着大方。”张晓辉指示道。
    周蒙一听,也觉得很合理。后来,潘多一再夸赞张晓辉有先见之明。
    张晓辉也一再表示自己料事如神,显摆起来就是:“那还不是我的意思。”要全照着她张晓辉的意思,就不仅是周蒙一个人破产了,潘多也得破产。一开头张晓辉非逼着周蒙买北欧的家具不可,张口就是:“国产的你就不用考虑了。”别看是四川农村长大的孩子,张晓辉只对北欧的家具情有独钟,南欧的都不行,尤其看不上繁复华丽的意大利家具,对其恨之入骨。
    “一点儿都不简洁。”张晓辉耷着眼皮撇着嘴角评论意式家具。
    口角酷似周蒙曾经上过几天班的一个广告公司的副总,这位副总对属下只会说一句话:“简洁,再简洁一点儿。”
    跟副总不同的是,张晓辉对家具的要求除了简洁,还有一个特别的审美追求,她喜欢家具要扁一点儿。她给周蒙上课:“……就像好的时装穿在人身上,视觉效果是扁的,家具也一定要扁才有现代感。”不光给周蒙一个人上课,还给一家合资家具厂的销售员上课,这是在张晓辉终于同意正视周蒙的经济形势,放弃北欧家具以后。
    床,衣柜,电视柜,书架,书桌都是在那个合资家具厂订做的,一色的浅黄色榉木贴片,因为不是原木的,张晓辉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直到连跑七个家具城,买到一张桃木清漆的折叠式小餐桌,周蒙才不用看她的脸色了。订做的家具都还没到,张晓辉美滋滋地把小餐桌左摆右摆,坐下来,又左顾右盼。周蒙自己也很喜欢那张小餐桌,桃木的纹理特别漂亮,树节处的颜色深,一个个不规则的圆疤远看像一朵朵国画里写意的梅花。别致是别致,可惜跟其他家具不是一套。
    “不要什么都是一套的,那多小家子气。”张晓辉没有白在北京待五年,虽然她的北京话还不够有腔有调,她真是有品位的,“要跳出来才好看。”
    张晓辉说着话打量乳白色的地板砖:“周蒙……”
    周蒙就知道,又有什么不对了。
    上次,张晓辉也是如此这般打量一番,就逼着她把水池拆掉,周蒙宁死不从。且不说这是她爸爸找人费好大劲儿给装上的,有个上下水在屋里多方便,以后还要买洗衣机呢。
    “可是这个水池破坏了整体效果。”张晓辉恶狠狠地叉起腰。
    最后,折中的解决办法是利用又扁又长的衣柜挡住水池,至于靠外的一侧,周蒙的想法是拉一个布帘。“不行。”张晓辉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我不能让你把这间房给毁了。”张晓辉有绝的,她量好尺寸跟家具厂订了个日式推拉门,推拉门是连着衣柜的。“这也好,你那个电饭锅,还有什么零七碎八的都可以搁到门后头。”
    什么叫人才?张晓辉才是人才。人才这会儿又发话了:“周蒙,你这地板砖得换,太露怯,起码得换进口合成木的,不用打龙骨。”“晓辉,差不多就行了吧?”周蒙已经筋疲力尽。
    “差不多?啷个行呦?”张晓辉一急,四川话冒出来了,“差一点儿都不行,铺地板砖,跟厕所似的,哪有家的气氛啊?”
    “可这地板砖是我爸刚给我铺上的,再说,我实在没钱了。”
    “没钱,我借给你。”张晓辉难得爽快地说。
    头回见面,潘多送周蒙回家,一直送到家门口。
    “你们这儿楼道真黑,你每天下班都是一个人吗?那多危险啊。”潘多说。北京男孩子,那张嘴真是甜。
    不过,危险的,恐怕不是漆黑的楼道。
    周蒙从大衣兜里搜出钥匙,打开门,按亮灯。
    都不等她邀请,潘多踢掉鞋,一步就跨进门来了。
    是的,潘多是直到走进周蒙的房间才真正动心的。
    房间显得特空。
    一张中床当中摆着,床两侧空空落落,床尾是个电视柜,没有床头柜。床靠里的一侧有个衣柜,衣柜连着个磨砂玻璃的推拉门。
    从床到门口大约有10平方米的空地,进门右侧靠墙是书架和书桌。左侧,靠窗放了张小巧的原木折叠式餐桌,两把椅子。
    餐桌上有一只白色冰纹花瓶,疏疏落落地插着几枝干花。
    浅杏色木板地上随便扔了几个方枕,方枕和床罩是一套,橘黄的暖色调,图案是希腊女神和小天使。旧楼高,房顶装了吸顶灯和两个射灯,一直垂到地面的长窗帘是米白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女孩子气的,纯净又美好,像个童话。
    “你刚搬进来吧?你这儿不太像住人的。”
    周蒙给逗笑了:“不住人那住什么?”
    “反正,不是住我这种人的。”他看着她笑着说。
    事实是,他很快就住进来了。
    讲老实话,第一眼看到周蒙,潘多心里暗自叫苦,又上了老郭的当,完全是个还没发育好的慌里慌张的高中生嘛。如果不是因为穷极无聊,又没有旁的值得请吃饭的女孩子,他才不会傻等着她下班。她的大衣一定不够暖,从她们公司一出来走到街上,她的肩膀立刻缩起来了,看起来怯生生的。即使没有羊绒大衣也可以穿羽绒服嘛,女孩子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是非常愚蠢的,没有温度又哪里来的风度?在小饭馆里,一杯热茶下肚,她的样子就好看了一点儿,沉静的样子,更好看了一点儿。而且,人家到底是学文的,讲起话来比理工科女生逗。
    “你们影视公司挺来钱的吧?一个月有没有两千?”潘多试探道。
    “两千五。”
    潘多立刻觉着英雄气短。潘多大学毕业为着出国方便,没要国家分配,在中关村计算所下属的软件公司随便找了份工作,他才拿1500不到。
    “你有什么特长?你,”潘多眼里闪着笑意,“不会是编电视剧的吧?”“不是。”周蒙想了想,说,“我工作认真忠于老板,另外,也有点儿小运气。”“漂亮女孩找工作特容易,是不是?”潘多问。
    “那你要去问那些漂亮女孩。”周蒙答。
    研究生院的暖气烧得热,一转眼,周蒙已经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米色大开领毛衣。人是环境中的人,在这间童话一样的房间里,潘多看到了一个理想中的温柔典雅的太太。潘多翻翻书架上的小说,转过身,说:“你特像我第一个女朋友,她也特爱看小说,她也姓周。”周蒙递给他一杯菊花茶。
    不是不想说点儿什么,只是不论说什么,都像老调重弹。
    可是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拒绝他。
    潘多是很难拒绝的,你可以拒绝人,但你很难拒绝一只渴望和人类亲近的动物。潘多就像一只动物那样直接。
    第一次见面,他进了她的房间。第二次见面,他吻了她。第三次见面,他跟她上了床。如果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周蒙没有等待潘多的电话,那是自欺欺人。
    现实就是这么的富于戏剧性,等了好几天,他都没给她打电话,周蒙上卫生间回来,同事告诉她,刚才有个男的打电话找她。
    把她懊恼的……
    周蒙先给周离挂电话:“哥,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周离说没有。
    那么,就是潘多了。
    周蒙看着表足足等了一刻钟,他没有再打过来,她打过去了。
    在电话里潘多约她明天去中关村玩。
    周蒙决定拿拿架子,推辞说太累了,周末要睡一天觉。
    “来吧,我挺想你的。”潘多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情意绵绵。
    第二天,是冬天里温暖得像春天的一个日子。
    周蒙晚到了近一个小时。
    在人群中,潘多一眼看到了她,她穿了件灰蓝色的薄呢连身长裙,一个色系的长大衣,口红是浅浅的玫瑰色。唉,上回,她要也是这身打扮,他早给她打电话了。
    灰蓝这种颜色,是特别适合周蒙的一种颜色。
    “对不起,我起晚了。”
    潘多想也没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走,先吃饭去。”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亲她了?
    从麦当劳出来逛海淀图书城。
    周蒙看到一套四本的《张爱玲文集》,翻过来看了看价钱。
    “买吧。”潘多说。
    “都看过了,我想买的是欧?亨利。”
    “买吧。”潘多掏出了钱包,“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买这套书,我跑遍全城的书店。”“给女朋友买?”周蒙笑问。
    “你怎么知道?”
    “男孩子不会那么想看张爱玲。买到了吗?”
    “没有,跑遍全城都脱销。”潘多是在南方一个大城市读的大学。“可是,只过了不到一个月,所有的书摊儿上都摆上了这套书。”
    “你买了?”
    “没,她跟我吹了。”
    就像风吹拂到脸上那么自然,他又亲了她。
    不是不喜欢他亲她,只是心里的那份难过没有办法说出来。
    路边有花店,潘多说:“我给你买花吧。”
    周蒙认真地说:“不用了,真的。”
    他还是买了,买的是红玫瑰。
    她想说:我更喜欢康乃馨。她没有说,只要是花,就没有开不败的神话。在计算所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潘多吻了她。他吻的方式也像动物一样直接。最初的心悸不适以后,周蒙的反应,堪称强烈。像别的女孩一样,周蒙问:你爱我吗?潘多没吭声,他再直接也不能那么直接地告诉她:我不爱你,我需要你。才第二次见面啊,爱一个人是好抽象好古怪的,他现在哪里知道?
    就是知道也不能轻易告诉她。不然早晚会被反问:“你不是说你爱我吗?”当晚,周蒙满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料到,一挨枕头就酣然入梦。
    她累了,谈恋爱跟上班一样,需要体力。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谁啊?”
    是午后,米色的窗帘上印遍了太阳。
    “你哥哥。”
    有一点点失望,不是潘多,可昨天晚上也是她跟他说好的,今天不见面,她有一个文案要在星期天赶出来。“等会儿。”周蒙迅速套上裙子,打开门。
    “昨晚怎么没回家吃饭?”周离一进门就问。
    “逛书店去了。”周蒙边洗脸边说。
    “爸爸的意思,”周离顺手拉开窗帘,“今天一起去一趟北海。”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赶一个文案。”
    周离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是妈妈的……”
    周蒙铺床的手停在了半空,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她妈妈最喜欢北海,以前,每年至少要去一次。她居然给忘了。
    “就我们三个去。”周离以示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肩。
    楼道真黑,周蒙跟她爸爸和哥哥在北海仿膳吃过晚饭,一个人回来了。
    她住的五层楼,住户本来就少,一到周末,更是空寂,那几对小夫妻周末都回父母家过。远远的,她的门口仿佛有个人影,走近几步,可以看到一点烟头的红光。周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那身影姿势太眼熟了,她在黑暗中瞳孔越睁越大,心跳都快停了。他甩掉烟,迎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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