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论慷慨与吝啬

　　接下来，我们将开始讨论上面所提及的第一条品质。在我看来，被人称为慷慨是一件好事儿。不过，假如你的慷慨行为不能给你带来声誉的话，它便会损害你。因为如果一个君主有道德地慷慨行事，但是他的行为并不为他人所知道，那么，他将会遭到与慷慨相反的指责。因为，假如君主想获得人们所给予的慷慨之名，那么，他的行为必然多少带有奢侈的性质。因此，一个君主往往不得不散尽自己的财产，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为保住慷慨之名，君主不得不加重人们的负担而忽略人们的承担范围，横征暴敛。更有甚者，为了得到钱，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样一来，不用多久，君主便会遭到臣民的憎恨，而且当他经济拮据时，没有人会尊重他。因为他的慷慨行为，他得罪了很多人，但是实际上，受益的人却寥寥无几。所以，不管发生什么危险，他总会是第一个受到影响并处于危险境地的人，而等他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并且立即回头，他又会背上一个吝啬的骂名。

　　除非一个君主确定能够承担为自己的慷慨行为而将要付出的代价，不然的话，就不要期望凭借慷慨的德行来扬名。所以，如果一个君主足够明智，他就不会介意吝啬的名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自然会看到国家由于君主节俭而收入丰盈，可以抵御一切来犯的敌人，可以建功立业而又不至于加重人们的负担，那时，人们只会觉得自己的君主对自己是愈来愈慷慨了。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有给人数众多的臣民增加什么负担。虽然对于那些没有得到他的好处的人来说，他是吝啬的，但这部分人却是极少的。

　　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我们看到，只有那些曾经被人称为吝啬的人才成就了大事，而其余没有被冠以吝啬之名的人都失败了。虽然教皇朱利奥二世凭借着自己慷慨的美名登上了教皇的宝座，然而后来在他和法国国王开战时，就再也顾不得维护这种名声了；当今的法国国王虽然发动了多场战争，但他并没有向他的属民征收多少特别的赋税，因为他的额外支出均来自于他自己长期节俭的积蓄；如果当前的西班牙国王博得了慷慨之名，他就不可能开创如此宏图伟业。由此可见，如果君主本身承担吝啬的恶名便可以避免掠夺自己的臣民的财产，便可以保卫自己，可以不因为变得穷困而遭人轻视，可以避免被迫强取豪夺，那么，君主便不应该在乎自己是否拥有吝啬的坏名声——这是让他的统治能够持续下去的恶德之一。

　　如果有人说：凭借慷慨，恺撒得到了君权，而且，其他很多人也因为曾经慷慨或者被认为慷慨而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对此，我的答案是：你现在，不是已经是君主，便是正在努力成为君主。如果是前一种情况，慷慨这一行为是十分危险的，你必须节约；而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拥有一个慷慨的好名声的确是很必要的。恺撒是那些渴望在罗马取得君权的诸多人之中的一个。然而，假如他在取得统治权以后依然如此统治而不节制他的支出的话，毫无疑问，他必然会毁掉自己的国家。倘若有人说：也有很多曾经被认为是慷慨的人，最后都成了君主，而且他们还带领军队成就了伟业。

　　对此，我的回答是：君主所花费的钱财，不是来自于他自己或者他的臣民，便是来自于其他人。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作为君主，他应该节俭，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便不应该忽略任何可以表现自己慷慨的机会。君主带领军队出征，一路上，依靠掠夺、洗劫、敲诈或者利用别人的财物来维持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慷慨当然是必要的，不然，他的士兵便不会追随他了。对于那些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臣民的东西，他尽可以大方送人，正如居鲁士、恺撒还有亚历山大都是这么做的，因为你慷他人之慨，非但不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什么损害，还会使你美名远播，只有尽情挥霍自己的财物的时候，才可能会损害到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慷慨消耗东西更快的了，甚至可以说你在慷慨行事的同时，正在失去慷慨的能力——不是陷入贫困而遭人轻视，就是为力图避免贫困而变得贪婪遭人憎恨。对君主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避免被人轻视或者憎恨，然而慷慨的德行往往会导致这两种结果。明智的君主宁可被人指责为吝啬——虽然名声不美，但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憎恨。追求慷慨的名誉必然会招致贪婪之名，而贪婪之名会给你招来坏名声以及人们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