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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属于印第安人事务局的?他是否在事务局登过记?”

“没有,”丽婶说,“印第安人事务局这回事还是我刚刚才告诉他的呢。我们在圣哈辛托认识他的。他住在沙伯巴。印第安人事务局建立前,他从没到圣伯纳迪诺来过。”

“哦,他愿不愿意登记呢?”医生不耐烦地说。“你应该先带他去见事务官。”

“你不是政府派来为所有的印第安人看病的医生吗卢丽婶气淋淋地问。“我只听说你是为印第安人看病的医生。”

“哟,我的好太太,我看你听到的许多事情都是假的;”医生粗鲁丽并非恶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亚历山德罗始终端详着他的脸,女儿的生死就在他身上了;“我是事务局的医生,我想所有的印第安人迟早都要来事务局登记的;你最好带他到那儿去。现在他想干什么?”

丽婶说起小姑娘的病情。医生打断了她,“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我配点药给他;”他走进内室,拿出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药瓶,写了几行字的处方,递给亚历山德罗,说,“我想这药对她有效。”

“谢谢,先生,谢谢,”亚历山德罗说。

医生瞪大了眼睛。“来诊所看病的印第安人从来不说‘谢谢’,你是第一个,”他说。“你告诉事务官,你给他带来一个‘怪人’。”

“他说什么,乔斯?”他们出去后,丽婶问道。

“不知道!”乔斯说。“我不喜欢那个人,妈妈。他不是好人。”

亚历山德罗像在梦中似地看着药瓶。它能使孩子康复吗?这真是华盛顿的伟大的政府给他的吗?现在他有保障了吗?这个由政府派来照料他们的人能够为他要回他在圣帕斯库拉的农场吗?亚历山德罗的脑子在飞转。

他们从医生诊所出来后去了事务官的家里。丽婶在这儿更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把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印第安人带来了,”她说,朝亚历山德罗一挥手。“我们先去了医生的诊所为他孩子取药。我看,她病得很厉害。”

事务官坐在桌旁,打开大本于,说,“这人以前从没来过,是吗?”

“是的,”丽婶说。

“他叫什么?”

乔斯报了亚历山德罗的名字,事务官准备把它记下。“叫他停下!”亚历山德罗激动地对乔斯叫道。“让他别写,我得知道他把我的名字记下干什么!”

“等一等,”乔斯说,“他不愿让你记下他的名宇。他想知道为什么要记下。”

事务官强压住不耐烦的神色,从转椅上转过身来,尽量和蔼地说:“这些印第安人哪,对他们什么事情也说不清楚。他们以为我把他们的名字记在我的本子上之后,我就有权管他们似的了。”

“这么说不是这么回事罗?”心直口快的丽婶说。“你没有权力管他们吗?如果你没有权力管他们,那你有权力管谁呢?你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事务官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嗯,丽娜,”——她已经成为事务官孩子们的“丽婶”——“这个事务局的麻烦就在这里。如果我能让我的印第安人全都住在指定的居留地里,那就好办了。”

“我的印第安人”这几个字亚历山德罗能听任,他以前听到过。

“他的印第安人是什么意思,乔斯?”他尖厉地问,“如果我的名字被他记下后我就成了他的人,那我不让他记。”

乔斯勉强地把他的话翻了过去,事务官发火了。“要想为他们做事情实在太难了!既然他们不要政府的帮助,那就让他走吧!”

“哦,不,不!”丽婶叫道。“你快把这件事解释给乔斯听,他会让这位印第安人明白的。”

亚历山德罗脸色阴沉。这一切使他产生了强烈的疑心。难道而婶和乔斯——除了哈瑟尔先生之外他所相信的唯一的两个白人——会欺骗他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但也许他们本身也受骗了。他们单纯、无知,亚历山德罗很了解他们。“我们走吧!”他说,“我不愿在任何契约上签字。”

“你别犯傻,好不好?你不必签什么字!”丽婶说。“乔斯,你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把他的名字记下来,他不会受到任何约束。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事务官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他们住在哪里。是这样吗?”她转向事务官,问道。“告诉他,如果他不登记,就不能请事务局的医生看病。”

不能请医生看病?放弃这可以救他孩子性命的珍贵的药水?不!他不能这么做。麦吉拉会说,与其放弃药水,不如把名字记下吧。

“那就让他记下我的名字吧,”亚历山德罗生硬地说,但是他走出事务官家时,总觉得自己往脖于上套了根铁链。

正文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7-10-1710:19:46本章字数:12527

药物对孩子无济于事。事实上,反而对她有害。她太虚弱了,经受不了重药。不出一个星期,亚历山德罗又来到那个印第安人事务局医生的诊所。这回他带着一个在他看来不无道理的请求。他把巴巴带来让医生骑。这么一来医生还能拒绝去沙伯巴吗?巴巴不用三小时就能把他带到那里,一路上他会觉得像坐在摇篮里一样。亚历山德罗是在印第安人事务局里登记过的。他所以登记,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个——为了救他孩子的命。作为在印第安人事务局登记过的印第安人,他有权利请事务局的医生为他孩子看病。为了使他的申请正式有效,他特意带上了事务局的译员。先前他一直担心,好心的丽婶虽然能言善辩,但可能话没说到点子上。亚历山德罗向来是不说一句废话的。

如果说事务局医生看见这个印第安人请求他骑马赶三十英里地去为一个小孩看病,他大为惊讶,这实在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当他弄清楚这个印第安人父亲确实有这个期望时,他差点儿要笑出来。

这时正巧他的一个朋友来诊所串门,医生转向他伽“天哪!你可愿听听,这个叫化子说些什么?不知道他以为政府一年付给我多少薪水,让我替印第安人看病呢:“

亚历山德罗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副神遗引起了医生的注意。“你听得懂英语?”他厉声问道。

“一丁点儿,先生,”亚历山德罗回答。

照理现在医生说话应该留点神了。可是他却直言不讳地说,亚历山德罗的要求不仅是办不到的,而且是荒唐的。亚历山德罗求他看在孩子的面上,辛苦一趟。马就在门外;整个圣贝纳迪诺找不出这样好的马来;它跑起来一阵风,骑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它在动,路上不会累着。难道医生就不能屈驾去看一看马吗?只要他看看就会知道骑在上面会是什么滋味。

“哦,你们的印第安小马我见得多了,”医生说。“我知道它们能跑。”

亚历山德罗泡上了蘑菇。他不能放弃这最后的希望。他两眼含泪。“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先生,”他说。“这只要花费你六个小时。我妻子正掐着指头等你去呢!要是孩子死了,她也会死的。”

“不!不!”医生被纠缠得不耐烦了。“告诉这个人,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这次破了例,马上就会应接不暇的。下一次就会有人要我去阿瓜卡林特,他们也会牵着马来让我骑。”

“他不愿去吗?”亚历山德罗问。

译员点点头:“他不去。”

亚历山德罗二话没说就出了门。眨眼间又回来。“告诉他,要是我付钱,他愿不愿去?”他说。“我家里有金币。我愿付给他,白人付多少我也付多少。”

“告诉他,要我到六十英里外出诊,任何有色人种的人都付不起这笔钱的。”

亚历山德罗又走了,但是步履缓慢,他听见身后传来粗鄙的笑声和这样的活:“金币!就他这模样,嗯?”

蕾蒙娜看见他一个人回来,绝望地绞着手。她的心似乎碎了。孩子从中午起就一直昏迷不醒地躺着;她的情况显然越来越精,蕾蒙娜一会儿从摇篮边跑到门口,一会儿又从门口跑到摇篮边,整整一个小时,每次都盼着希望中的救星快点到来。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医生会不肯来。政府说他们任命了这两个人专门关心印第安人的利益,对此蕾蒙娜比亚历山德罗更为相信。这两个人不为印第安人主持正义,又有何用呢?单纯的蕾蒙娜心想,既然只有亚历山德罗一个人骑马回来,那么医生一定是死了。

亚历山德罗筋疲力尽地下了马,说:“他不肯来!”

“不肯来!”蕾蒙娜叫道。“不肯来!你有没有跟他说是政府派他来为印第安人看病的?”

“这是他们说的,”他答道。“这下你明白了,这是谎话,像他们说的其他那些话一样!可是我愿意出钱,他也不肯来。这孩子只好死了,麦吉拉!”

“她不会死!”蕾蒙娜叫道。“我们可以带孩子去看医生!”这个念头一下子使他俩顿开茅塞。他们先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你可以把摇篮绑在巴巴的背上,让它走得稳一点,孩子就会以为这不过是在玩儿;我和你轮流在她旁边步行;”她接着说。“我们可以睡在丽婶的家里。哦,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办呢?我们一清早就动身。”

整个晚上他们都注视着孩子。如果他们以前见到过死人,那么他们应该知道,这孩子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怎么会知道呢?

太阳升起来了,把大地照得明亮、温暖。太阳升起之前,摇篮已拾缀好,巧妙地绑在了巴巴的背上。孩子被放进去时,小脸蛋上露出了笑容。“这些日子她可是第一次笑呵,”蕾蒙娜叫道。“哦,这空气本身就会使她身体好起来的!先让我在她旁边走!走,巴巴!乖巴巴!”蕾蒙娜几乎是欢欣地在马儿边上走着,亚历山德罗骑着贝尼托。他们一路走着,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孩子的小脸蛋,蕾蒙娜低声说,“亚历山德罗,我几乎不敢告诉你我于了件什么事情。我把小耶稣从圣母的怀里拿了出来,把它藏起来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如果你从圣母怀里夺走了耶稣,圣母为了把耶稣要回来,就会对你有求必应?你没听见过这个说法吗?”

“从来没有!”亚历山德罗叫道,声音里透着惊恐。“从来没有听说过,麦吉拉!你怎么敢这么做呢?”

“现在我什么事都敢做!”蕾蒙娜说。“这件事我已经盘算了好几天了,我想告诉圣母,如果她不还我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她就别想再得到她的耶稣;可是我知道我没有勇气坐在屋子里看着她孤零零地待在那里,所以我一直没有下手。但是现在我们要走了,我想,是动手的时候了;我就对她说,‘等我们带着康复的孩子回来后,会把你的小耶稣还给你的;现在,圣母啊,你和我们同去,让医生治好我们的孩子!’哦,我好多次听见女人们对夫人说,她们做过这件事,每次都是如愿以偿。每次把耶稣从她怀里抱走后,不出三个星期,她就会满足你的任何祈求。我就是用了这样的办法,才让她把你带给我的,亚历山德罗。以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害怕。我以为她会早一点带你来,可我只能把小耶稣藏一个晚上。白天我不能藏,因为夫人会看见的。所以圣母没有怎么想念耶稣;否则的话,她会早一点带你来的。”

“但是,麦吉拉,”亚历山德罗直截了当地说,“我没有来是因为要照料父亲,走不开呀。他一入土我就来了。”

“要不是圣母保佑,你根本就来不了,”蕾蒙娜执拗地说。

在这段悲伤的旅途的第一个小时里,孩子似乎真的康复了;空气、阳光、新奇的摇晃、走在她身边的微笑的母亲、她已爱上的大黑马,这一切都使她产生一种好多天不曾显示过的生气。但这只是目光返照。她的眼睑垂下来,闭上了;脸色异常苍白。亚历山德罗先看见,现在他在步行,蕾蒙娜骑着贝尼托。“麦吉拉!”他叫了起来,那声音就告诉了她一切。

随着一声尖叫,眨眼间她就来到孩子身边,那叫声使奄奄一息的孩子失去了知觉。她的眼睑又抬了起来;她认得出母亲;小小的躯体出现一阵快速的痉挛,脸上像挣扎似地抽搐了一下,随后就平静了下来。蜇蒙娜发出撕心裂肺的拗哭声。她发疯似地推开拼命抚慰她的亚历山德罗。她向苍天伸出双臂。“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她哭叫道,“天啊,让我死吧!”

亚历山德罗慢慢地拨转马头,准备回家。

“哦,把孩子给我!让她躺在我的怀里!我要让她暖和!”蕾蒙娜泣不成声地说。

亚历山德罗默默地把孩子抱给她。他从惊慌地叫出一声之后再没说过话。要是蕾蒙娜注意到他的话,就会顾不得为死去的女儿伤心了。亚历山德罗那张脸似乎变成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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