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政治斗争不需要理由 (2)

　　让我们直率地谈吧：不要口是心非,不要搞舞文弄墨的政治公式,不要搞圆滑骗人的宣传花招。让我们把我们真正要提出的东西明确地说出来……双方在这里或那里撤军……在别的地方在联合国的监督之下进行自由选举……让我们可以不受检查地对苏联人民进行广播,也让他们的领袖对我们讲话……还有,具体地把我们希望为别的国家的经济福利要做的一切,都说出来。

　　提到苏联政府,我们该怎样说呢？我想站起来说:我不准备谴责他们。过去的事,历史已经作出见证。我感兴趣的是未来。他们和我们的政府都有新人上任,这完全是一个新的开始。现在让我们开始互相对话吧。让我们讲出我们要说的话,使世界上每个人都明白吧。我们的建议就是这样。如果你——苏联——有什么改进关系的建议,我们愿意听听。

　　在艾森豪威尔演讲的第二天，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转载了这个演讲的内容——这在苏联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后美国才知道，这个行动是负责党中央意识形态的书记赫鲁晓夫本人亲自批准的。看来，苏联的确在发生变化。不仅如此，马林科夫还积极响应了艾森豪威尔的演讲。他发表谈话说：“没有什么争端或未决问题不能在有关国家相互谅解的基础上，通过和平方式加以解决。这是我们对待所有国家的态度，包括美国在内。”

　　艾森豪威尔发出“愿意倾听”的呼吁，马林科夫立即就积极回应，那还犹豫什么呢？美国伸出橄榄枝，和马林科夫打交道就是了。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商定，在1955年7月的联合国日内瓦大会上，与马林科夫举行正式会谈。同时，美国将邀请英国首相和法国总理一起，与马林科夫举行四大国首脑会谈，一揽子解决战后遗留的诸多问题。

　　然而马林科夫却没有等到这样的时刻。1955年2月，马林科夫突然被赶下了台。与贝利亚被赶下台一样，马林科夫下台的幕后推手也是赫鲁晓夫。至于理由，在苏联的政治斗争中任何理由都可以成立，因为政治斗争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令华盛顿感到意外的是，赫鲁晓夫把马林科夫赶下了台他后来被派到西伯利亚，主管一个规模不大的水电站。，却没有夺取他的位置。政府总理部长会议主席。的位置由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布尔加宁元帅接任，赫鲁晓夫则继续主管党的工作，担任党中央第一书记。

　　莫斯科发生了变化，华盛顿只好和自己并不熟悉的布尔加宁打交道。1955年7月18日，美国仍然安排了美、英、苏、法四国元首会谈。按照会议的议程，应该重点讨论德国问题、欧洲安全问题、裁军问题和发展东西方接触的问题。但是美国和苏联仍然各自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双方交集甚少，会议收效了了。会议唯一的亮点，是苏联提出要加入北约。苏联副外长葛罗米柯解释的理由是，“如果北约集团像他们所喊的那样，是为和平事业服务的话，它就不能不同意苏联加入这个组织。”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本来对这次日内瓦会议抱有很大希望，但是由于布尔加宁并没有成全他们，杜勒斯很失望，他认为苏联并不想真正地与美国缓和。

　　然而在莫斯科，与美国缓和的议题已经被列入党的代表大会。1956年2月，苏共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明确提出，苏联打算与资本主义世界“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对各国的革命斗争，苏联则提出了“和平过渡”的可能性，也就是苏共不再积极支持各国的武装斗争和暴力革命。对美国而言，这自然是值得庆贺的。然而杜勒斯只高兴了两个月，因为两个月之后，中央情报局从以色列特工那里得到了一份《秘密报告》。这份秘密报告出自于苏共二十大，报告人正是声称要与资本主义“和平竞赛”的赫鲁晓夫。在这个题为《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报告中，赫鲁晓夫情绪激动地谴责了斯大林的“清洗”，抨击斯大林的农业政策，甚至还指责斯大林在军事上的无能。最后赫鲁晓夫表示，苏联要回到列宁的路线上来。

　　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不仅全盘否定了斯大林，而且在事实上否定了斯大林制定的社会主义路线。以中国、越南、南斯拉夫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对此目瞪口呆，连杜勒斯都觉得匪夷所思。凭直觉，杜勒斯知道莫斯科又要转向了。虽然布尔加宁仍然是苏联政府的总理，但是从《秘密报告》中，华盛顿判断，自己要准备与赫鲁晓夫打交道了。

　　1958年3月27日，华盛顿的判断被证实了。在党的会议上被罗列了一堆罪名之后，布尔加宁被迫辞去了总理的职务。赫鲁晓夫如愿以偿地接替了苏联政府总理，同时继续兼任苏联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这意味着赫鲁晓夫不仅是党的最高领导人，同时也是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在他之前，列宁都没有这么干过，只有斯大林这么干了。也就是说，赫鲁晓夫成了他激烈批判的那个人。

　　“我们必须以更高水平的工作和更高的生活水准去战胜资本主义”——这是赫鲁晓夫接替这一职务时向全体党员的保证。这意味着赫鲁晓夫将改变马林科夫和布尔加宁与美国“缓和”的政策，准备对美国继续强硬下去。实际上早在1956年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赫鲁晓夫就直言不讳地挑衅西方说：“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历史终会站在我们一边。我们将会将你们埋葬。”

　　艾森豪威尔不愿意就“到底是社会主义埋葬资本主义还是恰恰相反”这个问题与苏联总理争出高下。他认为美国应该了解社会主义，真正地了解苏联。同样，苏联也应该了解资本主义，真正地了解美国。虽然苏联在军事领域并不比美国逊色，但是与美国欣欣向荣的经济比较起来，苏联以及它的社会主义阵营正在经历着痛苦的经济转型。如果这一转型获得成功，苏联自然就可以与美国和平竞赛；如果正好相反，庞大的苏联帝国一旦出现经济崩溃，苏联必将在军事上冒险，而美国将首当其冲。艾森豪威尔认为美国必须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决定与苏联交流。

　　苏联打算与资本主世界“和平共处”？

　　作为两大阵营交流的第一步，美国在苏联首都莫斯科举办了一次中等规模的美国产品展览会。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深信，苏联人民一旦了解美国，就会让苏联领导层“感受到压力”。为了表示美国对展览的重视，艾森豪威尔派副总统尼克松前往莫斯科，主持展览的开幕仪式。在尼克松出发之前，艾森豪威尔签署了一个由国会通过的公告。公告促请美国人“研究受苏联统治的国家的困难境况，再次承担义务，支持那些被奴役国家的正当愿望”。

　　赫鲁晓夫和尼克松一起出席了这个展览会，并且和尼克松一起参观了展览。在一个光洁漂亮、设备新颖的样板住宅的厨房前，两位政治家停了下来。尼克松告诉赫鲁晓夫说，这是一所典型的美国住宅，几乎任何美国工人都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或类似的房屋。苏联总理昂起头来表示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不要以为苏联人会被这个展览吓得目瞪口呆。事实上所有新建的苏联住宅都将有这种设备，”赫鲁晓夫轻蔑地说，“在美国要得到这所房屋要有钱才行,而在我们这里，你只要生为苏联的公民就行了。如果美国公民没有钱，那他唯一的权利是在人行道上睡觉。”

　　“我并不认为这个展览会使苏联人民惊讶，”尼克松副总统辩解说，“但是它会使他们感兴趣，就像你们的展览会使我们感兴趣一样。对我们来说，多样化、选择权，这就是生活的情趣。我们不愿意由一个政府官员在最上头作出决定，然后大家都住进样式一样的房屋。我们的居民可以选择他们喜欢的房屋。这就是差别。”

　　“就政治差别而言，我们永远不会一致。”赫鲁晓夫打断尼克松说：“如果我同意你说的，我就会受到米高扬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的引诱。他喜欢辣味汤，而我不喜欢。但是这并不表明我们有意见分歧。”

　　“谈谈我们的洗衣机各有什么优点，岂不比谈论我们的火箭各有什么威力更好？你想要的不也是这种竞赛吗？”尼克松似乎是故意逗苏联总理与他辩论，有意把话题和政治扯在一起。

　　赫鲁晓夫仿佛很高兴，他把大拇指顶在尼克松的前胸上说：“对，我们所要的就是那种竞赛。但是你们的将军说他们强大得很，能把我们摧毁掉。我们也能拿出点东西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知道苏联人的精神。我们是强大的，我们能打败你们。在这方面，我们也能让你看点东西。”

　　“我承认你们是强大的，”尼克松也学着赫鲁晓夫的样子用手指头指着苏联总理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也是强大的。在某些方面，你们比我们强大，在另外一些方面，我们更强大。”

　　这时，苏联总理和美国副总统走到了加利福尼亚的展览台前，桌子上放着美国产的名酒。赫鲁晓夫端起了其中的一杯酒：“来，为和平和废除在国外的一切军事基地干杯！”

　　尼克松意识到苏联总理话中的陷阱，他没有举杯，但是回答说：“只为和平干杯。”尼克松的回答让赫鲁晓夫显得有点尴尬。这时，他身边的一位苏联官员打破窘境，提议说：“祝赫鲁晓夫总理长命百岁。”

　　“对！我要为这个干杯！”尼克松举起酒杯说，“尽管我不同意你的政策，但是我们愿你健康。祝你长命百岁。”

　　“到99岁时我们再来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赫鲁晓夫满足地干了那杯酒后说，“我们着什么急？”

　　赫鲁晓夫的口误让尼克松抓到了把柄，他以一个刻薄的玩笑结束了与苏联总理的“厨房辩论”。尼克松说：“你是说你到99岁的时候还当权，还没有自由选举吗？”

　　赫鲁晓夫在尼克松的“厨房辩论”中尽管没有占到便宜，但是他却接受了尼克松的邀请，前往美国访问。从接受邀请到访问成行，赫鲁晓夫只用了两个月时间，他看起来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了解美国——或者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让美国人了解他。

　　一贯被美国人视为洪水猛兽的赫鲁晓夫要来美国访问了，这在美国掀起了一股了解赫鲁晓夫的热潮。每个人都开动脑筋，尽量发挥想象力来描述赫鲁晓夫的样子。大部分美国人只知道赫鲁晓夫是个矮个子，有点土里土气。他们对赫鲁晓夫的政策知之甚少，但是知道他曾经在联合国的讲台上脱下自己的皮鞋，以提醒听众注意他的演讲。《纽约每日新闻》附和美国民众的渴望，以《赫鲁晓夫：常人还是恶魔？》来提醒民众从自己的报纸中获知答案。《纽约时报》更是离谱，他们在办公大楼上竖起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循环放映一个短小的动画片：一个长得很像赫鲁晓夫的卡通胖子拎着箱子向美国奔跑，但是看到自由女神像之后，惊恐地扔下箱子慌忙转头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