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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件意外事 迦尔洵(7)

一切都跟从前一样。要一分钟不感到忧郁,也不可能。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忘记呢?

安鲁席加给我带来了一封信。是谁写来的?我很久没有接到任何一个人的信了。

娜结兹达·尼可拉也夫娜女士:

我虽然很明白您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可是我仍然相信您是一位很好的小姐,您不会愿意伤害我的。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请求您来看我,因为今天是我的命名日。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我恳求您来。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说一句使您不高兴或者得罪您的话。请您可怜您的忠诚的伊凡·尼基丁。

再者:我想到我最近在您的屋子里的行为就不能不惭愧。今天六点钟来吧。我把我的住址附在信内。

伊·尼。

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有勇气写信给我。这里面一定有别的道理。他想怎样对付我呢?我要不要去?

要不要去?——这是很难决定的。倘使他想把我引进一个圈套,不是杀死我就是……不过要是他杀死我也好,那么一切都解决了。

我要去。

我要打扮得更简单、更素净,洗去我脸上的脂粉。这倒会使他更高兴。我要把我的头发梳成更朴素的样式。我的头发已经落了好多了!我梳好头,穿一件黑呢衣服,戴上白领子和白袖口,披一条黑围巾,然后走到镜子前面去看我自己。

我看见镜子里面的女人跟那个在咖啡店里跳下流舞跳得很好的叶夫盖尼亚完全不像,我差一点儿要哭出声来了。她不是那个不知羞耻的、擦脂涂粉、画眉、画眼睫毛、梳着时髦的高高的假髻的娼妓了。这个憔悴、痛苦、脸色惨白、带着忧郁表情、生一双大的黑眼睛、眼睛上有黑眼圈的女人是一个完全新的人——这不是我了。不过这也许是我。而那个大家都看见,大家都认识的叶夫盖尼亚倒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在嘲笑我,压迫我,杀我。

我真的哭了。我哭了很久,哭得很伤心。从我小时候起,人们就让我相信:人哭过后便会好过些,然而这不可能是对所有的人全适合,因为我并不觉得好过,却反倒更难过了。每一声呜咽都使我心酸,每一滴眼泪都是痛苦的泪。对那些仍然怀着得到安宁、得到救助的希望的人这种眼泪也许可以给一点儿安慰;可是我有什么希望呢?

我揩干了我的眼泪,出去了。

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的住处,芬兰女佣人把伊凡·伊凡诺维奇的房门指给我。

“我可以进来吗?”我问道。

屋子里起了匆匆关闭抽屉的声音。“进来!”伊凡·伊凡诺维奇连忙大声应道。我进去了。他坐在一张写字台前面,正在封好一个信封。他看见我连一点儿喜色也没有。

“您好,伊凡·伊凡诺维奇。”我说。

“您好,娜结兹达·尼可拉也夫娜。”他答道,站起来,伸出手给我。等到我把手伸出去的时候,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种喜爱的表情,但马上又看不见了。他又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于露出严厉的表情。“谢谢您来。”

“您为着什么找我来?”我问道。

“啊呀,您一定知道我多么想看见您!然而这对于您却是一个讨厌的话题。”

我们坐下来,都不做声。芬兰女佣人送进来一个沙莫瓦尔。伊凡·伊凡诺维奇给我一点儿茶叶和糖。然后他放了一点儿果酱、饼干、蜜饯和半瓶酒在桌子上。

“请您原谅我的这种‘款待’,娜结兹达·尼可拉也夫娜。也许这叫您不高兴,不过您不要生气。我恳求您沏好茶,给我们斟上。请吃点儿东西——蜜饯和酒在这儿。”

我便担任起女主人的职务来,他坐在我对面,特地把他的脸藏在阴影里,他定睛地望着我。我觉得他的眼光定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我的脸发红。

我把眼睛抬起一忽儿,但马上又埋下了它们,因为他一直在注意地看我的脸。这是什么意思?不用说,这个环境,我这一身素净的黑衣服,而且这里没有那些不知羞耻的人,也没有无聊的谈话——这一切并不曾给我很大的刺激,所以我又变回到像两年前的我那样的一个端庄而带娇羞的少女了。我烦躁起来,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您这样鼓起眼睛死死地望着我?”我费力地然而勇敢地说。

伊凡·伊凡诺维奇跳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娜结兹达·尼可拉也夫娜,不要像一般人那样。我只求您像您来的时候那样地再待一个小时。”

“不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我找来。不用说绝不会是单单为了您好坐着望着我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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