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堂之殇(5)

　　十天过后，我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满脸憔悴的尚周和哭红眼睛的夏文心。这种感觉真好，我看得见他们就代表看得见这个世界。

　　“我要见沈胥然。”

　　我开口说话了，嘴唇一阵疼痛，夏文心拿着沾过水的面巾轻轻在我唇上擦拭。

　　“女儿，感觉好点了吗？”

　　我虚弱地点点头：“感觉很好，一点都不痛。妈，胥然呢？”

　　夏文心突然就哭出来，她捂住唇抽泣地讲不出话，尚周对我说：“他出了一点小车祸，没什么大碍。”

　　我急了：“什么车祸？现在呢？我要去看他。”

　　尚周按住我：“他就在隔壁，没事的，等你好点就去看他。”

　　“你撒谎。”

　　尚周，你真的不会掩饰自己，那些谎言，就是你的缺漏。

　　“他在哪儿？”我从没这样平静过，平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他们都没有说话，夏文心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尚周红着眼睛站在她身后，我已经没有耐心了，泪水哭干了之后流的都是血。

　　“他在哪儿？”

　　“他在这儿。”

　　尚周指着我的心脏：“他就在这里。”

　　“为什么要告诉她！”夏文心疯狂地尖叫，“她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想的是沈胥然，想的是第六天堂。

　　你失去我，就是得到我。

　　我要的不是你为我冲锋陷阵，而是永远陪在我身边。

　　胥然，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失去不要得到，我也不想遇见你。就算天涯海角各自一方，只要你安好，就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半个月过去了。

　　我的身体虽然没有明显的不良反应，可是却非常难受。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我不愿和任何人说话，白天一切如常，深夜就会流泪。

　　尚周告诉我锅饼的事情，一些男人对小甜动手动脚，互相厮打过程中锅饼夺过对方的水果刀捅伤了那个男人，经抢救那个男人顺利脱险，锅饼还在等待法院宣判。

　　我没有说话。

　　他又跟我说苏唐的事情，说苏唐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来医院，她还要尚周告诉我，她离开了夜总会，也让小范走了。

　　可是我不能原谅苏唐。

　　我不知道苏唐每天夜里都在病房门外陪着我，她天天为我祈祷，天天在流泪。

　　苏唐看着病床上的人，她笑着哭了，南风，我永远都不能告诉你我爱沈胥然，在我伤害你的同时还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爱情面前，我不能服输。我害了朵朵，从她被带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在她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朵朵护着我，她让我明白朋友真正的意义，那种到死都不会将你背叛的人，南风，这一刻我真的好想就这样跟着朵朵一起去。

　　可是我想到你还在生死边缘徘徊，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活着让你记恨，这样你就会好受一点。

　　好多好多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提了，那么就这样吧，让它们全部都给时光封藏起来，永不见天日。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去抱抱你，我想告诉你要有勇气坚强活下去，即使我知道，这些语言已经太过乏味。

　　我看着你熟睡想了很多很多，多到把我这一生都规划好了。

　　如果我没有力量存活下去，我会和蔚朵朵护佑你一生。

　　如果我还坚强，

　　南风，这一世我们永不相见。

　　尚周还告诉我蔚朵朵被送回了她爸妈身边，墓葬的地点也告诉了我。

　　最后，他终于提到了沈胥然。

　　泪水掉了下来，尚周抱住我：“他要我告诉你，他很爱你，南风，你要替他好好活下去。”

　　程越北的妈妈就在昨天去世了，我陪他在花园中坐了一天。

　　他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关于以前关于未来，他对生活的希冀永远都比我强烈，我看着他微笑的脸，心里感到一丝温暖。

　　他替我拉拉衣领：“南风，我跟浅浅在一起了。”

　　“阮浅浅？”我有些吃惊。

　　他笑笑，有微风拂过他的额前的发丝：“当年你出车祸的那个时候，还是心脏病的潜伏期，我是从医生那里知道的，当时你妈妈也在旁边，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说，把这件事情埋在了心底。其实那个时候还有一个人知道你的事情，那就是阮浅浅。”

　　“我跟阮浅浅有约定，不要在你面前提到这些话，我只想让你无忧无虑地生活着。那个时候你总会看到我们在一起，我真的没有背叛我们的友谊，我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程越北。”我红了眼睛。

　　他捏着我的鼻子：“别哭，尚周说你不要太过于激动，这样对身体不好。”

　　“其实吧，阮浅浅也不是那么坏，优渥的家庭让她看不清自我，当她告诉我你们是亲戚的时候我很吃惊。你还记得吗？有天晚上我去找你，可你很忙，最后我们在警察局碰面了，我被人打得鼻青眼肿的，那是阮浅浅干的。”

　　“为什么？”

　　“因为她要去找你把话说清楚，我没让。我相信你并不是贪图他们家的钱，可是阮浅浅在乎，一根头发她都在乎。其实那天晚上，你和苏唐他们走后阮浅浅就在警察局外面等着我，她拿着药替我擦着伤口，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其实她的心根本就不坏，那个晚上，我们住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她失去的那个孩子，是我的。”

　　听到程越北说完这些，我很难过，曾经的误会已经不在了，可我却再也高兴不起来。我失去的永远比我得到的要多得多。

　　远远的我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程越北说：“那是浅浅，她在C城找了一份工作，我准备跟她一起过去。”

　　程越北站起身，他对我笑：“南风，相信吗，我们会再见的。”

　　南风，我将把你放在心上最容易想起的角落。

　　一辈子。

　　他快速向阮浅浅跑去，手牵手往前走，走了一小段的时候阮浅浅回过身对我招了招手，我回招过去，笑出了声。

　　原来时间是那么一个神奇的东西。

　　我活得越安稳，心里就越不平，睁眼闭眼浮现的全是沈胥然的影子，我明明告诉自己要撑下去，可是那颗跳动的心脏却因为我而很痛很痛。

　　最终我认输了，我开始绝食。

　　尚周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已经对我没了耐心，他强行给我灌米汤，最后全都被我吐了出来。夏文心就在一边哭着，我什么都顾不了了。

　　我真的只想和沈胥然在一起。

　　很快我就饿到昏倒，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尚周在给我输营养液，我愤怒地拔掉针管，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流下，尚周已经快要崩溃了，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想死是吗？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每次在你出事的时候身心就像在烈火中煎熬一样，她想死却不能死，因为还有个女儿正在受苦，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准备抛弃我们独自一人走吗？”

　　尚周流泪了，他指指我心脏的位置：“除非你能杀了沈胥然，我就让你走。”

　　夏文心推门而入，跟在后面进来的还有沈显傲。

　　他看向我的神情，那种心疼怜惜，像极了沈胥然。

　　夏文心直接跪在了病床前，她对我说：“算妈妈求你，你不要这样，南风你不能这样对我……妈妈给你跪下也不行吗？”

　　沈显傲扶起她，站在我面前：“夏南风，如果你还有心，就不应该这样伤害你妈妈，胥然把生命延续给你，你又怎么能够弃如敝屣，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谁？”

　　他们都看着我，夏文心伤心欲绝的样子让我哭出声来，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尚周。我把手轻轻放在心上，我要活下去了，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

　　我端过放在桌上的饭菜，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去，泪水滴落在碗里，嘴里尝到的都是苦涩的味道。我开始平静下来，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幸运的是，你一直陪着我。

　　这样即使天翻地覆，我都不怕。

　　夏文心独坐在花园中，她平静的脸上几乎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悲痛，这让尚周很是担心。他宁愿她大哭大闹，也不要这样心如枯槁般让人害怕。

　　“尚周，其实你知道南风根本活不久对不对？”夏文心没有回过头去，语气淡淡的。

　　尚周在她身畔坐下，想握住她的手给一些安慰与鼓励，可是他是医生，他还有医生那种天生的决然与冷漠。尚周没有回答。

　　那个瞬间夏文心的眼泪没有止住，她捂住嘴唇哽咽起来。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南风根本没有罪……”

　　好久好久，尚周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个被灾难来回碾压的沧桑女人，他张了张嘴，过了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尚周握住她的手：“妈妈，你还有我。”

　　夏文心转头看着他，尚周轻轻拥抱她，微笑着流了一滴泪。

　　沈显傲这次给我带了两件礼物，一个是红烧肉，一个是一款网络大型游戏。

　　红烧肉长大了，它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整天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就是躺在我身边睡觉，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沈胥然，想起他逗红烧肉的样子。我渐渐有些满足。

　　那款游戏的名字就叫第六天堂，这是沈胥然用将近七年的时间制作完成，是12号那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款游戏刚上市就受到各大媒体争相报道，里面的人物以及情景就是薇珊姐给我讲过的战士与六层天。

　　而那个姑娘的名字，她叫夏南风。

　　沈显傲陪我玩那个游戏，到了第五层的时候他怎么也过不了关：“南风，你说第六层是什么呢？”

　　“是一个天堂。”

　　他笑笑：“你怎么知道的。”

　　“薇珊姐告诉我的。”

　　我刚说出薇珊姐的名字，沈显傲便有些落寞，这是一个父亲想念儿女的神情。薇珊姐为了躲避警方的调查一直躲在国外，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薇珊姐一定要做这些事情，她究竟是想得到些什么。

　　沈显傲告诉我：“我曾告诉他们，金钱与势力是人生道路中最不可缺少的两样东西，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经历过这道坎。得到与失去只是一瞬间的事，薇珊的野心永远比胥然大，所以要承受的苦果都是常人的两倍。”

　　“南风，其实到最后是我做错了，是我对薇珊的疏忽，结局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说对吗？”

　　我握住他的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爸，以后还有个女儿陪着你。”

　　他给了我一个父亲的拥抱。

　　“爸，你知道第六天堂的真正意义吗？”

　　“是什么？”

　　你失去我，就是得到我。

　　一年半后我去医院复查，抱着红烧肉坐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身子懒懒的，一点都不想动弹。

　　红烧肉喵的一声，从我腿上跳下去往前方花丛中跑去，我站起身来，慢慢向前走去。花丛中一阵窸窣，红烧肉被人高高举了起来。

　　“小东西，往哪里跑。”

　　强烈的光芒刺痛我的眼睛，我伸出手去遮挡，从指缝中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的心开始急速跳动。

　　他慢慢向我走来。

　　当我放下手看清他的脸时，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万分熟悉的面孔，我伸出手，颤抖着想拨开他额前的头发。

　　他躲开了，眼睛里充满疑惑。

　　“美女，这是你的猫吗？”

　　红烧肉就那样温顺地趴在他的肩头，我捂住唇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