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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无头苍蝇

    我在迷宫般的地铁站里完全昏了头,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气,结果乘错了车。当我到达时,已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劳瑞十分友好地接待了我。在一片相当阔绰的住宅区里,的站在一套宽大舒适的住宅门前迎接我。还为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一见面就让我着迷。他比内森略矮一些,比内森更敦实,年龄当然也大一些。他俩长得很像,但差别也相当明显:内森神经质,易激动,不可捉摸;劳瑞平和,说话柔声细气,令人宽慰,这可能与他的职业有关,但我觉得更多地来自他那沉稳、刚直的性格。我正想解释迟到的原因,他却很快使我放松下来。他递给我一瓶加拿大裸麦酒,对我说:“内森告诉我说,你是一个麦芽酒的行家。”我们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的椅子上落座,可以看见外面掩映在常青藤下的建筑物。而他的话则让我产生如遇旧识之感。

    “我想我不必告诉你内森对你评价极高,”劳瑞说,“真的,这也是我请你来这儿的部分原因。事实上,我想你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相信,你或许知道他已经把你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对我讲起你的工作。他认为你是个很不错的作家。有一阵子,你知道——我猜他一定告诉过你——他也曾想过写写自己。只要有适当的环境,内森几乎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人。我想你一定知道,他有很高的文学鉴赏力。我想你也一定知道,他认为你正在写的小说十分了不起,而且你的南方世界很打动人。”

    我点着头,心里充满喜悦。上帝,我多么渴望得到这样的赞誉!但我对这次会面的目的还是摸不着头脑。随后我说了一些话,将对我的天赋与智慧的称赞转移到内森身上。“你对内森的评价很对。你知道,一个搞科学的人居然有这样的文学造诣,更不用说他对文学的价值有如此深刻的理解,这确实令人惊讶。我的意思是说,他既是一个……一个在普费泽这样的大公司里的第一流的生物学家——”劳瑞轻轻打断我,亲切的微笑中隐藏着一丝痛苦。“请原谅,斯汀戈——我希望我可以这样称呼你——请原谅我,但我必须告诉你,内森并不是一个从事研究的生物学家。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他也没有任何学位。所有这一切都是编出来的。我很遗憾,但我想你最好知道这些。”

    天哪!难道我命里注定是一个轻信的人,必须与那些糊弄我的人呆在一起吗?我对他们是那样在意。苏菲的谎话已够我受了,可现在,内森——“我不明白,”我说,“你是真的——”

    “我是认真的,”劳瑞轻轻插进来说,“我是说,这个生物学家的身份是我弟弟的一个假面具——没别的。噢,他确实每天到普费泽上班。实际上,他在这家公司的图书馆工作,但只是一个挂名闲职,他在那儿可以读大量的书籍而不妨碍任何人。偶尔也帮公司里真正的的科学家们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这样可以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没人知道这一切,包括那位甜蜜的姑娘,苏菲!”

    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是他怎么……”我竭力寻找着合适的字眼。

    “这家公司的一个重要人物是我父亲的朋友。这只是一个很好的帮忙。这很容易安排,内森能控制自己时,他可以胜任规定的工作。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毕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甚至是个天才。只是他大多数时候都很不正常,处于混乱失常状态。他完全能做好他想做的任何一件事,写书,搞生物研究,数学,医学,天文学,哲学,等等,什么都行。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他的思想从来没有清楚过。”劳瑞又苦笑一下,默默地把双手合在一起。“事情的真相就是,我的弟弟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噢,耶稣!”我咕哝说。

    “他患有妄想症,或者说是精神分裂症,我想那些脑科专家也搞不清楚他属于哪一种。但不管怎样,他的确不正常。常常是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他没有一丝发疯的迹象——然后,突然——他失常了。最近几个月他的病情加重了,是因为吸毒引起的。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一件事。”

    “噢,上帝。”我又说了一声。

    坐在那儿听着劳瑞如此直率而平静地说着这些可悲的事情,我竭力使备受震撼的大脑平静下来。一种近乎悲哀的感情猛然袭来。如果他告诉我说内森患了某种不治之症即将死去,可能我也不会感到如此的震惊与不安。我开始结结巴巴地说,像一个溺水者想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这太难以置信了。他告诉我有关哈佛——”

    “哦,内森从未上过哈佛。他从没进过大学。当然这不是他比别人笨,他读的书比我这一生读的都要多。但如果一个人像内森这样病魔缠身的话,是无法接受正规教育的。他读过的学校有谢泼德-普拉特,迈克林,佩恩-惠特尼等等,是一些非正常人照护院。你刚才说到的是一个收费昂贵的休养农场,他曾是那里的学生。”

    “哦,太可怕,太惨了。”我低声地说,“我知道他……”我犹豫了。“你是说你已经知道他不很稳定,不……正常。”

    “是的,”我回答说,“我想傻瓜也能看得出来。但我的确不知道有多么……唔,多么严重。”

    “有一次,大约两年前吧,他大约十八九岁的时候,好像完全恢复正常了。但这只是一种假象。我父母那时住在布鲁克林高地一栋很漂亮的房子里,战争还没有结束。一天晚上,在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内森差点把那房子给烧了。那时,我们不得不把他隔离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

    劳瑞提起战争,使我想起自认识内森以来一直令我迷惑不解,却总因这样那样原因被我忽略的一件事。显然,内森的年纪正好应该在战争期间应征入伍,但他从未主动提起服役的事,我也把这事儿丢在了一边,心想这是他个人的私事。但现在我不能不问了。“内森在战争期间干什么呢?”

    “哦,上帝,他完全不符合征兵条件。在他头脑清楚的那段时间,他确实想参军,但我们坚决阻止了他。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呆在家里读普鲁斯特和牛顿的《科学法则》,以及不间断地到精神病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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