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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武史是我之前的男朋友,交往约三年后于半年前分手。说是交往,其实我们当时一个月只不过见一、两次面,夸张时三个月才见一次面,电话也是,两个礼拜大概也只会打一通电话过来。这么继续下去所有一切都是这么淡而无味,也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男友还是单纯床伴,任由日子一天拖过一天也很空虚,所以我在半年前提出分手。

这时候,我放下咖啡杯,杯盘被我敲出声响。再过不久就要和新男友展开同居生活,所以就别再缅怀已经分手的男人了。

新男友年纪比我小一点,不过和武史不同,每天都会打电话来,一周也会来找我三、四次。武史又小气又唠叨,不管我做什么都只会碎碎念个没完,新男友则是连我的服装、发型,甚至是口红颜色都会加以称赞。

当新男友对我说,一起搬到有张双人床的住处,好让两人随时都能睡在一起时,我真的好开心。武史以前说「一起睡没办法熟睡」,好不容易来过夜也会另外铺床睡,两人相形之下还真是天壤之别。

当我把蛋糕全都吃光、咖啡也喝完,水杯二度被加满时,我逐渐感到不安。明明说好大概一个小时就过来,现在一下子都已经超过两小时了。

我有想过打电话去问,可是少了通讯录,我也不知道电话号码,最重要的是我没零钱也没有电话卡。如果向店家借电话,查询他公司的电话打过去,肯定会听到武史更为困扰的声音吧。

我也想打电话给其他朋友,可是同事一定在享受自己的假期,其他朋友个个也都在上班时间。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且也不想让女性朋友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之后又过了一小时,我筋疲力竭地坐在咖啡厅座位上。武史还是没来。一过下午三点,看来似乎是从文化中心涌来的中年妇女团体顾客,让店内热闹滚滚。我趁服务生手忙脚乱的机会,假装去上厕所,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店外。很不可思议的是我不太紧张,也没什么罪恶感。我觉得自己心中,身而为人的重要部分似乎已经彻底麻痹。

我茫然走出去后,慢吞吞地在道路上踱步。坐完霸王车,然后是吃霸王餐。直接去派出所自首,被关进拘留所感觉上或许还比较轻松。

我是真的没力气去自首,后来就只是失神地坐在小公园长椅上发呆。当我所凝视的自己的双膝,因陷入夜晚的黑暗而变得模糊时,公园内的游民也开始聚集,我这才总算起身。

回家也没有钥匙。虽然明白这一点,我想不论如何还是先回到自己房门前,然后再冷静想想该怎么办。

我边走边想,先到派出所去借坐到离家最近的电车站的车钱,此时却看到一家当铺。我这才想起,学生时代的男朋友没钱时,就会把音响或电视拿去典当。我正好戴着香奈儿(Chanel)手表,虽然当的钱比想像中少很多,但是我的手上至少出现了现金。

我莫名地感到欣喜若狂。这么一来就能搭电车了,能回家了,肚子饿的话也能买面包。

稍微恢复精神的我,在电车中开始研拟今后对策。仔细想想,离开房间时到底有没有上锁,事到如今记忆也已经模糊不清。联络房东前,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匆忙走在夜晚的道路上。走到拐弯的老地方时,我停下脚步。因为公寓二楼我住的那间房,竟然灯火通明。

拥有备份钥匙的只有男友,不过他说今天要打工来不了,是预定计划有变吗?

我急忙步上阶梯,打开自己房间的大门。脚边放着男人的皮鞋,我男友才不穿什么皮鞋。那这双鞋是……我这么想的同时,缓缓探出头来的果然是武史。

「怎么这么晚啊。」

我实在是无言以对,衬衫加领带打扮的武史,倚靠墙壁望着我。

「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门没锁啊。」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可以随便跑进来啰?」

「我特地为你跑一趟,你又一直不回来嘛。也没待在咖啡厅。」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在等你耶。」

「哪有,我问店里的女店员,人家说你帐单放着人就消失了,所以帮你把钱付掉了。你啊,都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成年人了,别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嘛。」

我已经不想再回嘴,怀着疲惫的心情脱去高跟鞋。

「你说的麻烦是什么啊?」

武史天真地问。

「没关系了,谢谢。不好意思,你回去吧。」

武史双手插在口袋中,露出遗憾的神情。

「什么嘛,亏我还担心你跑过来。」

「所以跟你说谢谢啦,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是有男人会来吗?」

被他嘲弄地这么一说,我粗暴地将手上的提包扔到榻榻米上。

「对啦,如果我男朋友今天跑过来不就糟了吗?你赶快回去啦!」

「喔。」武史沉吟着嘟起嘴。

「你说的麻烦,和那个男人有关?」

「才不是哩!」

「那你去找那家伙商量不就好了,还来我这边干嘛啊?」

听他口气不像在讽刺我,感觉上似乎是纯粹提出心中的疑问。不过,我却无法回答。

「是交往不顺利吗?」

「很顺利啦。我下个月就要从这搬走,去跟他一起住了。像今天,原本应该去签约把那间房子订下来的。」

「原本应该?」

「就跟你说没关系了,你回去啦。」

「那家伙,是个可靠的人吗?」

「这不关武史的事吧。」

我瘫坐在榻榻米上,低下头。

我哪有办法去找新男友商量什么「钱包掉了」嘛。在那孩子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稳重可靠的成熟女人呀。我实在无法跟他坦承这种少一根筋的事情。而且,「希望你帮帮我」这句话只要一说出口,他似乎就会夹着尾巴溜走。

那个男生只是个在卡拉oK包厢打工的打工族,明明无心找份正经事来做,却很喜欢买名牌包、吃大餐,是个无药可救的男生。嘴巴上说要一起住,但是押金、仲介费还有搬家费用都是我一手包办,反正房租也会全由我来负担吧。那孩子是说过「餐费让我出」,那也仅止于一个没带钱包仍会大刺刺走进餐厅的男孩的发言罢了,根本不可能相信。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那孩子能在我身边。我希望他能永远在我身边,两人彼此凝望、相视而笑、双手交握。我希望能从我自己以外的其他某人嘴里,听到「你好有气质」、「你真是个美女」、「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语。即便对方是个什么都不会,唯一优点只有可爱,像宠物一般的男孩。

「你啊,就是爱面子,所以我才会有点担心。」

背后的武史说。

「明明拿的只是一般水准的薪水,却会买些贵得要命的手表或名牌套装。像你的钱包,价值不是比里头装的钱大概高上十倍吗?」

是的,我和那个无药可救的男孩没什么差别。穿着香奈儿套装,住在木造老旧公寓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现在甚至领出最后一笔积蓄,准备搬到和自己身份地位完全不相衬的高级公寓去。还想增加晚间的打工量。

「那我回去啰,你可别钻牛角尖啊。」

我感觉武史在背后穿外套,然后听见开门的声音。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找不到钱包,今天早上计程车钱、武史帮我代垫的咖啡厅钱、下个月房租、每个月的卡费,还有从明天起的生活费,这些钱该怎么付呢?离发薪日还有一段时间呢。

干脆把男友、工作,所有一切全都抛下,回乡下去怎么样?请老家让我借住,到附近超市之类的地方工作,平平淡淡地只管付贷款就好。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轻松到让人惊讶。是的,干脆就把所有一切一笔勾消,按下「RESET」键吧。

「喂。」

原本已经关上的大门又被打开,武史出声对我说。我虚弱地回头。

「外面洗衣机上有个钱包,是你的吧?」

我呆呆地张大嘴。

啊,我这才想到出门时邮差来了,我领信时就顺手把钱包放在那里……

「钱包别放在这种地方,很危险耶。哇,这里头不是放着巨款吗?」

擅自偷看别人钱包的武史发出暸亮声音,我则是慢吞吞地搔搔头。

准备按下「RESET」键的手停在半空中,我也搞不清楚这是喜还是悲。

甜甜圈戒指

有一天,我发现结婚戒指拿不下来。

白金的细环戒指,紧紧嵌在我那像是奶油面包的手指上。我心血来潮,试着想把戒指拿下来,却发现连一公厘都动不了。

结婚十五年,体重也增加十五公斤。想取下戒指,除非时光倒流,不然就必须瘦十五公斤,对我而言,两者同样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哇,真的耶。我的也拿不下来。」

周日,吃过早午餐后,无意间对太太谈起戒指的事。她也试着想拿下自己的戒指,果不其然,她立刻像是干脆投降似地这么说。我和她初次见面是在十六年前,相亲时的她虽然不是美女,倒也是个皮肤漂亮的苗条女性。自从那以后,一定胖了二十公斤吧。

我接过坐在餐桌对面的太太的手,感慨万千地紧盯不放。银色戒指深深埋在如同蘑菇般的指头根部,手指和戒指在这种情况下竟能安然无事,实在不可思议。

「你的血流得到指尖吗?」

「真没礼貌耶,爸爸哪有资格说我啊。」

「我的还转得动,你的根本动都不能动啦。」

太太气呼呼地把手抽走,就在那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玩电玩的儿子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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