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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讲 一与多-4

    第四讲 一与多-4

    请看,这里一元论的性质是多么彻底。隔离不但被“一”所征服,而且它的存在都被否认了。这里没有“多”,我们也不是“一”中的部分;“一”没有部分。既然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肯定是存在的,我们每个人就一定都是那个不可分割的和整体的“一”。有一个绝对的“一”,而我就是那个“一”——当然,这是一个宗教,从情感上看,它有一个高度的实用主义价值;它给我们一个完全的安全的感觉。正如史瓦密在另一个地方又说:

    “当一个人感到他和宇宙的无限的存在,成为‘一’时,当一切隔离都已停止,当一切男女、天使、神、动物、植物、整个宇宙融化成为一体时,一切的恐怖就都消失了。还怕谁呢?我能害我自己吗?我能杀我自己吗?我能伤我自己吗?你怕你自己吗?此时一切悲哀都消失了。什么还能使我悲哀呢?我是宇宙的‘一个存在’。此时一切嫉妒都消失了。嫉妒谁呢?我自己吗?此时一切恶感都消失了。我厌恶谁呢?自己吗?宇宙里已没有别的,只有我……消灭这个区别,消灭有‘多’的迷信!‘在这个多的世界里,见到那个一的人;在这个无情的人群里,见到那一个有情的存在的人;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抓住那现实的人,永远的安宁是属于他们的——决不属于别人,决不属于别人。’”

    这种悦耳的一元论音乐,我们都爱听,它不但鼓舞人心,也使人安心。我们心中至少都有一些神秘主义的思想萌芽。当我们的唯心主义者为“绝对”作辩护,说无论何处只要承认一点点的联合,便在逻辑上连带承认了绝对的一性,只要承认一点点的隔离,便在逻辑上连带承认了不可挽救的,完全的不联合;我不禁怀疑他们在理智推论中的明显的弱点是否由于有了一种神秘感觉——认为绝对的一性,不管它合乎逻辑与否,无论如何总是真的——才使他们免于自己批评自己。一性总能克服精神上的隔离。在爱的激情里,就有一种神秘的萌芽,它意味着一切有感觉的生命总将联合起来。当我们听到了一元论者的言论时,这个神秘的萌芽就在我们里面活动起来,承认它的权威,而把理智的想法降到次要的地位。

    在这一讲里,对于这问题的宗教和精神方面,我不再详谈了。到最后一讲,我还有些话要谈。

    现在且不去想那神秘理想可能具有的权威问题,让我们用纯理智的方法来处理一与多的问题,我们就可很清楚地看出实用主义究竟处于什么地位。用各种理论所产生的实际差别的实用主义标准,我们可以看到实用主义一定同样地拒绝绝对一元论与绝对多元论。世界是“一”,但只是指它的各部分的任何确定联系结合在一起而言。世界是多,只是指它的任何确定联系已失效用而言。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借着人类不断的努力而组成的联络系统,世界正日益统一起来。

    我们可以想象,除我们所知道的宇宙以外,还有各种其他的宇宙,其中有最复杂多样的等级和类型的联合。譬如,最低级的宇宙就可能是一个单纯相联的世界,它各部分的联系只有用语法中的连接词“和”字来表达。就是一个象这样的宇宙,今天还是我们各个不同的内部精神生活的集合。你们想象中的各个空间与各个时间,你们幻想中的对象与事件,不但其本身内部多少不够连贯,而且与他人心里的类似内容也全没有确定关系。我们坐在这里,我们各种幻想只是惰性地互相错综,而不相影响,不相干涉。它们并存,但没有次序,不在任何一个容器之内;它们最接近我们所能想到的绝对的“多”。我们甚至不能想像有什么理由,这些幻想会一块儿被我们知道;更不能想象,即使说它们能一块儿被知道的话,怎样能被人看作是一个有系统的整体。

    但是加上我们的感觉和身体的动作,这个联合便到了更高的一级了。我们的听觉、视觉,与行动都归入到时间与空间这两个容器里,每一件事都在那容器里找到了自己的日期与地点。它们形成“事物”,合为“类别”,并能分成等级。但是我们也能想象一个事物的与类别的世界,其中没有我们所熟知的因果的相互作用。在那里每件事物对其他事物的联系可能都是惰性的,并不传播它的影响;或只有粗钝的机械性影响,而不发生化学作用。这种世界远不如我们的世界那样统一。另外,也可能有一些世界,其中虽有了完全的物理化学的相互作用,而没有精神思想;或有了精神思想,但都是个人所私有的,而没有社会生活;或它的社会生活只限于互相认识,而没有爱情;或有了爱情,而没有使它系统化的风俗或制度。所有这些世界,自较高级的世界看来,虽似较低一等,但没有一个是绝对不合理的或分散的。例如,如果我们的心灵能彼此“精神感应”而联系起来,使我们每人能立刻知道,或在某种情形下立刻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那末,由那个世界里的思想家们看来,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就成了一个低一级的世界了。

    我们今天都见到人类的一切系统都是按照人类的需要而进化的。既然我们有过去无量时间的经过供我们的推想去整理分类,如果我们设想今天在我们居住的宇宙里所实现的各种联合会不会也照这样络续进化下来的,也许是合法的。要是这种假设是合法的,整个一性就只会表现在事物的终了,而不是表现在事物的起源。换言之,“绝对”的观念将必须由“最后”这观念所代替。这两个观念有同样的内容——即最大统一的事实内容——但它们的时间关系却恰恰相反。

    用这个实用主义方法讨论了宇宙统一性问题之后,你们当可以看出为什么我在第二讲里要借用我的朋友巴比尼的话,说实用主义趋向于使我们的一切理论变得柔和了。在过去,世界的一性只是为一般人抽象地加以肯定,而且,如果有人怀疑这一点,那他一定是一个傻子。一元论者的气质是这样激烈,看样子,随时都能发一通脾气。这样的坚持一种理论的态度,和合理讨论推断事物的差别是很不调和的。尤其是,绝对的学说居然必须作为一个信条,被武断地、绝对地肯定下来。这样的一和全,既然是存在和认识的次序上最首要的,其本身是逻辑上所必要的,而且以互相需要的关系,把所有次要的事物都联合在一起的——这样的一和全,怎样能容许其内部的严格性有任何减损呢?从多元论出发而产生的最细微的疑惑,一的任何某个部分从其独立性出发,要摆脱总体的约束而产生的最小的分立,都会毁了这个“一”与“全”的。可是绝对的统一却是一丝不苟的——就象一杯水,只要含有一个小的霍乱病菌,你们就不能说它绝对纯洁。不论多小的部分有着多么小的独立性,对于绝对来说,这种独立性就象一个霍乱病菌一样是致之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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