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炮制“多米诺骨牌”理论就有救吗？ (1)

　　1954年1月20日，是艾森豪威尔就任总统满一周年的日子。本来应该发表一个国情咨文，总结一下这一年来的政绩，但是艾森豪威尔选择了和朋友打高尔夫球。倒不是因为执政成绩乏善可陈，这和总统的性格有关系。担任总统已经一年了，艾森豪威尔依然没有找到那种千斤重担的感觉。从根本上说，艾克不是一个喜欢作决定的人，但他又是最善于作决定的人。的确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不喜欢被各种烦琐的事物纠缠，他们举重若轻。

　　可能和这种性格有关系，艾森豪威尔有一套他自己管理国家的办法。他相信专家，也喜欢把权力下放给他信任的专家们。曾经担任过新罕布什尔州州长的谢尔曼·亚当斯是管理国内事务的好手，艾森豪威尔让他担任自己的总参谋，头衔是“总统助理”。以前由历届总统亲自处理的绝大部分文件现在都由亚当斯处理。在很多问题上，只要他签个“OK，SA”SA是谢尔曼·亚当斯英文签名的缩写。，那就像总统签字一样有效。在亚当斯之下，就是内阁。在外交方面，艾森豪威尔则毫无保留地信任国务卿杜勒斯，授予他处理日常外交事务的特殊权威，自己只保留对重大事件干预的权利。

　　美国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出生于一个国务卿世家。他的祖父约翰·福斯特和舅舅罗伯特·兰辛都担任过美国国务卿。杜勒斯长着狮子般的头、面孔冷峻，是一个早慧的天才。1907年，年仅19岁的杜勒斯就随同他的祖父一起参加海牙会议。那时他的祖父是中国清政府的顾问，杜勒斯为他的祖父担任秘书。在此后的45年时间里，杜勒斯一直干着和外交有关的各种工作。在被任命为国务卿时，杜勒斯已经拥有普林斯顿大学、巴黎大学和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的学位。除此之外，他还是基督教正义与持久和平联邦理事会的主席。

　　因为是基督教长老会的教徒，杜勒斯笃信宗教是他力量的源泉——但这事实上对他来说是个负担，因为在他眼里美国反对共产主义不过是长老会教义的必然结果，这就把美国的国家战略和他自己笃信的宗教教义结合起来，颇有中世纪时期政教结合的危险。虽然外交工作的重要特点就是客观并且不能掺杂个人情感，但是杜勒斯实际上有意无意地将宗教信仰与国务卿的权力结合起来，把那种美国传教士式的“世界使命感”运用到美国的对外关系中。他认为冷战形势下的美苏对抗不是传统的大国之间的利益冲突，而是一种思想斗争。前者可以通过利益调整和妥协得到解决，后者却是不可调和的。1947年，杜勒斯曾经写下一份秘密备忘录。他说，美苏之间的斗争是“一个世界范围的斗争，主要是一场西方（基督教）文明与共产主义之间的思想斗争，前者由美国领导，后者由苏联领导”。他强调这场冷战“不能单靠物质力量去赢得”，“这主要是一场争取人们的灵魂和头脑的斗争”。

　　对宗教信仰的狂热不仅侵蚀着杜勒斯的灵魂，也在无形中强化了他的使命感。他认为：“一个民族如果只想的是安全，不想它的使命；如果只用钢铁而不用神的宝剑去寻求安全的话，这个民族必然灭亡。”他因此认为美国“有责任解救被共产主义奴役下的人民”。至于如何做到这一点，杜勒斯认为“我们应该让苏联共产帝国内部感到紧张和压力以便使其瓦解”。如何瓦解苏联呢，杜勒斯认为没有必要冒打核战争的风险，“它必须是而且可能是和平的方法。那些不相信精神压力、宣传压力能产生效果的人，就是太无知了。”

　　虽然笃信宗教的力量，虽然对“和平演变”有强烈的信心，但杜勒斯还是更相信美国本身的力量，他知道自己所期望的那种“变化”不会因为宗教原因而实现，是必须依靠美国力量的主动出击才能达到的目标。在坚持“和平演变”的同时，杜勒斯相信美国应该加强对共产主义的围堵，这其实是另外一个版本的“遏制战略”。杜勒斯认为，遏制苏联的扩张,单靠北约是不行的，必须有更多的国家结成军事同盟。

　　1952年12月，当时还是副国务卿的杜勒斯拜会了当选总统艾森豪威尔。在获悉艾森豪威尔将履行竞选诺言结束朝鲜战争时，杜勒斯表示了有限的支持，他对艾森豪威尔说：“朝鲜重要，但是真正重要的地区是印度支那。因为我们还能够在失去朝鲜之后，经得起随之而来的后果的影响。但如果丢了印度支那，南亚就会跟着丢掉。”杜勒斯举例说，这就好比一副多米诺骨牌，如果印度支那先倒了，“泰国、缅甸和马来西亚将受到威胁，同时也增加了东巴基斯坦、南亚以及整个印度尼西亚的危险。”在杜勒斯看来，“一旦共产党人掌握了南亚的政权，就会危及欧洲的安全和稳定”，会使美国在“太平洋近海岛屿链条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连一向唯美国马首是瞻的日本也将“向共产主义妥协”。这就是杜勒斯的“多米诺骨牌理论”。

　　“多米诺骨牌”是北宋皇帝发明的游戏，民间称之为“推牌九”。中国皇帝的多米诺骨牌类似今天的扑克牌，用木片制成，是一种简单意义上的赌博工具。12世纪中期，游离中国的欧洲人多米诺学会了这种游戏，并把它带回欧洲广为传播。为了激发欧洲人的兴趣，多米诺把中国人印在木片上的“牌九”刻到经过加工的动物骨头上，并发明了新的玩法，这就是多米诺骨牌。并列而立的每一张骨牌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只要第一个倒了，就会连累第二个、第三个依次倒下，直到最后一个也倒下。这是一种连锁效应，也是杜勒斯“多米诺骨牌理论”的渊薮。

　　1954年，杜勒斯所谓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了，它就是印度支那三国之一的越南。

　　“拯救”越南，理论不一定适用

　　越南地处北回归线以南的中南半岛，东面和西南面都频临南中国海，北部与中国广西、云南两省接壤，西部与柬埔寨、老挝接壤。公元前3世纪，中国秦朝的一位将军征服了包括越南在内的广袤地区，并在那里建立南越国，首府在今天中国的广东省省会广州市，这是越南第一次作为独立国家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此后的十几个世纪，越南始终处于中国封建王朝的统治之下，一度被中国史书称为交趾。公元10世纪，中国进入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时期，越南趁机从中国独立出去，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大越国。1010年，大越国正式建都龙升（今天的越南首都河内），建立起独立的封建王朝，但是它仍然是中国的藩属国。

　　19世纪后期，当时的欧洲强国法国觊觎越南，试图通过越南打通进入中国的陆路通道。法国的军队开始染指越南领土，越南在抵抗法国殖民军队的同时，向自己的宗主国中国求援。当时的中国清朝政府派出一位将军带领中国军队进入越南北部，与越南军队联合反击法国。但是法国挫败了中越军队的反击，法军势力直指中国广西，威胁中国内陆。另一路法国军队则同时疯狂进攻中国台湾。1884年，中国军队在越南与广西交界处的镇南关（今友谊关）取得重大胜利，法军被迫退出了中国广西。但是退守越南的法国军队却将其军事力量留在了越南，并且迫使越南接受其殖民统治。当时的中国政府无力继续向西南进军履行保护越南的责任，只好接受了法国的和谈条件，与法国签署了《中法新约》。《中法新约》的签订，标志着“法国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越南正式脱离了中国的统治。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法国于1940年6月沦陷，无力顾及自己的殖民地。三个月后，日本从中国华北一路南下，占领了包括越南在内的印度支那三国，法国的势力被日本取代了。但是越南人民并不甘心被日本殖民，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抵抗日本的侵略。这时，越南的政治舞台上出现了胡志明。

　　胡志明1890年出生在越南中部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12年开始做海员，结束海员生涯后赴巴黎勤工俭学。在巴黎，胡志明结识了小他八岁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周恩来，并与周恩来建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周恩来和他的夫人邓颖超结婚时，当时正在中国活动的胡志明专程从广州来到天津，向两位新人表示祝贺。此后，胡志明被共产国际选派为殖民地国家的代表，赴莫斯科学习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理论。在莫斯科期间，汉语造诣很高的胡志明负责主编《中国和中国青年》一书，还撰写了不少以中国和中国革命为题材的文章，自此，胡志明与中国结下了剪不断的渊源。

　　20世纪40年代，亚洲战场的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胡志明返回祖国组织抗日游击队。为了得到中国的支持，他进入与越南相邻的中国广西省，并准备从那里前往延安，但是蒋介石的警察秘密逮捕了他。在周恩来的亲自斡旋下，蒋介石释放了胡志明。此后胡志明在中国广西和越南接壤的地带组织游击战，形成一支重要的抗日武装力量。

　　1945年9月2日，在日本宣布正式投降的第二天，胡志明在河内宣布成立越南社会主义民主共和国，他本人被选为国家主席。不过他的国家只能在越南北部行使权力，因为南部仍然是法国殖民者的势力范围。一个没落的世袭贵族宝禄亲王是法国委任的殖民总督。但是宝禄亲王不喜欢干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督，宁肯在巴黎郊区的艾维昂古堡晒太阳，也不愿意回到他的祖国，这让法国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作为二战的胜利国，法国在欧洲乃至世界的地位举足轻重。日本投降后，被日本攫取的法国殖民地理应归还法国继续殖民。即使越南要独立，它也必须得到法国当局的认可才行。但是胡志明不理会巴黎那一套，他在河内成立的新政权不愿意看巴黎的脸色行事，他希望得到莫斯科的首肯。但是斯大林对胡志明态度暧昧，并未给胡志明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胡志明只好向他的中国同志求援。

　　同一时期，法国军队开始了对河内政权的进攻。进攻从1946年12月19日发起，一直持续到1954年。法国军队虽然装备精良，但依然遭到了挫败。胡志明手下杰出的统帅武元甲是一位游击战高手，在武元甲变幻莫测的游击战术面前，那些从法国圣尔西军官学校训练出来的法国军官被打得七荤八素。到了1954年年初，法国以伤亡15万人、消耗30亿美元的代价，也只控制了红河三角洲、湄公河三角洲和越南中部的一些地区及城市，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在战斗中巍然屹立。

　　胡志明的巍然不倒把法国推到了另外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要不要继续这场战争？为了支持越南战争，巴黎不得不跨越茫茫大西洋，经地中海辗转进入印度洋，然后经南中国海向军队运送武器和给养。在二战中遭到纳粹重创的法国国内经济还处于恢复时期，各种开支本来就捉襟见肘，却要向万里之外的印度支那长途运送战争物资，巴黎感到力不从心。但是越南的得失关系到法国的形象，为了法兰西的荣誉，巴黎只能踉踉跄跄地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