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论外国援军混合军队和自己的军队

　　外国援军是除了雇佣军以外的另一类没有益处的军队。所谓的援军，就像教皇朱利奥近来所借助的军队一样，是一国的君主请求其他强国派来援助和保卫自己的外国军队。当教皇在对费瓦瓦用兵时吃尽雇佣军的苦头以后，他便转而寄希望在外国援军身上。他在同西班牙国王费尔迪南多的协议中约定，西班牙负责从人力以及武器上给予其援助。原本这类军队是可以有作为的、优良的，然而对于受援者来说，却通常是有害的。原因就在于假使外国援军打了败仗，那么受援者就会跟着倒霉；要是他们打了胜仗，受援者就非常可能也会成为外国援军的俘虏。

　　类似的例子，在古代史上不胜枚举，为了使大家对这种军队的危险性能够一目了然，我仍然选择离我最近的教皇朱利奥为例，讨论其再糊涂不过的行为。为夺取费瓦瓦，教皇在起初的时候几乎完全把希望置于外国人之手，幸亏拥有极大的好运，才使得他没有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自食苦果；然而当时其所请来的外国援军在拉文纳被击溃，更出乎意料的是，瑞士人发动了起义并将占领者赶出了领土。于是，最终获胜的并非所请的援军，而是其他军队，因而朱利奥没有被其所请的援军俘虏。然而佛罗伦萨人完全不具有自己的军队，却请来一支由万名法国士兵所组成的外援，并命令他们去攻打比萨，这使得佛罗伦萨人完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为反对其邻国，派遣万名土耳其的士兵进入了希腊的境内，但当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士兵却始终不肯离境，此即希腊人遭异教徒奴役之开端。

　　在我看来，要是不想取胜，完全可以使用这种援军！由于援军比雇佣军还要危险，甚至当援军到来时，即是你走向毁灭之始。这是因为援军上下团结，并完全服从于其指挥官的命令。假使雇佣军在取胜后，意图伤害于你，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以及更好的机会，因为其内部松散，将其招募来并发给军饷的正是你，担任其头头的人也恰恰正是你所委任的，所以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得足以加害你的权威。总而言之，采用雇佣军的危害性就在于其胆怯懦弱；而使用外国援军的危险性则在于其英勇剽悍。所以明智的君主往往谢绝使用外国的援军，而只是靠自己本国的军队。而作为英明之君，他们通常不会将援军的胜利视为自己真正的胜利，他宁可依靠自己的军队打败仗，也不会借助于援军打胜仗。

　　此处我会不假思索将切萨雷·博尔贾的做法援引为例。因为这位公爵借助完全由法国士兵组成的援军，进入了罗马尼阿，并且相继夺取伊莫拉和福尔利。此后他察觉到这些援军并不可靠，而雇佣军的危险性要相对小一些，因此他开始使用雇佣军。他为此而招募了奥西尼和维泰利。在这之后，在指挥、管理这支雇佣军的过程中，公爵发现有的人形迹可疑，并且忠信不足，暗藏危险，便毫不客气地杀掉他们，转而依靠自己的人。不难发现，这几类军队之间存在的差别，能够通过公爵由于任用他们获得的不同声誉看出来。从任用法国军到任用奥西尼以及维泰利，直至其任用本国军队，公爵对其忠诚的信任程度在不断上升。人们见到他已完全成为自己军队的主人时，便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崇敬。

　　在意大利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例之外，我并不需要再举其他的例证，然而我又不想漏过锡拉库萨人耶罗内这一经典的例子。如前文所述，此人被锡拉库萨人任命为他们军队的首领。不久后，耶罗内得知，像意大利的这类由雇佣兵所组成的军队，将是毫无作为的，他认为既然无法继续保留他们，也无法让其离开，就干脆将其通通杀掉。从此之后，跟随他作战的部分军队，便不再是外国的援军而是他自己的军队。他带领着本国军队发动了战争。

　　再回顾一下《圣经·旧约》中的一个与此相关的事例。大卫请求所罗王准许其与菲利士人勇士歌利亚战斗。为给大卫壮胆，所罗王将自己的铠甲赠与他披戴，然而大卫试穿了一下便谢绝了所罗王的好意。大卫说披戴这副铠甲，他无法很好地发挥自身力量，他宁肯用自己的投石器以及刀子同敌人战斗。这也就是说，穿戴着他人的铠甲，不是铠甲从身上滑落将自己压垮，就是会将自己紧紧束缚，根本不利于自己实力的增强。

　　法国国王路易十一之父查理七世，凭借着好运以及能力，将法国从英国人的统治之下解放了出来，在此过程中，他意识到依靠军队武装自己是十分重要的，因而他便建立各种步兵以及骑兵的规章制度。然而，到了后来，路易十一却废除了本国的步兵，改为招募瑞士士兵。如我们所见的一样，路易十一的这一错误，连同由此引发的其他错误，正是使法国陷入危难的根源。路易十一让瑞士的士兵声名鹊起——由于其完全废除了步兵，同时又使骑兵依赖于外国军，法国士兵似乎已经习惯于与瑞士人协同作战，一旦离开了瑞士人，他们几乎根本无法取胜。如此一来，法国军队失去了对付瑞士人的能力，如果没有瑞士人，他们完全不敢去对抗其他国家。法国军队由此变成了由部分雇佣军以及一部分国民军共同组成的混合军。尽管此类混合军队比单一雇佣军或者单一援军的战斗力强，却远远不及全部是本国人的军队。假使查理七世的规章制度能够在其儿子那里得到继承和发展，那么法国将是不可战胜的。

　　然而，能够做到明察慎思的人实在并不多见。起初看起来不错的事，人们通常难以分辨出其背后的隐患，就好比前文以身体患病所做的比喻。所以一国君主要是无法看出其国家正滋生着的隐患，他就算不上是一名真正英明的君主。可是能够具备这种洞察能力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我们研究一下导致罗马帝国覆灭的首要原因，便不难发现，祸患从其雇佣哥特士兵时就已经开始了。由于曾使罗马帝国勃兴的所有力量都已经转移至哥特人手中，罗马帝国自那时起就已经开始走向衰落。

　　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如果一个君主国没有自己的军队，那么它就不可能稳固。相应地，如果一个君主国在陷于不利处境之时，没有保卫自身的实力，那么它便不得不听天由命。明智者通常这样认为：在这世界上最不确定、最不牢靠的，恐怕莫过于不具备自身的力量支撑的名声或者权力了。假使你能仔细思索前文那些人的做法，再研究一下亚历山大之父菲力普及多数的共和国及其君主是怎样组织其武装力量的，那么想要找到如何组建自己军队的办法，其实并不难。而这种方法令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