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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辽金元腐败问题的历史启示(2)

  初置御史台,元世祖对台官说:“卿等既为台官,职在直言,朕为汝君,苟所行未善,亦当极谏,况百官乎!汝宜知朕意。人虽嫉妒汝,朕能为汝地也。”《元史》卷一百六十三《张雄飞传》。可是他并没有信守保护台察官的承诺。阿合马、桑哥等权臣迫害台察官,他熟视无睹;阿合马、桑哥败露后,他又责备台察官失职,对他们进行处罚。参见《元史》卷一百五十一《杜丰传》,卷二百五《桑哥传》。一代名臣廉希宪晚年卧病,当时正是阿合马专权之际,皇太子真金派人问候他,并询问治道,他急切地说:“臣病虽剧,委之于天。所甚忧者,大奸专政,群小阿附,误国害民,病之大者。”元世祖派名医给他治病,服药后能拄着杖站立,世祖很高兴,说:“卿得良医,疾向愈矣。”廉希宪乘机“以医讽谏”:“医持善药以疗臣疾,苟能戒慎,则诚如圣谕;设或肆惰,良医何益。”《元史》卷一百二十六《廉希宪传》。这使我们想到,元世祖曾把御史台比作“医两手的”,可是他容忍阿合马之流恣横敛财,排斥异己,对包括台察官在内的官员们的意见置若罔闻,难怪廉希宪有“良医何益”之叹。元仁宗即位之初,御史中丞郝天挺用鹰扑猎物作比喻,说明台察官的工作必须得到皇帝的支持和保护,否则面对“巨兽”就有捕猎无获、伤及自身的危险。参见《元史》卷一百七十四《郝天挺传》。可惜,多数情况下元代最高统治者不仅没有尽到支持和保护的责任,还时有残害“猎鹰”之举。监察机构的职能很难得到有效发挥。

  御史台、行台依法有权纠弹军中非违,除涉及军马数目、边关机密的文书外,军中其他文书都可以照刷,但枢密院、行省总是以涉及军政机密为借口,阻挠台察调阅文书,以便遮藏他们“不依体例,要肚皮,别了圣旨”《宪台通纪》“照刷枢密院文卷”条。,即违背法令、圣旨、贪赃枉法的丑行。

  如此则军事领域成为监察不到的死角。阿合马专权理财期间,御史台不经中书省同意不得召见仓库官,也不得“究钱谷数”。

  中政院、徽政院、詹事院等东宫、后宫机构,怯薛,宣徽院,甚至诸王投下机构,监察机构对他们的监察职权都是很有限的。如成宗元贞二年(1296年)中政院初建时(时称中御府),皇后懿旨令“文卷休刷者”。大德六年(1302年),中政院官向皇后禀报,省、台不经中政院同意就捉拿本院属下犯罪人员,皇后答复中政院道:“家私的勾当有但属您管着的,省里、台里休问者。这里侧近有的罪过做呵,您问者;外头有的做罪过呵,各路有的廉访司官人每依体例问者。是实呵,您根底文书里说将来者,重罪过的启者,轻罪过的您依体例行者。”《宪台通纪》“照刷中政院文卷”条。就是说只有当中政院属下犯罪事涉院外时,廉访司官才能过问,但还没有裁决权,依然由中政院官裁决,严重的交由皇后裁决。见《宪台通纪》“照刷徽政院文卷”条。元仁宗皇庆元年(1312年)正月所颁圣旨说:“内外委付着的近行的每,自己其间影蔽着系官钱粮剋落了的、做无体例勾当的每根底,‘不教御史台官人每问,他每自己其间里问’。么道与来的执把圣旨,革罢了者。”“近行的每”是指怯薛,他们奉旨办差,违法乱纪,却因手持“他每自己其间里问”的谕旨,御史台奈何不得他们。这道圣旨下令台察官“应有印信衙门的文卷,依例照刷者”,《宪台通纪》“命塔思不花塔失海牙并为御史大夫制”条。赋予监察机构审阅各类官府文书的职权。掌管已故帝后影堂祭祀的会福院辖下襄阳营田提举司,“那里官吏每为不刷他们文卷的上头,恣意做无体例勾当,要肚皮,好生害百姓有”。仁宗延祐三年,御史台奏请“似这营田提举司一般衙门的文卷,依例教廉访司照刷”,《宪台通纪》“照刷营田提举司文卷”条。

  此等官司才纳入监察机构的监察范围。掌管皇宫饮食、内务的宣徽院,“收支钱粮浩大,本院并司属俱有印信,在前,他每指以大锅子茶饭为由,朦胧奏罢,不曾照刷来。因着这般上头,出纳无法,侵欺作弊,蠹耗了财物有”。直到文宗至顺元年(1330年),御史台方奏准照刷宣徽院部分文卷,至于“内府大锅子饮膳茶饭酒醴遵依世祖皇帝定制”,《宪台通纪》“照刷宣徽院文卷”条。据《元史》卷三十四《文宗本纪三》,至顺元年六月,御史台奏请如旧制,宣徽院钱谷出纳如实呈逆省、部,以备考核。如此则宣徽院文卷原来曾呈送中书省、户部。

  御史台仍然无权过问。掌管诸王府事务的内史府,则直到顺帝至正六年(1346年)监察御史才开始照刷其文卷。见《宪台通纪续集》“照刷内史府文卷”条。

  官场腐败成风,风宪官吏也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贪污受贿、公报私仇屡见不鲜。至元十五年(1278年),江东道按察使阿八赤向宣慰使吕文焕索贿金银器皿、宅舍及奴隶等,遭拒后诬陷吕文焕私藏兵器,后经行台大夫相威审理,察实诬枉,免阿八赤官。参见《元史》卷十《世祖本纪七》至元十五年五月。至元末年,江西、河东廉访司官被查实“擅纵盗贼,抑夺民田,贪污不法”(《元史》卷一百七十三《崔彧传》)。英宗批评御史台选人不当,“向所劾者,率因宿怨,罗织成狱,加之以罪”《元史》卷二百七《铁失传》。。文宗至顺二年(1331年),查处前闽海廉访使卜咱儿受赃合钞二万二千余锭,金五百余两,银三千余两,接受馈献人口二十二人,以及众多的珍珠宝货。参见《元史》卷三十五《文宗本纪四》至顺二年三月。元朝后期的许有壬说廉访司吏员,“挟司官之势,凌侮吏曹,俯视官府,擅立威权,恐喝有司,嘱托公事,附带买卖,影蔽富民”《至正集》卷七十四《公移·风宪十事·冗食妨政》。又如元制规定,立功之人补官,必须经由监察机构“体覆”牒文,但“宪使招权,非得数千缗,不与行遣。故有功无钱者,往往事从中辍”《草木子》卷三上《克谨篇》。。元末明初人叶子奇说:“自秦王伯颜专政,台宪官皆谐价而得,往往至数千缗。及其分巡,竞以事势相渔猎,而偿其直,如唐债帅之比。于是有司承风,上下贿赂,公行如市,荡然无复纪纲矣。肃政廉访司官,所至州县,各带库子检钞称银,殆同市道矣。”《草木子》卷四下《杂俎篇》。

  廉访司官分巡州县,例由各地弓兵用旗帜金鼓迎送,而解送杀人强盗也用金鼓,后来“风纪之司,赃污狼藉”,民间便流传着“解贼一金并一鼓,迎官两鼓一声锣。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不争多”的讽刺诗。《草木子》卷四上《谈薮篇》。朝廷派出的奉使宣抚,如至正年间的江西福建宣抚使,当地百姓恨之入骨,作歌谣鞭挞之曰:“九重丹诏颁恩至,万两黄金奉使回。”“奉使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官吏黑漆皮灯笼,奉使来时添一重。”《南村辍耕录》卷十九《阑驾上书》。担负经济审计工作的“钩考钱谷”官也是“公取贿赂”。《元史》卷十六《世祖本纪十三》至元二十八年十二月。这样的监督监察官对惩治腐败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第三节执法不严、任情用法纵容腐败

  贪赃枉法的官吏往往通过贿赂、结交权贵逃避惩处。至元后期桑哥当政期间,桑哥旧人、大都路总管府判官萧仪犯贪赃死罪,桑哥说他曾“钩考”万亿库,有理财之能,其才其功足以赎死,元世祖曲从桑哥,只免官,处以杖刑。参见《元史》卷十五《世祖本纪十二》至元二十六年二月。大都路总管沙的坐赃当罢,成宗因为他是亲近故臣之子,特别减免其罪,官任原职,御史中丞崔彧进谏,成宗塞责,只是让省、台训诫沙的而已。参见《元史》卷十九《成宗本纪二》大德元年十一月。部分“受赇为监察御史所劾者,狱具,夤缘奏请,拖言事入觐,以避其罪”。《元史》卷二十二《武宗本纪一》大德十一年六月。他们入京后结交近臣,贿赂权贵,希冀免罪。元仁宗时,御史台臣反映“比者官以幸求,罪以赂免”,奏请“犯赃罪已款伏及当鞫而幸免者,悉付元问官以竟其罪。其贪污受刑,夺职不叙者,夤缘近侍,出入内庭,觊幸名爵,宜斥逐之”。《元史》卷二十六《仁宗本纪三》延祐六年九月。仁宗延祐年间,上都富民张弼杀人系狱,贿赂丞相铁木迭儿求免,铁木迭儿威逼利诱上都留守放人。御史中丞杨朵儿只等查清铁木迭儿受赃事,上奏,仁宗下令抓捕,铁木迭儿畏罪潜逃太后宫中。太后庇护他,传令不再追究。仁宗碍于太后情面,只是免其相职而已。参见《元史》卷一百七十九《杨朵儿只传》。同卷《贺胜传》所载张弼事,与之不同,但铁木迭儿受赃属实。参见卷二百五《奸臣铁木迭儿传》。元朝的皇帝、太后、皇后、王公贵族根本不把法律放在眼里,总是凌驾于法律之上,按自己的好恶、亲疏任情用法。元世祖时,江淮行省宣使郄显、李兼投诉本省平章政事忙兀台不法行为,世祖不仅下令不得讯问忙兀台,竟然把二人交给忙兀台审讯,在行台监察御史申屠致远的坚持下,二人才由死刑改为从军自赎。参见《元史》卷一百七十《申屠致远传》。

  曲赦过宽过频,事实上也纵容腐败滋长。元朝崇尚藏传佛教,皇室、贵族、官僚请僧徒作佛事(号称好事)之风盛行。作佛事求福辟邪,照例要释放囚徒。武宗即位后,中书省臣奏禀:“自元贞以来,以作佛事之故,放释有罪,失于太宽,故有司无所遵守。今请凡内外犯法之人,悉归有司依法裁决。”《元史》卷二十二《武宗本纪一》大德十一年十二月。武宗口头上答应,实际上借佛事赦免有增无已。有的官僚贵族犯法,为逃避惩罚,就结交诸王、近侍或佛僧乞请作佛事,获得赦免。史载“自至元三十年间,醮祠佛事之目,仅百有二。大德七年,再立功德司,遂增至五百有余。僧徒贪利无已,营结近侍,欺昧奏请……又每岁必因好事奏释轻重囚徒,以为福利,虽大臣如阿里,阃帅如别沙儿等,莫不假是以逭其诛。宣政院参议李良弼,受赇鬻官,直以帝师之言纵之。其余杀人之盗,作奸之徒,夤缘幸免者多”。《元史》卷二百二《释老传》,参见卷一百三十《不忽木传》。佛事之外的各种赦宥接连不断。如武宗至大元年(1308年)正月初一,“曲赦御史台见系犯赃官吏,罪止征赃、罢职”。《元史》卷二十二《武宗本纪一》至大元年正月。

  贪官污吏往往“今日斥罢于东,明日擢用于西,随仆随起,此弃彼用,多方计置,反得美官。相师成风,愈无忌惮”(《雪楼集》卷十《奏议存稿·吏治五事·置贪赃籍》)。曾任浙西道提刑按察使的弘吉烈带阿鲁灰犯赃罪被罢免,成宗即位后遇赦免罪,并被任命为河西陇北道肃政廉访使,这实际背离了世祖朝制订的台察官受赃“经赦不赦,经减降不减降”《宪台通纪》“台察咨禀等事”条。,“台察官吏但犯赃呵,永不叙用”《宪台通纪》“台察官吏犯赃加重”条。的法令。成宗即位后任命也的迷失为东昌路达鲁花赤,中书省提出异议,说此人以前任本路达鲁花赤时犯法多达五百多条,不应该再任,成宗不听,硬要“姑试之”。又有大德七年(1303年)被任命为中书右丞的洪君祥,监察御史说此人以前任职宥密(或指枢密院),以贪贿罢黜,不应居宰执,成宗不听。参见《元史》卷十八《成宗本纪一》至元三十一年七月,卷十九《成宗本纪二》大德元年十一月,卷二十一《成宗本纪四》大德七年三月。仁宗延祐年间,内外监察御史四十多人弹劾右丞相铁木迭儿奸贪不法,仁宗欲治之罪,因太后庇护而不能,仅罢其相职。在太后的要求下,铁木迭儿不久出任太子太师,内外监察御史四十多人反对未果。仁宗崩,太后再任铁木迭儿为右丞相,并下令禁止内外官员非议铁木迭儿。他疯狂报复曾经弹劾过自己的官员,矫命杀害前御史中丞杨朵儿只、中书平章政事萧拜住、上都留守贺伯颜。参见《元史》卷二百五《铁木迭儿传》。最高统治者实际成为贪赃枉法的贵族官僚的保护人,贪官们自然肆无忌惮。

  元世祖时期制订的官员迁转法,始终没有得到认真执行。各级官府视解由为文具,通统作弊,无论良莠,解由内千篇一律是好话。省、部官员或因循苟且,只按官员历官岁月迁转。加之奔竞之风盛行,买官卖官,以价论官。如元世祖时期,权臣阿合马、桑哥相继专权,“怙势卖官,不别能否,止凭解由迁调,由是选法大坏”《元史》卷十八《成宗本纪一》元贞元年二月。。武宗即位后,一面是中书省、御史台奏请厘清选法,事权归一;一面是武宗新立分管理财的尚书省,许其自举官属,另开选门,扰乱中书省的铨调工作。而皇帝钦定的“别里哥选”,也多有弊端,任情用人、用非其人的情况相当严重。武宗即位后,中书省臣反映:“两宫近侍迁叙,惟上所命。比有应入常调者,夤缘骤迁;其已仕废黜及未尝入仕者,亦复请自内降旨。”《元史》卷二十二《武宗本纪一》大德十一年九月。这种情况在元朝始终是存在的。用人中的不正之风,是政治腐败的重要表现,也是官吏贪赃枉法痼疾难祛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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