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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百丈怀海

  这是公元8世纪的某一个中秋之夜,江西洪州(今南昌)开元寺的僧人们刚刚吃完中秋普茶(僧人相聚以茶论禅的方式),马祖道一忽然说:“谁愿意陪我出门散步啊?”弟子们都很高兴,师父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啊。于是,道一在怀海、西堂、普愿等几位学生的相陪下走出了山门。

  仲秋的晚风带着一股凉爽的气息轻抚着师徒们的睑,一轮圆月就像是一只硕大的黄金玉盘镶嵌在远处的天幕上,这真是一个难得的仲秋之夜啊。

  或许是要试探一下几位弟子的学问和志向,道一随口说道:“这样月朗星稀的夜晚,做一点什么最好呢?”

  西堂说,供佛最好;怀海说,坐禅最佳;普愿则拂袖而去。于是 马祖道一感慨说:经入西堂,禅归百丈,普愿则超然物外。

  知学生,莫过于他们的老师了,若千年后发生的事实证明了马祖道一的预言是何等的正确。西堂成为最著名的论师,普愿隐于池卅l南泉山演绎出“斩猫”、“瓶中取鹅”等一幕幕活剧,而百丈怀海则为中国佛教制定了一部最为完备的寺规《百丈清规》,并以其特有的方式启悟学人,为慧能以来的南禅宗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道一的门下,怀海应当算得上是最著名的入室弟子了。怀海俗姓二E,福建长乐人,自幼出家,但却直到中年以后才投奔到马祖的门下,得法后来到江西百丈山,以至人们又称其为百丈怀海。作为道一的弟子,百丈怀海席下更是人才济济,其弟子沩山灵佑,黄檗希运等后来都成为一代宗师。

  虽然如此,就像任何一个宗门巨匠一样,百丈怀海的求佛之路却并不平坦。

  怀海初参马祖道一时,便被道一安排做了自己的侍者。让这位并不年轻的僧人随侍在自己的身边,应该是道一对怀海的特别关注。马祖道一是一位善于运用日常生活启悟学生的杰出禅师,怀海注意到,每次吃饭前,老师总是将盘中的面饼拈出一块来示于学人,他问:“这是什么?”学人们知道这是老师对大家禅思的拷问,但没有一个学生对这一拷问给予满意的回答。怀海当然更是一头雾水。

  很多年后的一个下午,被复杂的禅思弄得身心疲惫的怀海得到又一次与老师出门散步的机会。这是深秋的一个下午,空阔的长空一碧如洗,不远处的池塘里,一群野鸭正浮游于清澈的水面上,自然的生灵们在愉快嬉戏的同时,不时相互发出愉快的叫声。

  “什么声音?”马祖道一驻足聆听。

  怀海并不知道,这是老师独具匠心的拷问。“野鸭的叫声。”怀海说。

  或许是他们的走近,那群野鸭忽然在水面上扑喇喇起飞,很快就无踪无影了。

  “声音怎么又消失了?”马祖说。

  “野鸭飞走了。”

  显然。马祖对这样的回答极不满意,他回过头来,在弟子的鼻子上狠狠地扭了一下,并且恶狠狠地说:“让你再说飞走了!”

  像是有一道电光石火的划过;在猝不及防的剧烈疼痛中,怀海那被几十年的理念弄得昏然而麻木的思维在刹那间猛醒,他终于开悟了。

  回到住处,怀海以放声大哭来表达自己醒悟后的激动与欢愉。同学们当然并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全都惊奇地围了过来向他问道:“想念父母了吗?”

  怀海仍然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同学们又问:“有人欺负你了吗?”

  怀海只好回答说:“我的鼻子被马大师扭得真痛啊!”

  同学们说:“是你与马大师的机缘不合吗?”

  “你问马大师去。”

  于是,同学们来到马祖道一处,把怀海痛哭不止的情况一一向老师作了汇报。马祖道一高兴地说:“他终于开悟了。”

  同学们回到住处,把马祖道一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怀海。怀海听后,突然破涕为笑。同学们说:“你真是一个怪人啊,刚才哭,现在笑。”

  怀海说:“是的,刚才哭,现在笑,你不明白吗?”

  同学们当然无法明白,怀海刚才的哭,是开悟以后的激动,现在的笑,则是得到马大师印可后的欣慰。一哭一笑,表达了怀海在骤然间复杂的精神世界。

  开悟以后的怀海来到江西洪州的大雄山上,大雄山山高千尺,号称百丈,怀海选中了大雄山作为他的道场,并开始在这里接引学人。于是,从此以后,人们开始以“百丈怀海”

  来称呼他。

  马祖道一是南岳怀让的弟子,怀让则是受慧能的直传,作为慧能下三代的百丈怀海当然地继承了慧能的“佛性清净”的学说,主张一切要从内心的本源上去认识佛性,反对一切外在的形式。有一次上堂说法的时候,怀海说:“本性显露真实永恒,不拘泥于文字语言,心性清净没有污染,本来就已圆满完成,何须去修去证?只要离开虚妄尘缘,也就如同是佛了。”

  一位弟子仍然不能理解,他问道:“究竟什么是佛呢?”

  怀海说:“你是谁知道吗?”在怀海看来,一个人只要真正认识到了自己,也就认识佛了。要正确地认识自己,就必须不拘泥于一切现成的理论,不拘泥于外在的一切形式,让活泼泼光闪闪的本性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可悲的是,人们总是依据于现成的规范,让自己总是生活在这种或那种人为的模式之中而难以自拔。

  一天,一位小和尚哭着来找他说:“我的父母死了,请师父给选个日子下葬吧。”

  怀海对小和尚的要求真是哭笑不得,人死了就要下葬,何必要选个什么日子呢?今天葬与明天葬会有什么区别吗?于是他说:“明天来吧,一块儿葬了。”百丈的话说得并不好听,所幸的是,小和尚终于很快就明白了。第二天,小和尚葬完了父母,便来向百丈礼拜。怀海知道,与小和尚父母一并下葬的,还有小和尚头脑中固有的程式和传统的观念。看着小和尚宽朗的额头,怀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百丈怀海的时代,唐代的寺院制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经过多次的废佛,深有远虑的禅师们知道,若想让禅院长久地生存下去,必须依托自身的经济。而农禅制度,是禅院生存和发展的最有效的手段。

  百丈的晚年,仍然像其他僧人一样一边劳作,一边禅修。甚至常常以其白发高龄,扛着锄头走在别人的前面。寺僧们实在看不过了,他们不得不以藏起他的锄头的方式来阻止百丈的劳作。

  这一天,百丈终于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上午,但是,到了午斋的时候,百丈却怎么也不肯端起自己的饭碗。寺僧们不解地问他,师父今天不舒服吗?百丈摇了摇头。寺僧们又问,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吗?

  百丈仍是摇了摇头。在寺僧们再三的追问下,百丈终于说:“今天我没有参加劳动,我没有资格吃饭。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啊。”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偈语很快流传到全国的禅院里,人们便也很快知道,禅是不离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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