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逃亡(1)

　　“许和音，你看看这类题型是不是数学老师讲过的？”第二天一大早，已经学会编绳结的成芯把一张上周的测试卷放到许和音眼前。

　　“嗯，是。”许和音点点头。

　　成芯非常满意，对身后的顾翼说：“你看，我说得对吧，老师讲过的，笔记上都有，你考试还做错！足以证明你上课没认真听讲。”

　　“我没完全理解嘛，再说谁没有个忘的时候啊！”顾翼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快告诉我，答案是多少啦！”

　　“不知道。”成芯有些生气，“每次都浪费我时间，这次我不管了。”

　　“不要这么绝情嘛，好歹我们也是同一个战壕的考友呀！”顾翼哀求半天不见效果只好侧身对发呆的许和音求助，“许和音，正确答案是多少啊！”

　　总是在经历过才知道，逃避不是办法；总是在失去过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也不知道，这道题我也做错了。”许和音把卷子指给他看，却引起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成芯“咦”了一声，似乎对许和音明明清楚这道题是老师讲过的自己却做错的事实感到奇怪，而顾翼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看来不是我一个人做错啊！”

　　许和音没有解释什么。

　　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试图让玻璃的沁凉为自己灼热躁乱的心降降温度。她感觉脑袋变得很沉，一定需要个支点才能缓和自己的疲惫。

　　上课铃声响了，许和音不得不调整坐姿，目光重新落到前面的黑板上。老师的板书总是写得很快，笔记似乎永远也写不完，所有的知识点像一个个凌乱的符号不断地从她眼前飘过，让她头疼欲裂。

　　昨晚从医院里回来后，她与妈妈都没有睡好，虽然很难过，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替阿珍和她的宝宝担心。虽然早上得到消息，阿珍的孩子保住了，但是她们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沉默了。因为她们都知道，爸爸是不会再回来了。

　　果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机会重新来过。

　　那么自己还有可能重来吗？许和音不由自主地盯着压在笔记本下面的卷子，上面红色批注格外刺眼。

　　开学两个多月了，她还是会在测验中犯一些低级错误。那些老师反复强调的考点，她总是记不住。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也许她还是会落榜，那样的话妈妈为了她所受的气岂不是毫无意义了吗？

　　许和音忽然觉得有一种窒息感包围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忽然，她十分想念应远，想念以前的同学。于是她掏出手机偷偷给应远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干吗？你们的旅行还顺利吗？”

　　然而，直到中午放学，她依然没有收到应远的回复。

　　许和音站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门口，突然厌倦了眼前的一切，十分想离开这里出去走走。

　　扼杀妈妈希望的人是自己，令爸爸等了两年都不能开始新生活的人也是自己。

　　她从书包里拿出携带的小镜子注视着里面那张熟悉的脸，突然非常讨厌自己，她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也不想听爸爸妈妈因自己而相互埋怨。她急切地想要逃，逃去那个能忘记一切的地方，逃去那个今年她本来可以去的地方，逃去那个有朋友还等着自己的地方。

　　念头一旦萌芽，便一发不可收拾。

　　许和音迅速收拾好书包离开了学校。没有注意周景优一直在后面叫她。回了租屋以后，她换了一身衣服，给妈妈留了一张写有“我去同学那里，勿找”的字条后背上书包直奔火车站。

　　她突然想去远方的大学看一看。

　　列车驶离车站的那一刻，许和音收到莫菲菲发来的短信：“你怎么了？周景优说看到你急急忙忙离开学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出去走走。对了，我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和你一起去写生了，就这样！”

　　不等莫菲菲再说什么，她挂了电话。

　　望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建筑，许和音的情绪忽然平静了下来。

　　其实，应远所在的大学并不是许和音的第一志愿。

　　记得当时在照顾受伤的同桌时，他们三个人曾经讨论过未来的计划。

　　“你们以后想考哪所学校啊？”同桌一脸向往，“我想考科大，最好是生物系，不过可能分数有点悬……许和音，你呢？”

　　“我还没想好。”许和音咬着嘴唇说。同桌的成绩比自己好很多，她的选择自然比自己要宽泛些。

　　“许和音，我们成绩差不多，可以试着报同一所大学！”

　　许和音知道应远一直想考外省的一所工大。经他这么一说，本

　　来对未来感到茫然的她仿佛突然看到了努力的方向。好，既然跟他水平差不多，那就和他一起去同一所大学吧！

　　虽然表面上她没有承诺过什么，但她却下定决心不可以让应远对自己失望。

　　她真的努力了，可是谁又能想到考试那天突发的身体状况导致她发挥失常了呢！其实，说起来她还有点怪妈妈。是她阻止自己没有服用那个在女生之间流传已久的据说可以推迟月经的药。否则，每月最难受的一次身体上的考验就会延后，那就可以顺利参加考试，就能如愿以偿实现约定与同学们一起迈进大学的校门。

　　没想到这个理由支持了她一年后，再次成为她努力的方向。

　　随着列车越来越快，所经过的地方人烟逐渐稀少，车窗外开始有了一片又一片辽阔的旷野。

　　是不是应该告诉一下应远自己去找他了？许和音想了想，还是将手伸进口袋，下一秒却是一惊，自己的手机不见了！她努力回想着，终于记起原来是自己写完字条后随手将手机搁在家里茶几上忘了带了。

　　算了，就当是给应远一个惊喜吧！

　　许和音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去年该大学的招生简章，目光久久停在上面漂亮的照片上。

　　“许和音，学校的环境比简章上介绍的还要漂亮，篮球场足球场甚至网球场一应俱全啊！”

　　这是开学后不久应远告诉许和音的。当时她就很向往，可是谁能想到现在她竟会以这样一种近似逃亡的方式来到达呢！

　　经过一夜的颠簸，第二天一早到达目的地。许和音下了火车后按照曾经从步子渡那里了解的信息坐上了一辆通往工大的专线巴士车。

　　汽车在陌生的街道上飞驰着，却似乎载不动许和音并不轻松的心。

　　现在是周六的早晨，大学校园里并没有高中时常见的那种紧张的学习气氛。在校门口时，许多穿着休闲装的学生与她擦肩而过。

　　虽然周围的早点摊还没有撤，不过她此刻急于见到应远的心情远远超过了对食物的渴望。

　　深秋的工大校园里一片金黄，空气里弥漫着植物散发的清香。

　　穿着牛仔裤、套着一件咖啡色休闲外套、背着书包的许和音走在校园里，看上去与普通大学生无二。

　　应远在哪个系哪个专业许和音都非常清楚，可是具体在哪个教学楼哪间教室上课就不清楚了。许和音站在路旁的指示牌愣住了，五六个不同方向的箭头分别指示着不同标号的教学楼。教一、教二、教三……原来教学楼也分这么细啊！

　　没有任何头绪的许和音索性来到男生宿舍楼下转悠。三三两两路过的男生们偶尔向她投去一瞥，许和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许和音记得应远曾向自己抱怨过宿管老师很厉害，时常对男生宿舍进行卫生检查大突袭，并且会对所有晚归的学生通报批评。应远也被抓住过。所以许和音不敢太靠近宿舍门口，怕被宿管老师发现后自己挨批。虽然是周六，可还是有不少同学已经起来了。宿舍楼里陆续出来不少学生，他们有的去吃早餐，有的外出办事，也有的抱着几本书去上自习。

　　“喂，老五呢？”一个晨跑回来的高个男生与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打着招呼。

　　“还在睡呢！”眼镜男一笑，“网游鏖战，他玩爽了！”

　　于是，两人相互点点头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这时，许和音才恍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应远今天的安排。想到各种情况，她不免踌躇起来。大学校园这么大，只守着宿舍楼也未必能碰上他啊！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呢？

　　就在许和音暗自思考的时候，一个男生拍了拍她的肩。

　　“同学，麻烦你让一让，我要用车。”原来，许和音不知不觉间竟靠在身后自行车的后座上休息了。现在车主人来了，许和音只好站了起来。

　　“那个，请问你是几年级的啊！”许和音鼓足勇气，可是问出的话听上去怪怪的。

　　“啊？”男生茫然地看着许和音。

　　“请问你认识不认识土木工程系一年级的应远？”许和音咬咬嘴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应远？”男生摇摇头，不过看到许和音严重的黑眼圈与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热心地解释道，“不清楚，我是大三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个人问问。”

　　男生扭过头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搜索了一会儿，马上冲另一个男生招手：“喂，小黑，你们新生里有没有一个叫应远的啊？有人找他。”

　　“应远？”小黑想了想，“哦，应远啊，不是我们宿舍的，不过社团活动时见过面。”

　　“好了，交给你啦，我走了。”大三男生推着自行车走了。

　　小黑冲许和音笑笑，打了一个电话：“小五，还做梦呢？哎，有好事发生了，有个美眉指名点姓要找你，快点下来！”

　　“小黑，扯什么呢？”三层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一个鸡窝脑袋露出来，嚷了一嗓子。

　　小黑顺势指着许和音，那个脑袋停滞了一下，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好啦！小五很快下来了。”小黑说完后挥舞着网球拍冲许和音眨眨眼睛又是一笑，然后走掉了。

　　许和音茫然地站在楼前等着，却并没有见到应远。再说应远与小五也不是同一个人啊？她也没搞懂小黑为什么要叫那个小五下来。

　　很快，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拖鞋的男生出现在楼下。许和音直

　　接冲过去问：“应远呢？”

　　“应远啊！他不是早就去餐厅了吗？”

　　“餐厅怎么走？”

　　小五似乎还没睡醒打着哈欠说：“现在估计该吃完早饭了吧，他可能又去医务室了，昨天听他说今天该换药了。”

　　“你说什么？干吗要换药，他受伤了？”听到换药这两个字，许和音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了。莫非应远不仅撞了别人，自己也受伤了？

　　“他们篮球队今天有活动，宣传海报贴得到处都是，你没看见？”小五终于清醒了点，“喂，你是来粉应远的还是来粉应远所在球队的啊？你既然找他，那叫我干什么啊？”

　　许和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宿舍楼前的公告栏，果然，最上面贴了一张简易海报，上面清楚地标着篮球比赛的时间与地点。

　　来不及多想，许和音忙往篮球场的方向跑去。一路问过去，好容易找到地方时，入口处及场外两侧都已经站了不少同学。她正犹豫着是不是直接这样进去的时候，看见从球场另一边走来两个人。

　　男生正是应远。

　　“记住，不要让手碰水，医生说再去换一次药就能好了。”许和音闪身躲在大树后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知道啦，你越来越啰嗦了！”女生的一根手指包着纱布，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脸上却是高兴的表情。许和音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受伤的人不是应远。

　　“比赛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医生说应该吃点清淡的，有利于伤口复合。”应远建议，“去李记粥铺，点几个小菜，好不好？”

　　“要我说好啊，有个条件。”女生把手里拎着的一个保温杯举起，“你要先把它喝了。”

　　“啊，不是吧，又是感冒药啊！我的感冒都好了。”

　　“只是刚好两天，不能大意。你打完球又是一身汗，最容易着

　　凉了嘛！”女生把保温杯举到应远面前，“你要是不喝药，我就不去喝粥。”

　　“哎呀，我开玩笑呢，当然喝了。”

　　“嘿，应远，良药苦口利于病哦！”有其他进出篮球场的同学看到他们不由得打趣，“其实是很甜的吧！”

　　“去，去，别捣乱。”应远喝完感冒药，女生把保温杯收好，两人一起走进了篮球场。

　　他们的话引起了许和音的好奇心。随即，她也挤进一堆学生中趴在围栏外看着。

　　不一会儿，比赛开始，场内两队队员巧妙运球，积极进攻，引起周围的同学不少欢呼叫好声。

　　“你看五号跑动多积极，刚才那个球传得真好。”许和音身旁的同学说。

　　五号就是应远。

　　“你怎么回事，上周比赛就是因为你对五号盯防不力才让我们吃了不少亏，今天还犯同样的错误？”嚷嚷的是对方球队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队员，他似乎对队友的表现不太满意。

　　一个身体冲撞后，对方犯规，应远罚球命中，周围的同学响起掌声。对方看到情况不利，要求暂停。

　　比赛暂停后，之前与应远一起来的女生一边给应远及他的队友递毛巾，一边给他们发水，忙得不亦乐乎。

　　“小心你的手。”应远用毛巾擦擦汗，还不忘嘱咐忙碌的女生。

　　“咦，这个女生似乎和五号很熟悉呀，总是出现在篮球队里啊！看样子也是大一的吧？哪个系的？”

　　“好像是信息管理系的，还听说他们是在试胆游戏中认识的哦！”

　　正说着，场上的比赛又开始了。

　　应远穿着深绿色的运动服，带着球左躲右闪，传完球看到队友

　　投中，与大家击掌庆祝，露出与高中时期截然不同的洒脱气质。

　　忽然，许和音觉得这一切无趣极了。她悄悄从围观的人群中退了出来，慢慢绕到了篮球场后面那个大大的人工湖边。她找了一个木椅坐下。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最清晰的感觉就是应远在大学里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

　　他有了新认识的伙伴、有了新的生活目标，就连球技都突飞猛进，这一切无一不在表示他与许和音过去认识的应远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湖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像岁月在人脸上的摧残出褶皱，许和音不由得裹紧了外套。这里的气候阴冷，真的不适合她怕寒的体质。

　　其实，她并没有真正了解过这所从去年到现在都被她当成目标的大学。

　　许和音把头靠在椅背上。昨夜一路颠簸，她太累了。现在她才觉得来这里是个冲动且可笑的行为。

　　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只会徒增应远的烦恼，何况自己的烦恼应远也解决不了。

　　突然，许和音开始无比想念妈妈了。她看到自己不在家一定急坏了。手机又没带，虽然就是想避开家里的一切才跑出来的，可是真正无法与家里联系后，许和音居然变得忐忑不安了。

　　“丢东西了吧？哎，为什么每次遇到你的时候你总是在找东西？”

　　刚坐起身低头在书包里找零食的许和音意外地听到耳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人微微红了眼睛。

　　“步子渡，你怎么会来？”

　　原来那天许和音匆忙来到火车站时，步子渡刚好去接一位旅行

　　归来的朋友。

　　他与许和音擦肩而过时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不免有些担心。按照许和音的情况来说，那个时候她应该在学校啊，怎么会出现在火车站呢？

　　然而等步子渡再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踪影了。谁知那天晚些时候他去健身俱乐部上班时接到莫菲菲的电话，这才知道许和音下午旷了课，留下小字条从家里跑出来了。她妈妈正根据她留在家里的手机里的通讯录挨个给同学打电话询问呢。

　　莫菲菲虽然依照许和音事先发给自己的短信骗过了她妈妈，但是她不放心，怕许和音路上出事，于是就通知了步子渡，这正好与步子渡在火车站碰上许和音的情景吻合。

　　“我知道她去哪里了！”步子渡与莫菲菲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步子渡想起许和音曾经向他打听去工大的交通工具，是他向许和音介绍坐火车再转专线巴士是最方便的方式。而莫菲菲也记起许和音在知道了自己爸爸的事情后，曾经向她询问过应远有没有介绍过大学住宿生活，离开家的感觉究竟是欣喜还是难过。

　　“啊，她怎么说去就去啊！莫菲菲，许和音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己就是抬脚就走的人反过来却不能接受许和音同样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