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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伊里奇之死 托尔斯泰(8)

伊凡·伊里奇上午在法院办公,下午回家吃饭,开头一个时期情绪很好,虽然为房子的事有时也有点烦恼。(例如,他发现桌布或沙发面子上有污点,窗帘系带断了,就会发脾气,因为看到他煞费苦心置办的东西被损坏,心里难过。)不过,伊凡·伊里奇的生活还是过得合乎他的理想:轻松、愉快而体面。他每天早晨九时起床,喝咖啡,看报,然后穿上制服去法院。那儿已为他准备好“轭”,让他一到就套到身上:接见来访者,处理诉讼有关的问题,主持诉讼案件,出席公开庭和预备庭。他必须排除各种外来干预,免得妨碍诉讼程序,同时严禁徇私枉法,严格依法办事。要是有人想探听什么事,而这事不属伊凡·伊里奇主管,他就不能同这人发生任何关系,但要是这人有正式公文,上面写明事由,那么伊凡·伊里奇就会根据法律许可的范围尽力办去,并且办得不违反人情,也就是说面子上过得去。但只要公事一结束,其他关系也就结束了。分清法律和人情,这种本领伊凡·伊里奇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而且凭着天赋的才能和长期的经验,他有时故意把法律和人情混淆起来。他之所以敢于这样做,那是因为他自信总有能力划清两者的界限,如果需要的话。伊凡·伊里奇办这种事不仅轻松、愉快和体面,简直可说是得心应手。在休庭时,他吸烟、喝茶,随便谈谈政治、社会新闻和纸牌,而谈得最多的还是官场中的任命。然后,他好像第一小提琴手,出色地演奏完毕,疲劳地乘车回家。回到家里,发现母女俩出去了,有时在接待客人,儿子上学了,有时在跟补课教师复习功课。一切都井井有条。饭后要是没有客来,伊凡·伊里奇就看些当时流行的书籍。晚上,他坐下来处理公事:批阅文件,查看法典,核对证词。他干这些,既不感到无聊,也不觉得有趣。要是有机会打牌,那么处理公事就感到无聊;要是没有机会打牌,那么处理公事总比独自闲坐或者跟妻子面面相对要好得多。伊凡·伊里奇喜欢举行便宴,邀请有权有势的先生夫人参加。这种消遣跟其他同样身份的人没有差别,犹如他的客厅跟人家的客厅没有差别一样。

他们家里还举行过一次舞会。舞会办得很好,伊凡·伊里奇心情愉快,可惜最后为蛋糕糖果的事同妻子大闹了一场。普拉斯柯菲雅·费多罗夫娜有她的打算,但伊凡·伊里奇坚持要到最高级糖果铺去买糕点,结果买了许多蛋糕。争吵就是由于蛋糕太多吃不完,而糖果铺的账却高达四十五卢布引起的。争吵很激烈,闹得很不愉快。普拉斯柯菲雅·费多罗夫娜骂他:“傻瓜,低能。”伊凡·伊里奇气得双手抱住脑袋,恨恨地说出离婚之类的话来。不过,晚会本身还是很快活的,前来参加的都是社会名流。伊凡·伊里奇同特鲁峰诺娃公爵夫人跳舞。特鲁峰诺娃公爵夫人的姐姐就是著名的“消灭苦难会”的创办人。身居要职的乐趣在于自尊心的满足,社会活动的乐趣在于虚荣心的满足,但伊凡·伊里奇的真正乐趣却在于打牌。他认为,不管生活上遇到什么烦恼,那像蜡烛一样驱除黑暗的最大乐趣,就是同几个规规矩矩的好搭档坐下来一起打牌,而且一定要四人一起(五人一起打就很难有结果,虽然得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认认真真地打(要是顺手的话),然后吃点夜宵,喝一大杯葡萄酒。打过牌以后睡觉,尤其是稍微赢一点钱(赢得太多也不好),伊凡·伊里奇觉得特别愉快。

他们就这样过着日子。他们家的来客都是达官贵人,有的地位显赫,有的年少英俊。

夫妻和女儿待人的态度完全一致。凡是满脸堆笑、投奔到他们那间墙上装饰着日本盘子的客厅来的潦倒亲友,他们都加以排斥。不久,这些寒酸的亲友不再上门,高洛文家的来客就限于达官贵人。年轻人纷纷追求丽莎,其中包括彼特利歇夫。那是德米特里·伊凡内奇·彼特利歇夫的儿子,又是他财产的唯一继承人,现任法院侦讯官。他也在热烈地追求丽莎,弄得伊凡·伊里奇已在跟普拉斯柯菲雅·费多罗夫娜商量:要不要让他们一起坐三驾马车,或者举办一次堂会看看表演。他们就这样过着日子:一切都称心如意,没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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