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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 从实用主义来考虑几个形而上学的问题-5

    第三讲 从实用主义来考虑几个形而上学的问题-5

    自由意志的问题,也曾用实用主义观点去讨论过;很奇怪,辩论者双方在这问题上都采取了实用主义的解释。你们都知道在伦理学的争论中,责任问题所起的作用有多么大。听见了某些人的意见以后,一个人会这样设想,他以为伦理学所指望的一切不过是一部功与过的法典而已。因此,旧时法律的和神学的影响,以及我们对罪恶和惩罚的兴趣,都潜伏在我们的意识中。应当责备“谁”呢?我们能惩罚谁呢?上帝要惩罚谁呢?这种种成见象恶梦似的笼罩着全人类宗教的历史。

    自由意志论和决定论都被猛烈地抨击过,都被指为荒谬,因为在反对它们的人眼中,它们似乎不使有善行或恶行的人对他的行为负责。这是多么奇怪的矛盾呀!自由意志意味着新的事情,就是指把原来没有的移植在旧的东西上面。自由意志者说,如果我们的行为是预先就决定了的,如果我们只能传递整个过去的推动力,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得到表扬或受到谴责的呢?我们不是主要当事人而只是代理人,那末,哪里还有什么可贵的归咎与责任可言呢?

    决定论者反驳说,如果我们有了自由意志,哪里还有什么归咎与责任呢?如果“自由”的行为是一个完全新的东西,它不从我——以前的我而来,而是凭空而来的,并且不过是附加在我身上的,那末我——以前的我又怎能负责呢?我怎样才能有一个稳定的永久性格,长久得足以接受褒贬呢?人生好象一串珠子,内部的必然的线,给荒谬的非决定论抽掉了,就散落下来成为一颗一颗不相联系的珠子。富勒顿和麦克塔克特先生最近对这种论点主张最力。

    这种论点也许是一种很好的对人的立论,否则这个论点也就怪可怜的了。且不提其他理由,我倒要问任何有“现实”感觉的人(男人、女人或孩子)难道不应该为这种尊严或责任的原则争辩而觉得惭愧吗?用它们之间的本能和效用处理社会上奖惩的事是完全可靠的。一个人做了好事,我们要表扬他,相反地,一个人做了坏事,我们就要惩罚他——这是当然的;而且并不涉及行为是基于人的原先的内在原因而产生的,还是严格地说,是新的东西的那一套的理论。使人类的伦理在“功绩”问题上兜圈子,这是一个可怜而不现实的现象——假使我们有什么功绩的话,只有上帝才知道。假定自由意志的真正的基础的确是实用主义的,但是它与过去热烈讨论过的无聊的惩罚权力无关。

    自由意志的实用主义的意义,就是意味着世界有新事物,在其最深刻的本质方面和表面现象上、人们有权希望将来不会完全一样地重复过去或模仿过去。但是谁又能否认,总的说来,模仿的事实是存在着呢?每一个较小的定律都是以“自然界的一致性”为前提,但是自然界的一致性不过是近似的,有些人,对于过去世界的知识曾经产生过悲观主义(或者对世界的性格是否良好有了怀疑,如果假定这种性格为永远决定了的,那末,这种性格就成为必然的了),这样的人自然会把自由意志当作改善主义的学说来欢迎它。这种改良主义最少认为改进是可能的,而决定论则使我们相信我们可能性的整个观念是人类愚昧所产生的;世界的命运全是受必然性和不可能性所支配的。

    这样看来,自由意志也是一个怀抱希望的一般的宇宙学说,正如“绝对”“上帝”“精神”或“设计”等等一样。抽象地看来,这些名词都没有什么内容,都没有给我们什么图景,如果一个世界的性质从一开始就是很明显地完整而美好的,那末,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这些名词哪一个也不会保留任何一点一滴的实用主义的价值。如果世界已经是一个一切全备,可以坐享其成的乐土,我觉得单是生存上的满足、纯粹的宇宙的感情和愉快,就足以使我们消除对于那些空论的兴趣。我们对于宗教的形而上学感到兴趣,乃由于我们觉得,根据经验,将来是不安全的,需要一些更可靠的保证。如果过去和现在是全善的,谁又希望将来不是也这样的呢?谁愿意有自由意志呢?谁不愿意象赫胥黎那样地说:“如果我也能象钟表那样每天上满发条,宿命地向前走,那我就宁愿不要自由了。”在一个已经是很完善的世界里,“自由”只意味着变坏的自由,谁又会头脑不清地希望这种自由呢?认为世界会必然地照现状继续下去,而不可能是别的样子,就是给乐观主义的宇宙画龙点睛。可以肯定地说,一个人所能提出的唯一可能的合理要求,就是事物可能变得更好些。简直用不着我说,就实际的世界而论,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痛感需要这种可能。

    这样说来,除非自由意志是一个解救的学说,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正因为这样,它和其他宗教理论一样也有它的地位。那些宗教的学说都要重建古老的废墟,修葺过去的破屋。我们的心灵关闭在这个感觉经验的庭院里,总是对站在了望台上的理智说:“看守者啊!如果夜间有什么有希望的东西,请你告诉我们吧!”于是理智便把这些带有希望的话告诉了我们的心灵。

    上帝、自由意志、设计等等这些名词除了这个实际意义外,再没有别的意思了。这些名词本身虽然晦涩,或者被人理智主义地理解着,但是当我们把它们带到生命的树丛中去时,那晦涩就会在那里发出光芒来照耀我们的四周。如果研究这些名词而只研究到它们的定义为止,并以为这就是知识的最后阶段,那你会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呢?那你一定会愚蠢地望着一个夸大的虚伪!“上帝是实在的,是自身存在的,是在万物之外和之上的,是必然的、唯一的、无限完善的、纯洁的、永不改变的、无量的、永恒的、智慧的,”等等——这样一个定义,又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呢?在华丽的外衣里的这许多夸大的形容词,是毫无意义可言的。只有实用主义才能把它解释成有积极意义,而它这样做是完全背弃了唯智主义者的观点的。“上帝是在他的天堂里;这世界一切都很好!”——这是你们神学的真正思想,因此,你们就无需理性主义的定义了。

    为什么我们大家,理性主义者也好,实用主义者也好,不能全都承认这一点呢?实用主义并不象人们责备它那样,只把眼光放在当前实用的地方,而是也同样望着世界最遥远的前景。

    试看一看所有这些终极问题的关键所在吧,试看一下,实用主义如何把向后看原理的,看认识论上的自我、上帝、因果原则、设计、自由意志,这些被认为其本身就是在事实之上的庄严高尚的东西,转移其着重点,使之向前看到事实本身。对于我们大家来说真正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生命本身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哲学的重心必须改变它的位置。人间事长久以来被上层以太的壮丽抛到阴暗中去了,现在必须恢复它的权利。这样转移重点意味着哲学的问题将来要降格由比以往较少抽象主义思想的人来处理,这些人有更多科学的、个性主义的风格,但并不是没有宗教的信仰的。这是“权威地位”的改变;这种改变使我们回想起新教的改革。从天主教的思想看来,新教好象是一团混乱和纠纷,无疑地实用主义在哲学中的极端理性主义者看来亦复如此。从哲学方面看来,它好象完全是无聊的东西。但是在新教国家里,生活照样进行下去,并且达到它的目的。我敢于设想,哲学上的新教也会达到同样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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