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伤痛不过百日长安(1)

　　小漠

　　很久前我听过一句安慰失恋者的话，伤痛不过百日长。可是顾守恒，已经过去数个百日，已经渐渐模糊了你的样子。可你澄澈的眼睛，你好听的声音，你带着温度的手指揉着我头发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我还依然在无数有关你的睡梦中惊醒。在陌生的城市里，那个在你宠爱下生活的女孩子不再是我。你有了新的生活，渐渐在人海里消失音讯。而我，等到你坐着的那列通往不同方向的列车开走，才明白，是我不懂得珍惜，白白错过你。

　　一

　　星座书上说，射手座与处女座是最不搭的星座。一点儿也没错，射手座不拘小节自由随意，处女座谨慎计较闷骚至极。

　　星座书上还说，射手座是最容易被处女座影响的。

　　遇见顾守恒，是在火车上。那列火车挤满了从同一城市出发在不同城市下车的孩子。我拎着大大的行李箱，在车厢里动弹不得。紧挨着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的男孩子，个子很高，但瘦瘦的。火车轰隆轰隆地向前开，空气里混着刺鼻的烟味和汗的味道。我坐在行李箱上，拧开手里的可乐。旁边的那个男孩子突然开口：“这瓶可乐，能卖给我么？我随身带着的一个包找不到了，这边一时过不来卖饮料的呢。”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我看到你微微皱着眉，纤长的手指不住地擦着头上的汗，便好心地把可乐送给你。

　　我还记得当时你把可乐接过去，快速地大口大口喝起来，我想你真的是渴坏了。

　　播音员的声音从车顶覆盖下来，“各位旅客，终点站扬州已经到达，请您检查好您的物品是否携带齐全……”就在这个时候，车猛地停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平衡地抓住身边的座位或是门。也就是这个时候，你还没有拧上瓶盖的可乐瓶在你手里快速地倾斜，一个冲击，那小半瓶酒红色的液体就铺天盖地地洒上了我带着樱桃图案的小针织衫上，连带的，还沾染了我的棉布裙。

　　车厢里的人在突兀的晃动中边埋怨边急着下车，只有我和你面对着没有动，被东挤挤西挤挤。等到车厢渐渐空了的时候，我两只手指夹起衣服的一角，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办！

　　你有点难为情，对不起，不然我赔你钱吧。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尤其在听到你那句话之后，就更加毫不留情地踩了你刷得很白的鞋子，接着拽着行李箱不顾你的尖叫下了车。

　　千里迢迢坐了一夜的火车赶到这座城市，得到的第一份见面礼不是莫安庆，不是扬州湿润的掺夹着淡淡清香的空气，竟然是被陌生人没拿好的可乐撒得一身的黏腻。

　　我拎着行李箱大步走出检票口，在外面顶着大太阳东张西望，直到那些等待过后手牵着手一起离开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带着喜悦的神情在我身边走过，嘴里吐出任何话题，我当时的样子那么囧，身上的汗又不断地溢出来，我寂寞地低下头，听到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来。发信人是莫安庆。

　　我突然有事情，不能去接你了。抱歉啊，田七。

　　抬起头，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空旷里。我靠着栏杆，回复他说没关系，我已经打车到学校了。

　　过了许久，手机铃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下一趟列车要进站，身边站台渐渐又涌动着很多焦急等待的人。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挎着黑色包的身影在阳光下跳出来。我没想到是你，吓了一跳，转而很不客气地说，别烦我。

　　隔了大概一年后，再听你说起，其实那时候你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站着，想要找机会跟我道歉。可是始终不知道怎样开口，等到我快要走了你才不得不走向前。然后反复说着那句话。

　　你当时说，你的衣服我会赔给你的，很抱歉。

　　顾守恒啊，你知道么？即便你当时再真诚地说出那句话，我压抑的情绪也被你点燃了。因为你，我精心打扮的，莫安庆最喜欢的模样被毁掉了。更倒霉的是，莫安庆没有出现。

　　你真很讨厌，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呢？

　　我冷漠地说，把头扭过去。不想让你看到我眼神里隐藏不住的失落。

　　你有点尴尬，脸上很挂不住。

　　那好吧，我叫顾守恒，在D大，你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帮忙可以来找我。

　　D大？

　　那天，是我第一次来扬州，你固执地要跟我坐车去我们就读的同一所大学，你拎着大大的行李箱带我到女生宿舍楼，帮我办好一切入学手续。

　　引来很多女生回头的那一刻，我真的没有想到，顾守恒这个名字在学校里，原来是有着绝世风光的。

　　二

　　我很负责任且诚实地说，扬州并不是我向往的城市，D大再好，也不至于让我在高三那年像发了疯一样读书发誓要考到这里。这一切，都是因为莫安庆。

　　这个世界上，能给人最大力量的无非是爱。

　　高二期末考那年，我遇到莫安庆，只一眼便刻骨铭心地爱上他。那时候的莫安庆就出落得很优秀，我在一家酸辣粉店里忘记带钱，他很大方地给我付了账。我更大方地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之后他便来到了D大。

　　莫安庆说，田七，你若是考进D大，我一定去车站接你。从那之后，考进D大就是我奋斗的目标。

　　后来我再想起那个和他初遇的镜头，我想，莫安庆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吧。因为长相好，性格大方，所以也习惯了和女孩子暧昧。是我当了真。

　　如今，我考入D大，莫安庆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告诉我，田七，你变漂亮了呢，还穿裙子了，变化真的很大。那天实在不好意思，碰巧是欣雅的生日。有机会哥哥请你吃饭赔罪噢。

　　欣雅是……迟钝地挤出那三个字戛然而止。

　　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子。

　　我不住地点头，眼神掩饰不住的惊慌，连忙说，我有事，先走了。

　　这一年，我与莫安庆靠着网络和全球通联系，他的头发短了又长，个子高了又变瘦了。他跟我讲一些琐碎的事情，跟我讲他喜欢的女生类型。到头来，我一相情愿的情愫在他那个称呼——“哥哥”，和那句“欣雅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之后，碎了满地。

　　在食堂吃饭，再次与你打了照面。你端着双份排骨坐在我对面时，旁边的一桌女生开始议论。

　　那个不是顾守恒么？

　　是他哎。

　　那女生是他女朋友？

　　呃，不会吧，他女朋友不是校花来着么？

　　哎呀，反正也轮不到你，赶紧吃饭吧。

　　…………

　　我扬起头，不屑地问，顾守恒，我与你没什么瓜葛了，你怎么总在我面前晃，会让别人误会的。

　　你把大多数的排骨夹给我，示意我吃饭，并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

　　你什么星座的？我低下头，翻了个白眼，吃你夹给我的排骨。我已经换回白色字母T恤、牛仔裤、波鞋的打扮，没必要矜持地装淑女。

　　是处女座……你顿了顿回答说。怎么了？

　　我放下筷子，叹口气，处女座和射手不管是什么都严重不和，是两个星球的人。你什么时候回你的火星去？

　　正说着，莫安庆温柔地笑着一路护送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恰好的，在离我与顾守恒不远的地方坐下。我知道，那个文静的、谈吐很有气质的女生就是韩欣雅。

　　看到传说中的韩欣雅只一眼，便被打败了。我与她才真正是两个星球的人。那么精致的瓜子脸，淡淡的妆容，举止优雅的笑，这样的女孩子不论放在哪里，都不缺少人赞赏。

　　莫安庆喜欢上她，也是理所应当。

　　本想装作没看到似的低下头，却不想你却轻轻地喊了声，欣雅。

　　我一时间愣在那里，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韩欣雅转过头时，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莫安庆也几乎是在同时转头，很巧合地遇见我。于是四个人凑到一起，你从对面挨到我旁边。

　　韩欣雅试探的语气，这位是……

　　莫安庆不等我自己讲就接过去，这是我高中时候的学妹，田七。

　　田七，真是有趣的名字。她笑。

　　我这个人天生不会隐藏情绪，这样的场面于我来说唯一能做的是逃避，找借口就走掉。表面上我无论怎样强悍，其实都是装的。

　　你却也跟着我哗的站起来，“我送你去。”

　　走了很远很远，走出学校，走过学校对面那条又宽又长马路的十字路口。你始终不说话，静静地也跟我走着。我突然歪过脑袋，定定地看着你，很吊儿郎当地说，顾守恒你不是喜欢我吧？

　　你澄澈的眼眸瞬间释放出无数温柔。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那我们在一起。我毫不犹豫地说，一点都没有告白中女生应有的羞涩。

　　你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拉起我的手。

　　我就那样被你牵着，低着脑袋跟你走，像是一个被主人牵着的狗狗。当时的我，不知道是因为莫安庆的漠视，还是我感觉很寂寞，所以找个人陪着，那个人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再或者，是其他什么。总之，我们变为恋人。

　　现在想来，当时纵然这么优秀的你，也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心甘情愿地沉默着。

　　三

　　丁晶晶在寝室里拍着我的肩膀说，幸运的牙膏田七，你真是好运气，本校最风光最才貌兼备的美少年被你独占了！

　　我爬上床，边啃苹果边摇头，那莫安庆呢？他粉丝也一定多吧。

　　他？据说倒是追校花追了很久，我没觉得那女生有多好。丁晶晶翻白眼，我还是觉得守恒学长比较好，之前好像莫安庆喜欢的那女生，对他有别样情愫咧。

　　你是说韩欣雅？我赶忙问。

　　丁晶晶当时说了好多话，我一下子大脑运转不起来。

　　原来韩欣雅成绩优异，是跟你从同一个城市过来的青梅竹马。你和她，还有莫安庆，你们同是大三的学生。还有传闻说，她是故意表现跟莫安庆很要好，只是想试探你在意不在意。你却与我开始交往。

　　多么糟糕又俗气的关系，就像是食物链一样可怕。

　　后来我听丁晶晶说，韩欣雅在学校里面的地位可以跟你一同高下，你们在学分榜上永远是数一数二的位置。所有人以为你们是天造地设的同时，我这个第三者介入的传闻越来越广泛。我还是一个新来到D大不久的学生，却遭来了很多人的排斥。上课的时候，甚至有莫名其妙的纸团掉到我的桌子上。

　　那天，我没事瞎溜达，一个男生假装撞过来在我背后贴纸条的时候被你看到，上面写着“不要脸”。

　　你抓过他狠狠地打了他一拳。你说，田七不是第三者，我跟欣雅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男生听了，将带着血色的唾液吐到地上，大声喊着，谁都知道欣雅一直喜欢你！

　　后来你们就打起来，在操场的地上，掀起尘土飞扬。

　　那一刻，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都静下来。因为在你的背后，韩欣雅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那里。她本是想要跟你打招呼，此时却被这样的话深深打败。

　　莫安庆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可韩欣雅是那么骄傲的姑娘，只抬头看一眼，便转身留下好看单薄的背影。宁缺毋滥，得不到你，和莫安庆在一起丝毫没有意义。

　　可你依旧对我那么好，不允许任何人带着没有善意的面孔靠近我。你给我买陈升的演唱会门票，你说，这个门票明年才会有效，那时候我毕业，我愿意留在这儿，我们一起去看。

　　你每天早晨等在我的寝室楼下喊我的名字，拉着我的手去食堂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