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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挥泪“鹰之城”

  2003年7月,我即将调离迪庆州,就抓紧完成手头的事。在告一段落之际,我却病了。发高烧,血压不断上升。秘书小和给我建议,能否就此回昆明吧,反正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这个建议我没有采纳。我兼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虽然工作已经移交,但开发区的干部群众希望我再去看看他们。将开发区作为我离开迪庆的最后一站吧。我打定主意,打起精神,驱车前往开发区。

  “鹰之城”就是迪庆香格里拉经济开发区。说它是鹰之城,是在规划图上,主片区像一只鹰。藏族崇尚雪山雄鹰,对开发区也寄予了深情厚望:腾飞的开发区。这里应该是迪庆高原最好的地方了。金沙江畔,虎跳峡边,森林密布,海拔只有1800多米,与昆明海拔相当,冬暖夏凉,没有高原上的酷寒和缺氧。214国道穿过开发区,东有丽江机场,西有迪庆机场,交通最为便利。迪庆人下决心将最好的地方用来建设开发区,希望以此带动全州经济发展。1994年,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这个省级开发区。创办之初的目的是为了带动扶贫,走一条“体外造血,异地扶贫”的道路。而在此之前,省政府就已经批准在松园片区兴办了纸浆厂,只不过由于1998年国家实施天然林禁伐而破产歇业。几年来,这个开发区饱受磨难,波澜起伏,几经曲折。2001年,我调任中共迪庆州委副书记,同年州政府换届,我又任常务副州长。在对开发区进行调研时,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一曰开发区形同鸡肋,搞了几年,效果不大,且才区区十多平方公里,无甚前途,不如撤销建制,归并到旁边的虎跳峡镇;二曰开发区还是得继续搞下去,只要思路对头,措施可行,开发区大有希望。经过认真调研,我向州委请缨,兼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

  我既是州委的副书记,又是常务副州长,平时事务较多,在这个时候请缨上阵,绝不是想攫取多一点的权力。我上任伊始就宣布:不在开发区领一分钱的工资,不在开发区报销一分钱的差旅费。说冠冕堂皇一点,我是看好这块地方,相信它会有所作为;说自私一点,那是不甘寂寞,总认为自己有能力把这个开发区的事情做好。

  发展,超常规发展,领跑云南藏区经济,是香格里拉经济开发区压倒一切的任务。但怎样发展,怎样领跑,这是我和全体开发区人共同面临的问题。我多年从事区域经济的研究和实践,我深知: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着重的是发展战略的研究,否则就是一种短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没有发展战略的指导,编制规划就是盲人骑瞎马,半夜临深池。我与开发区的领导班子共同对这个弹丸之地的优势、劣势、机遇、挑战等因素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提出了发挥优势,优化环境,开拓创新,加快发展,改革推动,龙头带动的基本思路,围绕这个战略思路,我们提出了建设“两个园区、一个片区”的构想,为全州闯出一条农业产业化、工业化、城镇化的道路。

  我在迪庆州委常委会议、州政府党组会议上汇报了这个思路和构想,得到了州委书记张百如、州长齐扎拉的赞同。百如同志多次到开发区调研;扎拉同志满怀对家乡的深情、对加快发展的激情,以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予大力支持,两次到开发区召开现场办公会,千方百计为开发区提供好的条件。本地干部的支持,是我们这些外来干部打开工作局面的重要条件。我很感激扎拉同志,无论是在香格里拉县城改造最艰难的时候,还是在开发区发展最关键的时候,他作为一州之长,一个本地成长起来的藏族干部,都给了我许多有形或无形的支持。一晃就是两年了,我倾注大量的心血,与开发区的广大干部群众一道,进行了辛勤的努力和探索,走出了一条在藏区实现农业产业化、新型工业化、城镇化的道路,一条富有自身特色的发展道路。眼下,开发区这只雄鹰已经开始腾飞,而我则要告别它了。

  这里有一个绿色产业园区。它的任务是依托迪庆高原生物的多样性,开发绿色的生态食品。这里绿树成荫,空气清新,风光无限。吸引了云天化、金六福等著名企业落户,开发了香格里拉“藏秘”酒系列产品、野生核桃油系列产品、野生食用菌“藏珍”系列产品……在市场上大受青睐,雪域风光和“一支好酒,来自天籁”的广告词不断在中央和各省的电视广告中出现,销售额直线上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香格里拉不仅有绝世的风光,还有精美的食品。而这些产品,是开发区人利用已经关闭的纸浆厂的厂房招商引资开发出来的。

  这里有一个老虎箐工业区。深藏在一个封闭的小峡谷之中。它的任务是利用迪庆丰富的矿产资源,深度开发矿产品。将它置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便于集中解决“三废”问题,同时不损害香格里拉风光的纯净形象,实现发展的可持续。这个工业区吸引了武汉钢铁公司、攀枝花钢铁公司、昆明钢铁公司等企业落户。既开发了迪庆丰富的矿产,又使迪庆丰富的电力就地得到转化,实现了矿资源和电资源的双双升值。

  这里有一个商住区,既富有藏区特色又十分时尚。傍山靠水,森林密布,环境优美。宽敞的马路正快速铺就,商场、酒店、写字楼、住宅楼、别墅正在投入建设并陆续建成。几年前,这里还只是落后贫困的小山村,现在是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新兴城市,而且确实是迪庆高原最舒适的居住环境了。我甚至忘情地提出,只要有稳定的就业门路,应该出台鼓励政策,将生存环境恶劣的高原群众往开发区迁移。

  开发区让企业发了财,当地劳力不够,还得到对岸的丽江招收企业工人。因此开发区群众的腰包鼓了起来,成为全州人均收入最高的人群。财政收入呈倍数增长,有效地壮大了藏区的财政实力。开发区的企业所举办的青稞基地、核桃基地、葡萄基地辐射全州,这里已经成为迪庆藏区产业发展、城市建设、经济增长的龙头。

  从开发区走过来的道路,我完全有理由说:只要路子对头,措施得当,迪庆这个经济社会发展程度低下的藏区也能够实现超常规发展。

  我在开发区医院输液治病,高烧略退、感觉轻松一些时,我披衣走出医院,在金沙江边信步。迎着徐徐吹来的江风,回首绿树掩映下的这座新兴城市,正在生机勃勃,蓄势待发,我本应心旷神怡,充满自豪感和成就感,但却陷入重重心事之中。

  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来分析,虎跳峡电站建设已经纳入议事日程。如果投入建设,国家将得到可观的清洁能源,云南将借此实现“滇中调水”的宏伟构想。这是关乎全局的大事,令人振奋。但是,电站建成之时,也是这个开发区寿终正寝之日。这里将变成虎跳峡水库的库底,一个浩大的人工湖将在这里形成。当然国家肯定会考虑对迪庆的补偿和对老百姓的赔偿。但是要重新找一个海拔、气候、交通条件与这里相当的地方,迪庆高原确实没有了。要不要新搞一个开发区?怎样搞开发区?州长齐扎拉同志的意见是必须搞。要么在昆明周边搞,由省政府协调在昆明附近划给一块地皮,成为迪庆的“飞地”,真正叫“体外造血”了。我估计可行性不大或者很难。他说如果行不通,则在迪庆境内海拔较低的三坝乡新建一个开发区。我认为是一个行得通的方案,但是与这里相比,各种条件就差多了,一切都得从零开始。眼看着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开发区,就要沉入水底,我这个曾经慷慨激昂地号召集全州之力支持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心情真是十分沉重。眼下,开发区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是否要踩刹车?踩了刹车,我们又无法确定电站什么时候开工,两年以后或是十年以后?藏区的发展怎么办?毛泽东说:“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继续搞,今后的损失就会更大。开发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服从国家的大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最难受的是等待,无休无止地原地踏步等待,则是一种煎熬了。

  如果真的将建设水库的位置往上游移动100公里呢?那么,开发区保住了,虎跳峡景区不受影响了,石鼓及“长江第一湾”景区完整了,迪庆的“粮仓”金江、上江等几个乡镇的良田沃地不被淹没了,移民及赔偿数额大大下降了。但是,建库条件具备吗?开展前期工作的工程技术专家难道不比我们聪明?对此,我无发言权。

  我对开发区干部群众投来的询问的目光,选择了沉默。沉默是痛苦的,也不符合我的风格。但除了沉默我又能怎么办!

  江风还在徐徐地吹拂着我的面庞,生病还未痊愈的我感到一阵凉意,我只好掉头回去,一路上,莫名的伤感、悲情涌上心头,变成热泪蓄满眼眶。罗曼·罗兰说:“创造,或者酝酿未来的创造。这是一种必要性:幸福只能存在于这种必要性得到满足的时候。”香格里拉经济开发区是迪庆人谋划未来的创造,当这种创造有了一点收获,正在准备着更为空前的创造时,变数出现了,这是多大的变数啊,就我的思维层次,在请缨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时,绝对是始料未及的。

  尽管国家准备进行大的建设,这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尽管艾青也曾说:“个人的痛苦与欢乐,必须融合在时代的痛苦与欢乐里。”但作为香格里拉经济开发区的建设者和组织者,我的心情又是十分复杂和矛盾的。

  挥泪辞别“鹰之城”,病中的我,步履蹒跚,滞缓沉重。后来,得知开发区依然在正常运作,我的心情稍微轻松释然一些。看来藏区的干部群众,他们都比我聪明。这样写下来,已经不像是散文了,没有起码的意境。只能姑且算是香格里拉经济开发区的一段记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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