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白净草原 屠格涅夫(5)

“对,对,在堤坝上,在那个冲坏了的堤坝上。那是一个不太平的地方,很不太平,而且又冷僻。周围都是凹地、溪谷,溪谷里常常有蛇。”

“唔,发生了什么事呢?你讲呀……”

“发生了这么一回事。费嘉,你也许不知道,我们那个地方埋葬着一个淹死的人,这人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池塘还很深的时候淹死的;只是他的坟墓现在还看得见,不过也看不大清楚;只是一个土堆。……就在前几天,管家把猎犬夫叶尔米尔叫来,对他说:‘叶尔米尔,到邮局去一趟。’我们那里的叶尔米尔是常常到邮局去的;他把他的狗全都糟蹋死了:狗在他手里不知怎么的都活不长,简直从来没有养活过,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猎犬夫,什么都做得好。于是叶尔米尔骑马到邮局去了,可是他在城里耽搁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喝醉了。这天夜里很亮,月亮照得明晃晃的。叶尔米尔就骑着马经过堤坝;他一定得走这条路。猎犬夫叶尔米尔走着走着,看见那个淹死的人的坟上有一只小绵羊在那里走来走去,长着一身白色的鬈毛,样子挺可爱的。叶尔米尔心里想:‘让我捉住它吧,为什么让它在这里走掉呢。’他就下了马,把它抱在手里了。那只羊倒也没有什么。叶尔米尔就走到马跟前,可是那只马一看见他就直瞪着眼,打着鼻儿,摇着头;但是他把它喝住了,带着小绵羊坐到它身上,继续向前走。他把羊放在自己面前。他对它看,那只羊也直盯着他的眼睛望。猎犬夫叶尔米尔害怕起来,他说,我从来不曾见过羊这样盯住人看;可是也没有什么;他就抚摩它的毛,嘴里说着:‘咩,咩!’那只羊忽然露出牙齿,也向他叫:‘咩,咩’……”

讲故事的人还没有说完这最后一句活,突然两只狗同时站起来,痉挛地吠着,从火边冲出去,消失在黑暗中了。孩子们都害怕得要命。凡尼亚从他的席子底下跳起来。巴夫路霞叫喊着,跟着狗奔去。它们的吠声立刻远起来了。只听见一群受惊的马的慌乱的奔跑声。巴夫路霞大声地叫喊:“阿灰!阿黑……”过了一会儿,吠声静息下去了;巴夫路霞的声音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又过了不多时;孩子们困惑地面面相觑,似乎在等候什么事情发生……突然间传来一匹奔跑的马的脚步声;这马蓦地站定在火堆旁边了,巴夫路霞抓住鬃毛,敏捷地跳下马来。两只狗也跳进了光明的圈子里,立刻坐了下来,吐出了红舌头。

“那边怎么了?怎么一回事?”孩子们问。

“没有什么,”巴夫路霞向马挥一挥手,回答说,“大概是狗嗅到了什么。我想是狼吧。”他淡然地补说一句,用整个胸脯敏捷地呼吸着。

我不由得对巴夫路霞欣赏了一会儿。他在这时候非常可爱。他那不漂亮的脸由于骑着马快跑而充满生气,泛露着刚强的勇气和坚毅的决心。他手里没有一根棍棒,在深夜里,能毫不踌躇地独自去赶狼。“多么可爱的孩子!”我望着他,心里这样想。

“你们看见过狼吗?”胆小的科斯佳问。

“这里常常有许多狼,”巴夫路霞回答,“可是它们只有在冬天才扰乱人。”

他又蜷伏在火堆前面了。他坐下去的时候,把手搭在一只狗的毛茸茸的后脑上,那得意的畜生带着感谢的骄傲斜看着巴夫路霞,很久不回转头去。

凡尼亚又钻进席子底下去了。

“伊柳霞,你给我们讲了那么可怕的事,”费嘉说起话来,他是富裕的农人的儿子,所以常常带头说话。(他自己很少说话,仿佛怕降低了自己的身分。)“这两只狗也见鬼地叫起来了。……的确,我听说,你们那个地方是不太平的。”

“伐尔纳维则吗?……还用说吗!当然很不太平!听说有人在那里不止一次看见从前的老爷——故世了的老爷。听说他穿着长裾外套,老是叹着气,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有一回特罗菲梅奇老公公碰见了他,就问他:‘伊凡·伊凡内奇老爷,您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

“他问他?”费嘉吃惊地插嘴说。

“是的,问他。”

“啊,特罗菲梅奇到底胆子大。……唔,那么那个人怎么说呢?”

“他说,‘我寻找断锁草④。’说的声音低沉沉的:‘断锁草。’‘伊凡·伊凡内奇老爷,您要断锁草做什么用啊?’‘压迫我,’他说,‘坟墓压迫我,特罗菲梅奇,我想走出来,走出来……”

“有这种事!”费嘉说,“大概他活得不够。”

“真奇怪!”科斯佳说,“我以为死人只有在荐亡节才看得见呢。”

“死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见的,”伊柳霞深信不疑地接着说,这个人,据我所见,对于乡村里的一切迷信,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不过在荐亡节,你可以看见这一年里要轮到他死的活人。只要夜里去坐在礼拜堂门口的台阶上,不断地向路上望。在你面前路上走过的人,就是这一年里要死的人。去年我们那里的乌略娜婆婆到礼拜堂门口的台阶上去过。”

“唔,她看见了什么人没有?”科斯佳怀着好奇心问。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同类推荐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假如明天来临 芒果街上的小屋 人间失格 1Q84 玩偶之家 了不起的盖茨比 诺贝尔文学奖文集 追风筝的人 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