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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真是一个可爱的故事。

还有那个关于哈梅林的彩衣笛手的传说。彩衣笛手起初赶走了老鼠,后来,镇长没有兑现自己对笛手的诺言,笛手就把全镇的小孩吸引到自己身边,带着他们走进了深山。那是个多么神奇的传说啊!我不知道它寓意何在,它蕴含着什么意义吗?在起伏的韵律下面,似乎深深隐藏着某种奇特的东西。那怪异而神秘的老笛手穿过哈梅林狭窄的街道,孩子们跟随着他,脚儿跳荡,脸上若有所思,神情急切。镇上的老人想阻止他们,但孩子们不理睬。他们听着那古怪的、魔法般的笛声,他们必须跟着它去。游戏做了一半,玩具从漫不经心的孩子手里掉下来。孩子们不知道自己急急忙忙地赶到哪儿去。那神秘的音乐在召唤他们,他们跟随着,毫不在意,也不问去哪儿。那笛声在他们心中搅动着,震荡着,其它的声音都变弱了。就这样,孩子们穿过彩衣笛手街,远远地离开了哈梅林镇。

我有时怀疑彩衣笛手是否真的死了。也许,他还在我们的大街小巷里徘徊游荡,只是现在他的笛声十分微弱,只有孩子们才听得见。为什么孩子们在游逛时会停下片刻,小脸上严肃庄重,瞪大眼睛,陷入迷茫?我们若问个究竟,他们只是摇着长着卷发的头,瞥着他们的同伴笑。但我认为,他们已经听到了老彩衣笛手的魔法音乐,而且,他们明亮的眼睛也许已经看见了他若隐若现的奇特身影。那老笛手悄悄地走着,没有人察觉,穿过这繁杂而充满烦恼的世界。

甚至我们这些成年的大孩子也时常听见他在吹笛子。不过,那令人向往的声音非常微弱,而这个嘈杂喧嚣的世界却总是大声吵闹,它的噪音吞没了那若有若无的美妙音乐。总有一天,那甜美哀怨的旋律会发出清晰响亮的声音,我们也会像哈梅林的孩子们那样,扔掉手中所有的玩具,追随乐音而去。慈爱的手会伸出来留住我们,我们熟悉的声音会高喊着叫我们停下脚步。但是,我们会轻轻推开爱抚的手臂,擦过为我们担忧的亲友,走出那敞开的门。那狂野而奇异的音乐将在我们心中回响,我们到那时也弄不清那歌声的意义。

我希望人们热爱动物,但不要像许多人那样变得感情脆弱。在这方面,女人是最顽固不化的罪犯。不过,即使我们这些有知识的男性也经常通过荒唐的偶像崇拜将宠物贬为讨厌鬼。一些过分热情的年轻女士读过(大卫·科波菲尔》之后就开始搜寻一只来历不明的长毛小狗①,它必须具备对男士裤子大加品评的讨厌习惯,而且品评到最后总是斥之以鼻,表示轻蔑与厌恶。她们用甜蜜蜜、娇滴滴的女孩子腔对那只动物说话(只要附近有人能刚巧听见就行)。她们亲吻它的鼻子,把它没洗过的脑袋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份作派令人好不感动。不过我还注意到:只有当这些女郎周围有年轻男士徘徊时,她们才会开始表演这番爱抚。

①英国作家狄更斯小说《大卫·科波菲尔》里的朵萝是大卫的第一个妻子,她死后大卫又与阿格妮丝成婚。朵萝的爱犬“吉普”在它的女主人死去之前死去。

还有些老太太宠爱呼吸气短、浑身虱子的胖卷毛狗。我认识两位老处女,她们的腿上患了静脉曲张,宛若德国香肠,因此引起一条狗总是在她们腿中间转悠。她们每天早晨都用温水给它洗脸,它每天的早餐总是一块羊肉片。到了星期天,其中一位老处女到教堂去,另外一位就留在家里给狗作伴。

有许多家庭,其生活的全部兴趣都集中在狗身上。顺便说一句,猫极难得尝到过分滔媚之苦,猫对于荒唐事具有非常公正的感觉,对于此类无聊举动,猫往往会温和但却坚决地予以拒绝。然而,狗却似乎喜欢人们的阿谀。它们鼓励自己的主人做傻事,而结果就是,在我上面提到的那个圈子里,人们从早到晚不断谈论的话题就成了“亲爱的菲铎”已经做了啥,平时做啥,想做啥,不想做啥,能做啥,不能做啥,过去正做啥,现在正做啥,将来正做啥,应当做啥,不应当做啥,马上将要做啥等等。

其实,这些愚蠢的废话都是说给这只备受宠爱的动物听的。一天到晚,全家人坐成一排看着它,评论它的一举一动,回忆它的优点,含着热泪回想那天他们有足足两个小时没看到它,后来屠夫的小孩儿才以最残酷的方式把它带回家来。他们见到那孩子一手抓着狗的脖套,另一只手狠揍它的脑袋。

从这些痛苦的回忆里回到现实以后,他们就争先恐后,对那畜生狂施爱抚,直到某位格外热情的家庭成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冲那只不开心的四足动物突然滥加疯狂的抚爱,将它紧搂在心口上,狂吻不止。此刻,其他人则嫉妒得发疯,站起身来,以头一个人剩下的全部贪婪,紧紧抓住那条狗,冲它小声念叨着赞美和热忱。

在这些人当中,每一件事情都要借助狗来完成。你若打算向那家的大女儿求爱,或者想让那家的老头借给你碾草坪机,或者想怂恿那家的妈妈报名加入“取缔剧场乐队短号独奏手协会”(真遗憾,如今还没有这个组织),你就必须从他们养的狗入手。你必须先得到那狗的批准,然后他们才会听听你的要求。倘若那只畜生对你的友好前奏曲报以恶意的喷鼻(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因为那动物坦诚的狗性已被它所受的违反本性的待遇包裹起来了),那你的事业就永远完结了。

“如果菲铎不喜欢谁,”家中的父亲事先就深思熟虑过了,“我就认为那个人不值得信任。你知道,玛丽娘,我以前就常这么说。啊!他(狗)懂这个,祝福他!”

去他的吧!

想想看,那只自负的畜生以前曾经是一只天真无邪的小狗崽,从头到脚都天真无邪,充满乐趣,成天嬉戏,满怀壮志,想变为一只又大又好,像它母亲那样叫唤的狗。

天啊!生活悲惨地改变了我们每一种生物。世界如同一架可怕的巨型磨面机,新鲜、明亮、纯洁的东西被送进机器的一头,从另外一头出来的,却成了陈旧、乖戾和皱巴巴的东西。

甚至那只名叫“稳重”的小猫也不例外。她现在目光浑浊,昏昏沉沉,走起路来缓慢庄重,一副趾高气扬的假正经模样,谁能想到,她也曾经被我们称为“猫咪”,是个有着一对蓝眼睛,团团转个不停,蹦蹦跳跳,爱翻跟头的小淘气呢?

一只小猫身上活跃着何等旺盛的生命力啊!生命在这种小动物身上沸腾的表现的确是非常美丽的。它们到处奔跑,瞄瞄叫着,连蹿带跳,用后腿站着跳舞,用前腿去抓所有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四脚朝天,踢个不停。它们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它们充满了生命力。

读者,你能回忆起你我是什么时候有过上面那种感觉吗?你还能想起那新鲜的男青年时代的光辉日子吗?那些日子里,我们踏着洒满月光的小径回家,我们生气勃勃,感到从容的步行没有味道,非要连蹦带跳,挥舞双臂,大喊大叫地走路才过痛,直到迟归农夫的妻子们以为我们疯了(她们很有理由这么认为),并且紧紧守在篱笆旁边。而看到她们飞快地躲开我们,我们就站住脚步,朗声大笑,还高喊着向她们道别,使她们浑身血液一下子变凉。接着,我们会突然涌出泪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哦,辉煌的年轻生命啊!它将我们加冕为地球上的国王;它在每一根颤动的血管里奔涌,使我们飘飘欲仙;它在我们跳荡的头脑里震颤,要我们前进,去征服整个世界;客观存在充满我们年轻的心房,使我们渴望伸出双臂,将所有辛劳的男人、女人和小孩拥抱在我们怀中,爱他们所有的人,所有!啊!那是些深厚、充实的非凡时光。我们迸发的生命如同一架看不见的管风琴,在我们耳中奏响我们所渴望的奇异音乐,而我们年轻的血液则发出呼喊,犹如战马嘶鸣,渴望奔赴疆场一样。啊!现在我们的脉搏减慢,也变得平稳了,我们衰老的关节患了风湿,我们现在喜欢安乐椅和烟斗,喜欢嘲笑男孩子们的热情。可是,哦,哪怕让我们重新感受片刻那神祉般的生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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